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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2/15 17:01:56瀏覽410|回應1|推薦4 | |
得多年前,台灣電視常播出國語配音的外國片。有一次看到一部警匪黑幫片,描寫一個小混混夾在黑白兩道之間當線人的江湖血淚史。電影不怎麼樣,但每當小混混看到黑白兩道亂七八糟的惡鬥互砍,卻說了一句不朽名言:「人生真是有夠爛!」 不知道這句話的原文是怎麼講的,但置於當前台灣語境,面對總統府無止境弊案之無可承受的爛,「人生真是有夠爛!」簡直是一個近乎完美的句子,不能多讚一詞。每個人的一生總會碰到一些無可選擇的爛人與爛事,「人生真是有夠爛!」是無言以對時唯一的詩意公式。而這又是誰的人生?誰的台灣?誰的總統? 怎麼可以這麼爛呢?台灣真的有那麼爛嗎?其實「爛」(bad)是一個非常現代性的範疇。所有的古典主義都是追求「至善」(Good),拒斥「惡」(evil)之向上提昇的崇高價值體系。浪漫主義作為對古典主義的反動,則賦予「惡」一種魔性般的無限魅惑,使向上提昇的崇高向度逆轉為無限沉淪墮落的深淵地獄。 「爛」卻超越古典與浪漫,如尼采所言,超越善與惡。作為一個現代性範疇,「爛」游走在善惡邊界黑白不明的灰色地帶。 「爛」源於平庸,而平庸不是罪惡,只是能力才華的欠缺不足。但平庸極易使人因循苟且,趨俗附眾,遇上不良的體制風氣,就會變成大家一起打混,一起擺爛與唬爛。 「爛」不是「惡」。「惡」屬道德範疇,「爛」則歸於廣義的藝術審美範疇。「惡」是品德之敗壞,「爛」則是品質之敗壞。所以做奸犯科為「惡」,不好的作品為「爛」。 「爛」不是「惡」,沒有「惡」那麼嚴重,而這正是「爛」比「惡」更可怕之處。「爛」也許開始於某種不甚嚴重的不良習性,因為不甚嚴重,所以更易一點點蠶食腐蝕人心,慢慢變成積重難返的慣性與惰性,最後成為體制性、結構性的集體奴性與民族劣根性。人們可以嫉「惡」如仇,卻很難抗拒擺脫「爛」,這是「爛」驚人的現代性。 現代民主肯定普世人權,當然也要肯定庸人也是人的存在價值。此一「無賢愚不肖,眾生平等」的大乘精神是現代民主的偉大處,也是其無趣處。杜甫詩云:「乘黃已去矣,凡馬徒區區。」又云:「回首趨流俗,生涯似眾人。」預示了現代人的平庸性與俗眾性。現代民主是庸人政治,不再期待聖君賢相,菁英貴族,而訴諸法治的體制化與程序化,然則體制化與程序化極易淪為官僚主義與形式主義,而虛耗空轉,僵化腐化。於是,現代民主的庸人政治淪為沆瀣一氣,同流合污,貪腐無能的爛人政治。 現代民主理論告訴我們法治的可貴與人治的缺失。孔夫子告訴我們:「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台灣政客則以「其奈我何」的姿態告訴我們:「人而不仁如民主何!人而不仁如法治何!」「人而無信如民主何!人而無恥如民主何!人而擺爛如法治何!」 尼采痛恨現代民主,其實是痛恨現代民主所衍生的爛人政治。更重要的是,爛人政治並不局限於政治領域,而遍存於社會文化的每個領域。杜甫『畫鷹』詩云:「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並非攻擊庸人凡人本身,而是攻擊每個領域皆淪為庸才蠢才奴才當道,沐猴而冠,小丑跳樑的爛人政治。 爛人有時稱為痞子、無賴、瘪三,豎仔、人渣、鼠輩、雜碎、垃圾等等,族繁不及備載。無論爛人或痞子原本皆非罪大惡極的惡人壞人,正如同老鼠蟑螂並非毒蛇猛獸。而這正是爛人痞子的生存之道,所謂「一痞天下無難事」,爛人痞子就是游走在黑白不明的灰色地帶而逐步獲得「其奈我何」之生存與坐大的空間,「鼠輩橫行」此之謂也。 回首趨流俗,生涯似眾人。現代世界的「俗眾化」是黑白不明,茫然渾噩的灰色存有學。這茫然眾生的灰色存在向度卻逐步傾斜成一個「同流合污,鼠輩橫行」的爛人共犯結構。 「爛」已成為現代世界的普遍共犯結構。斯斯有兩種,爛人也有兩種。爛人本是平庸無能的庸人。庸人而又貪婪無品者,一旦鑽到體制的空缺漏洞,則成肆無忌憚之無恥鼠輩。庸人而較安分者,面對鼠輩橫行,則成懦弱龜縮的窩囊廢。這兩種爛人畫分了今日台灣的政治版圖,泛綠無恥,泛藍窩囊,構成台灣社會之無可承受的爛。不僅此也,無恥與窩囊早已超越藍綠的政治版圖,成為跨領域的普遍共犯結構。每個領域體制都充斥這兩種爛人,無恥鼠輩繼續鑽營橫行,窩囊廢繼續懦弱龜縮。 今日的台灣政客常被批評「缺乏國際視野」。南方朔先生的專欄文章更嘗指出,痞子現象盛行於西方的中世紀與文藝復興時代,經過現代文明化的洗禮而不可能出現於公眾人物身上。二十一世紀的台灣政客卻是痞子大行其道,把整個台灣變成一個爛泥淖,其實只有人家中世紀的水準云云。 如果說現代民主是普世價值,現代民主所衍生的「爛」當然也是一種普世價值。「爛」是一種普世性的劣幣驅逐良幣的價值倒錯。所以「爛」具有跨領域與跨國界的普世性與現代性。因此,批評台灣政客「缺乏國際視野」、「不現代」,實有欠公允。「爛」絕非台灣政客的專利,美國總統布希身居第一民主大國世界盟主之尊,又何嘗不是舉世無匹的超級大爛人? 誰說台灣政客缺乏現代性與國際性?透過無止境的擺爛與唬爛,台灣政客將現代民主所可能衍生的「爛人政治」發揮到淋漓盡致,創造了「最爛」(the worst)這個可能範疇。如果說「至善」是沒有止境的,同理,「最爛」也是沒有止境的。好還要更好,爛當然也可以更爛。什麼是「最爛」?就是不斷實驗各種「更爛」的可能性,不斷使人驚嘆「真是有夠爛」。因為高懸了「最爛」這個可能範疇,總統府弊案的大爛戲仿佛可以無止境的硬抝死拖下去,無止境的邁向「爛透了」「爛死了」的極限。 對抗「爛」的唯一方式就是在每個領域做的「好」,做的「漂亮」,就像王建民投出漂亮好球,使人讚嘆一句:好樣的!Bravo! 然則,「爛人」心理學的第一原理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正如東施見不得西施美。這正是尼采所說的「妒恨」心理學。 波特萊爾的《惡之華》被推為現代性的詩學之源,其實仍過於「浪漫」,不夠「現代」。「惡」雖敗德,卻是有魅力的。無論是頹廢病態的詩意美感,或魔性變態的墮落沉淪,皆可能風華絕代。「爛」則毫無魅力可言,只是庸才蠢才奴才的和稀泥淌渾水狀態,無趣乏味,污濁不堪。「惡」的沉淪是無限魅惑的深淵,「爛」的沉淪則只是一條污濁腐敗的臭水溝。 在「爛」的共犯結構與「妒恨」心理下,幾乎不可能產生「好」,卻會使人們轉而對「惡」產生幻想期待。正如對民主的失望,會引來君主專制與貴族政治的復辟。「爛」不是「惡」,卻會蘊釀「惡」,召喚「惡」。因為「爛」毫無魅力,「惡」卻有非凡魅力。與其陷於「爛」的泥淖渾渾噩噩一生,不如投向「惡」的深淵萬劫不復。這就是法西斯,法西斯是現代民主政治之不可承受的「爛」所開出的「惡」之華。 寧「惡」勿「爛」!為了棄絕現代民主的庸人政治與爛人政治,法西斯的「惡」之華是不惜走上集體自殺的狂人政治。 我如此理解尼采的「大政治」:如何超越現代民主的庸人政治與爛人政治,而不走上法西斯的狂人政治?然則,尼采自己也發狂了!尼采的「大政治」也被法西斯剽竊濫用。 韓波云:「要絕對的現代!」絕對的現代不只要抗拒「爛」與「平庸」,更要抗拒「惡」的魅惑。從這裡開始真正的「民主」,真正的「大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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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政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