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文章:《 戰亂。饑餐。俘虜肉 【中】 ( 18禁,兒少不宜 ) 》
一般說來,除了相對少數的場景之外,我們文學傳統中「鳥」的意象是偏向正面的:柔美、自由、壯志凌雲…。
最近重讀向田邦子的《父親的道歉信》中有篇短文「吃飯」,其中描述了「東京大空襲」的部份印象:
空襲 — 不知道這個詞是誰決定的,的確是來自空中的襲擊。通紅一片的天空中飛來黑色的B29戰鬥機。當時還不流行怪獸的說法,來來回回盤旋的戰鬥機看起來就像巨大的飛鳥一樣。
「巨大的飛鳥」一詞讓我想到劉伯伯的一首詩「Strange Bird(怪鳥)」,1974年首先發表於 Malahat Review ,之後收錄於劉伯伯的《 My Father's Martial Art(父親的武術)》詩集,由內華達大學出版社出版。詩的背景是抗戰後期的四川,當時劉伯伯也不過是(以現在的標準看)小學高年級或國中的年齡。
Strange Bird(怪鳥)
Came a strange bird flying over our village, making the white chickens scurry to shelter, scaring the turtledoves away. Every dog barked; every farmboys shouted. I wished my father, with his good hunting gun, would shoot that bird down.
I play the role of a soldier, in an open field; and comes again this same strange bird, with others of its kind, darkening the summer sky, dropping its eggs to the ground. And now it’s my father’s son who would shoot this strange bird 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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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來了隻怪鳥 飛越村子上空, 白雞紛紛 匆忙躲避, 斑鳩也驚嚇飛逃。 每隻狗都在狂吠; 村童也齊聲喊叫。 當時希望父親 打下那隻怪鳥, 以他上好的獵槍。
我玩起當阿兵哥的遊戲, 在寬闊的田疇; 而先前的鳥怪 再次飛臨, 結隊成群, 讓夏日的天空失色黯沉, 並將它的蛋砸向地土。 現在該輪到父親的兒啊 開槍擊落這隻鳥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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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為原詩,中文為捕光試譯)
向田邦子生於日本、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因空難逝世於台灣。劉伯伯生於四川、二次大戰後到台灣停留數年、因緣際會下赴美求學任教、退休後定居加拿大。年齡相仿卻素未謀面的兩人回憶戰爭的臉,共同用的字竟是「鳥」?!
戰爭,改變了世界的顏色、改變了人們的感知;所謂的倫常與道德價值,在戰爭的風暴中,僅僅像是草芥般飄散…
以「文明人」自居的我們在面對所謂的「食人族」或是原住民的「出草」時,常常會認為這是「野蠻」與「未開化」的象徵;然而,字面意義上的「人吃人」,即使是在文明人的歷史上,也是屢見不鮮。「筆記阿本」大哥的《 戰亂 。饑餐。俘虜肉 ( 18禁,兒少不宜 ) 》系列,從二戰時期金瓜石的俘虜營談起,貫穿中西、論古道今,翻開了一般人平時很難注意到的歷史面象,讀來心情沉重…
伴隨著「戰爭」而來的,常常是「失憶」。 第一種「失憶」是立即而永久的,如同電腦硬碟遭受外力破壞後資料丟失一樣。當文化的基礎~傳承並運用各樣文化知識的人與社群運作~動搖,工藝、技術、禮儀、法度與價值都有可能在短時間之內消失殆盡。曾經有過的繁華,最多只能透過幸存的文字或遺跡低語;而其中活躍的生命力與社群網路早已成空。
第二種「失憶」是慢性的並且有選擇性,就是在戰後進入「承平」時期不願憶及戰時的種種。由於並非「切身之痛」,後代的人們往往嚴重低估戰爭的代價以及輕視戰爭的慘酷;而就在人們選擇遺忘時,新的戰爭陰影可能正悄然逼近。
王羲之的《蘭亭集序》末段有句話正好可以做為本篇的收尾:「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正是因為沉重,所以更不應忘記。向田邦子與劉伯伯的「鳥」、阿本兄的文章,正是提醒我們不該「選擇失憶」的暮鼓晨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