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怕。」哲生站在海邊無力地張口吐露出他的真心話，但潮汐總是遮蓋他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

 「不是我，小愛，相信我。不是我做的！小挺讓我在外面守著，我後來突然肚子痛離開一陣子，可是回來以後。。。他突然從屋子裡衝出來，我看他的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邊叫著說他殺人了，所以我跟他就分開了。我跑回家，沒多久天亮了，警察就來找我。我什麼都沒做妳應該知道的。」

 「我不知道！」小愛歇斯底里地站在原地拼命搖頭大叫：「我不相信你，你怎麼可以殺了她？」

 「我沒有，不是我！」

 「有分別嗎？你們兩個。。。為什麼要去我家偷東西？為什麼是我？我是一開始不喜歡她沒錯，我甚至還想她最好死掉，可是，那不應該真的發生啊！她結果真的死了！」

 小愛邊用雙手摀住耳朵，邊蹲了下去。

 哲生流著淚，也蹲在小愛身旁，緊緊抱住她。

 「不是妳的錯，小愛。也不是我的錯。有些東西比我們都大，大很多很多。我想有一天我們都會明白那是什麼。小愛，對不起，原來只是小挺溜進去偷拿東西，但我沒想到他會失手殺了妳阿姨。對不起，我沒辦法阻止。」

 小愛突然抬起頭對著哲生哭喊：「她是我媽！我準備要承認她是我媽，為什麼現在她也不在了啊？」小愛頹喪的表情仿彿她才是殺人兇手：「為什麼消失的那個不是我？」

 哲生緊緊抱住她，像是兩隻在淒苦風雨裡相依偎的小鳥，只能夠為了那眼前的依靠感而生出勇氣與盼望，將所有力量都用來製造能夠逃得過將要來的風雨的假象。他還能給小愛什麼？除了眼前這個懷抱。

 哲生使勁對著小愛發誓，訴說著他的清白，承諾著他空有勇氣的夢想，要與小愛一起去兩人都愛極的京都，他知道今日一別或將至死無法再見，他仍將兩人的身影硬是放入了一場幻夢裡。

因為他們除了夢以外，什麼都沒有了。

 「妳相信我！」

 但時間久遠了，一切都逐漸淡化成一場沒有形體也沒有重量的夢、偶爾閃現幾秒

的記憶。甚至也分不清重要性的往事一則。

小愛還記得哲生說這句話時，那絕望心碎的語氣。

 然而小愛沒有相信過他，這在日後一直成為她自責的根源。

她未曾相信過他的清白，也未曾相信他可能信守承諾的決心。她其實不再相信任何東西，只不過順水年華，總要費點心思去證明些什麼才叫過生活。於是她到京都是既期待見到哲生，卻又特別走這一遭以便證明哲生是個不值得相信的人。

 她只是沒有想到，京都這個地方，起源於當時兩個人一句賭氣的戲言，卻在多年後成為兩個人還有絲毫牽連的可能性。她每每記起哲生說他夢中常見到的地方是京都的古街巷弄、他此生最大夢想就是要去京都時，心底就有種無以言明的溫暖。

 「妳看，就是花見小路通上的這些房子，常常在我夢裡出現的就是這些房子。我有一天一定要靠自己存的錢去那邊。」　　 

 小愛看著十七歲的哲生，這個當地的望族後代，被嚴厲好面子的祖父獨立扶養長大成人，自小住在大門深鎖的日式老建築裡，偌大的日式庭院曾經是他唯一可以活動的場地，多年來，他活得像個孤兒。看著祖父嚴肅地跟政府官員、企業家談論那些他從來不感興趣、聽不懂的事情，看著祖父由司機接送出入，他卻全然被遺忘在這空盪盪的大宅裡。

 他想著的向來都是個孤兒想的事情。

如何自力更生、如何獨立解決問題。

所以他提出了幾個將來打工賺錢的計劃，若是小愛也能一起努力，他們終究有天可以一起去到兩人都喜愛的京都。

 小愛問過他：去京都以後呢？

 哲生淡漠地答她：不知道。總有辦法吧？或許開間小餐廳什麼的。喏，就在哲學之道上面吧？

 這是哲生慣常的態度，從來都不會恐懼將要來的事，沒有讓人可以信賴的計劃，但在他身邊，小愛卻反而可以見到一個充滿樂觀與幸福感的將來。於是她在心底暗暗想著：若我能夠一直跟著哲生，天涯海角，該有多麼的好？

 「那是種妄念吧？或許執著與信念根本都只是妄念。」她在哲學之道漫步一日之後全然不見哲生的身影，夕陽西下，最終也只是得到了這個結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