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時務者為俊傑

  當小豪、小傑兩兄弟同時在面前坐下後，陳怡魁大師看到的正是時下年輕人最流行的裝扮，兩人不只是服飾蠻新潮的，還同樣染了金色的頭髮，只是陳大師見多識廣，早已是見怪不怪，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去分析兩人的基本資料，一會而功夫才開口問道：

  「兩位是什麼樣的問題？」

  「嗯！事業方面的。」弟弟小傑搶著說，哥哥小豪只是點點頭附議著……

  「哦！是你們兄弟合夥的那個生意嗎？」

  「對！不過還有別人啦！」

  「嗯…」陳大師直視著他們兩人：「之前很不錯阿，最近比較差了阿！」

  兩兄弟對望了一眼，有些不解，有些遺憾，也有些做錯事的懊惱，不過還是弟弟先說了：「不是很差，是差太多了！」

  「是餐飲油湯類的吧？那是那一種餐廳？」

  「拉麵店啦！」弟弟說完才感覺到眼前這位大師的功力可不是蓋的，哥哥小豪卻補充說：「就是現在最流行的那種日式拉麵啦！」

  「哦！難怪…」陳大師笑了起來：「開始退燒了嘛，而且……」

  弟弟小傑果然是急性子，他打斷陳大師的話：「我們才開張不到半年哩？何況拉麵再國內流行到現在也才一年多啊！」

  「也差不多該退燒了阿！」陳大師肯定地說道。

  「那有這麼快的？」弟弟顯然非常不以為然，尤其是更難面對自己投資眼光竟然受到這麼無情的批判：「我當初估計最少應賅可以流行三、四年，而且以開張時的業績，只要一年就可以讓成本完全回收哩！」

  「那只是你紙上談兵的估計！」陳大師朝弟弟把下巴一伸，毫不留情地道：「不覺得太一廂情願了嗎？」

  弟弟原來還想反駁，但是卻被哥哥止住了：「可是，總也沒有生意好壞變化這麼快的阿？」

  「對阿！前三個月生意好到要排隊，第四個月也還平平，但是，這兩個月突然差到令人無法相信，尤其是這半個月來，簡直快要門可羅雀打蒼蠅了！」弟弟一口氣說完，神情十分沮喪。

  「哦！倒不是你們來了，我才這樣說！」陳大師平靜的說：「凡是食品或者餐飲類的生意，都是必須經過長期間的考驗篩選的，不是靠一窩蜂的流行，何況日本拉麵又不是現在科技新發明，就算在日本也已經有上千年的歷史，為什麼會突然在台灣流行起來呢？」

  「… …」

  「當然是時下的『哈日風潮』嘛，再加上電視節目，尤其是日本『電視冠軍』和『料理達人』那類節目的推波助瀾，所以才會在台灣造成轟動熱潮阿？」

  「… …」

  「其實，看看之前的『葡式蛋塔』，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從流行到大家一窩蜂的跟進，然後到一家接一家像骨牌效應的紛紛關門，前後還不過三個月呢？奇怪的是，這樣的前車之鑑，為什麼還不能做為大家投資時的借鏡呢？」

  「可是，蛋塔是甜點，吃多了會膩，拉麵畢竟是正餐，難道也會膩嗎？」弟弟小傑分辯著。

  「正餐是正餐沒錯啦，但是這跟膩不膩沒有關係，而是跟文化習慣有關！」陳大師耐心地剖析著：「你們知不知道日本拉麵的起源？」

  「好像也是古代從中國傳過去的嘛！」哥哥小豪答說。

  「對了！確實是從中國傳過去的，這正是你們今天問題的重點了！」陳大師指著兩人，要他們注意。

  「……」兩人同時調整了原本隨性的坐姿，專注的聆聽著……

  「當然在歷史上有很多東西是中國發明的，後來被外國人發揚光大又回銷回來中國，譬如火藥，造紙甚至食物，這也不能說是禮失求諸野什麼的來自我膨脹。」陳大師道：「但是，如果我們固有的東西明明比外國人學去的那一點皮毛更好的時候，還要一窩蜂的以為外國月亮比較圓，那就一定會踢到鐵板了！」

  「……」兩兄弟又開始大眼瞪小眼的對望了……

  「其實連『拉麵』這個名詞的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日本人一直喜歡吃中國式的拉麵，可是笨到一直學不會把麵糰靠雙手的巧力拉成麵條，只好退而求其次的改用刀來切！」陳大師為了說明，還誇張的比劃著拉麵的動作，顯然有些嘲諷的意味：「既然明明是刀削麵，偏偏要冒充手工拉麵，這樣的東西唬唬古代瘋狂崇拜中國唐朝文物的日本『哈中族』也就罷了，想要來唬弄我們算是吃麵老祖宗的中國人，那不是關公面前耍大刀嗎？在中國甚至台灣，各種麵點多不勝數，日本拉麵怎能比得上？」

  「那義大利麵不是也一樣嗎？還有人說是馬可孛羅時代從中國帶回去義大利的呢？」弟弟顯然不怎麼服氣。

  「那個不太一樣，因為義大利麵的風味非常特殊，和中國傳統口味很不一樣，姑且不論和馬可孛羅有沒有關係，勉強來說，只是有點近似中國的炸醬麵，不過材料和味道那可是南轅北轍，完全不能相提並論。」陳大師趁機喝了口茶，才繼續說道：「你們想想：所謂的日式拉麵和我們中國那一種麵比較像？」

  「嗯…就是一般湯麵吧？」

  「對！但是，嚴格的說，其實就是我們最平常的陽春麵阿！還不就是一把普通麵條，一鍋大骨高湯，幾片里肌肉，幾根蔬菜，頂多只是多了幾片海苔而已…」

  「可是…」兩兄弟是很不以為然的，因為他們真的是親自去日本「學成歸國」的，眼前卻被陳怡魁說的好像一文不值，當然很難接受：「我們的口味也有很多種阿，像味噌口味、醬油口味、天婦羅和地獄超辣口味……」

  「哦！在我看來，那還不是換湯不換藥？」陳大師笑著搖搖頭：「你們想想：在台灣的路邊攤，一碗陽春麵或者切仔麵，頂多三十塊錢，你們碗很大，材料只不過多一點點的日式拉麵一晚最少要一百二，特別一點的甚至要一百八、兩百，和餐館裡八、九十塊錢一碗的牛肉麵、排骨麵相比，你們覺得如何呢？真的有比人家好吃到這種地步嗎？」

  「… …」

  「就以比較像的傳統陽春麵來比較，一碗一百二，等於是台灣陽春麵的四倍價錢，你們平心靜氣的想想，你們的日式拉麵是材料比人家多四倍？還是能保證味道比人家好上四倍？」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的，顯然這麼簡單的算術題，奇怪的是當初怎麼完全沒有想到呢？

  「其實，在中國或者就說台灣吧，比日式拉麵好吃的麵類太多太多了，像真正手工拉麵，刀削麵或者麵片、貓耳朵之類的都有人喜歡，日式拉麵擠在裡面也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如果因為新奇感流行去嚐個新鮮，那是有可能的，但是誰會天天死忠的花一、兩百塊錢去吃那種『陽春麵』呢？就算是一般年輕人，還不如去吃一百塊錢就能吃飽的麥當勞或者肯德基哩！」

  「… …」

  「就算是上班族吧，你們認為他們能天天把日式拉麵當成正餐來吃嗎？」不等他們兩兄弟回答。陳大師接著說：「你們不能把日本的現況搬過來台灣用，因為在日本繁華的都會區，生活指數高得嚇人，飲食花費上也很大，可以說樣樣都貴，所以一碗兩百塊台幣左右的拉麵是很平常，也很正常的，反正只是求快速裹腹而已，所以甚至還有站著吃的『立食』，但是，這樣的日本飲食文化在台灣，至少在目前是不可能行得通的，因為生活習慣不同阿！」

  「……」兩人依然沒有作聲，但是，多少有些不得不認同。

  「還有就是：我也聽說有人宣稱花了很大一筆錢，專程去日本向名家學習日式拉麵湯頭的秘方，那不是很好笑的事嗎？所謂湯頭怎麼說也只是甘美的味道而已，中國人幾乎每個媽媽，每家麵店的老闆都會熬湯頭，雖然口味不盡相同，但是萬法不離其宗，其中差別並不大，結果花這麼多拜師費去學那些在台灣原本就稀鬆平常的事，最後還要把這項成本灌在湯裡，轉嫁給顧客來支付，難怪日式拉麵會貴得這麼嚇人，也早晚會嚇得客人不敢常常上門了！」

  陳怡魁大師真的是一針見血，刺的小豪、小傑兩兄弟十分肉痛加心痛，雖然他們還不算是拉麵界最大腳的，但是委實也去日本花了一些拜師費，而且因為常常必須吃日式拉麵，早就膩死了，他們自己私底下也確實常常去吃台灣傳統口味的牛肉麵，大滷麵之類的，就算死鴨子硬嘴巴的不肯承認日式拉麵不怎麼樣，但，至少也會認同其實台灣本地傳統麵食絕不會比較差……所以橫在眼前的是：這個當時興沖沖弄出來的爛攤子現在該怎麼善後？？？看著眼前這位彷彿萬般世事盡皆洞明的陳大師，相信他應該會有可行的解決之道吧？

  「那我們？？？」

  「哦……當然這也不能怪你們的一窩蜂，這本來就是台灣商場文化的特點，許多一窩蜂的生意都是沒三、兩天的好光景，所以也無所謂對不對啦，只不過你們畢竟太年輕了，只看到表象，而沒有好好深入去了解整著日本文化及現代都會生活型態，呵呵……其實，你們不是第一個為這事來找我的，不久之前，你們的同行，同樣也是開日式拉麵店的，已經早你們一步來找過我了，所以這是整的大環境的問題，而不是單單個人經營得不得法的問題！」

  「哦！」兩兄弟有些吃驚：「是…是那一家？是不是那個東區… …」

  「嗯！」陳大師用手勢阻止了他們急切的好奇：「抱歉！基於職業道德，我不能告訴你們別人的資料，我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們：這不是你們單一的事件，就像以前『葡式蛋塔』的例子一樣，跟口味道不道地，或者有沒有學會人家真正的秘方，完全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不用在這上鑚牛角尖。」

  兩兄弟終於完全同意陳大師的精闢的剖析，點點頭並異口同聲的問：「那我們現在應該？？？」

  「哦！看來也只有趁早收攤比較好！因為以你們的年紀，資本應該不會太雄厚，以目前日式拉麵退燒的情況來看，繼續撐只會賠得更多，而且依我看：短時間也不會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這簡直就是當頭一大盆冰水，把兩兄弟澆得垂頭喪氣，幾乎是有氣無力的問：「可是我們跟房東打了三年的契約，如果現在關門，最少要支付一年半的房租做賠償哩？」

  「哦！」陳大師倒是沒想到這爛攤子比想像中更嚴重，看來眼前這對寶兄弟當初實在想的太美，算盤也打得太如意了，不過陳大師總是一秉生就的悲天憫人的個性，於是就設身處地的問：「除了你們兩個，還有幾個人一起合夥？」

  「還有四個，都是好朋友，但是除了我們是用自己的錢，其他人大部分是跟家裡拿的，所以現在最麻煩的就是一旦關門，我們怎樣跟朋友交代，他們又怎樣去跟家裡交代？」哥哥小豪非常的憂心，囁嚅地說道，彷彿是在自言自語。

  「阿！這不是有沒有交代的問題，你們雖然算是相當年輕，但是，至少都已經成年，個人本來就要對自己的決定負責，何況做生意本來就有風險，天下那有穩賺不賠的生意？」陳大師看看他們，也不過二十七、八歲，雖然不能說是少不更事，但是在他的眼中，那真的是太年輕了。而年輕人勇於開創事業固然值得嘉許，但是太過急切而欠考慮的冒進，其結果卻是如此的令人慨歎！

  「… …」

  「我們一共投資了多少？」

  「一共三百六十萬！」聲音是低低的：「不過每個人出的不太一樣，就是有大小股啦！」

  「哦！賣個拉麵居然要投資三百多萬？嘖嘖嘖嘖…」這點連陳大師都禁不住的要大搖其頭了。

  「其實大半是用在店面租金跟裝潢上比較多，不然無法跟別人競爭阿？」兩兄弟說出的正是社會的現況和有些本末倒置的表象文化。

  「多大店面阿？」

  「將近八十坪，地點很好，當初找了很久才看中的哩！」

  陳大師可沒有在意後面那句話，因為太多做失敗地生意，起始之初，誰不是花了許多精神和鈔票在店面上？但是，那可不能保證生意因此就絕對可以成功。

  「看來，你們現在有點騎虎難下，要繼續做只有賠的更多，就此關門收攤，押金外帶賠償恐怕一樣是血本無歸，嗯……」連陳大師也不免要為他們慎思良策了。

  「……」兩兄弟這時也只有屏息靜候陳大師的建議……

  「嗯…」陳大師看著他們，和藹地問道：「你們原本的專長是什麼？」

  「我原本在一家速食店工作，是當店長啦！」弟弟小傑搶先回答，又指著小豪：「我哥哥原來在搞電腦，哦，他現在還是有在搞！」

  「電腦？那方面，硬體還是軟體的程式設計？」

  「嗯！都有啦，不過比較專精硬體的組裝和維修。」

  「哦！這樣嘛……」陳大師想了一會兒，就道：

  「如果不想就此斷頭出場，我會建議你們轉型比較好。」

  「……」兩兄弟當然是一副願聞其詳的神態？

  「因為反正店面是現成的嘛，可以考慮改成其他類型的餐飲生意！」

  大概是被拉麵這種餐飲嚇怕了，一聽還是餐飲，兩兄弟真的是有點不知所措呢？急性子的弟弟小傑這時反而沉默起來，還是哥哥小豪擠出了點話語：

  「那…請問陳老師：要改成那一種類型的餐飲比較好？」

  「我看，你們不如還是做跟自己原來專長相關的會比較好？」陳大師徐徐道來：「現在不是也蠻流行那種網路咖啡廳嗎？」

  「『網咖』阿？」弟弟小傑一聽，可又沉不住氣了，顯然對陳大師的建議有些失望：「當初我們早就想過了，但是大家一致反對哩！」

  「哦？那是為什麼？」

  「反正都是流行，經營網咖投資比日式拉麵大，回收卻比較慢，就是投資報酬率太少啦！而且，只有日式拉麵店會排隊，就沒看過網咖有人大排長龍的呢？」

  「呵呵…那現在你們店門口還有人排隊嗎？」

  「這……」弟弟小傑有些詞窮起來。

  「可是，網咖不也是一種流行，難道不會也像日式拉麵一樣，沒三、兩天的好光景？」哥哥小豪還是有些擔憂。

  「依我判斷，那倒不至於，因為只要電腦和網路繼續發展，繼續生存，網路咖啡廳這樣的生意就不會被淘汰，也就是說本質上不會被淘汰，但是，必須隨時跟得上科技發展的脈動，隨時能有些型態上的創新，注重人員服務的品質，這樣一定可以維持下去，畢竟餐飲生意本來就是需要長期永續經營的，不可能三、兩個月就賺到驚人的暴利阿！」

  兩兄弟開始有些聽得進去了，表現出心悅誠服的神情。

  「其實，我這也是參考你們兩兄弟的專長和眼前的現況，才會做這樣的建議。」

  兩兄弟同時點點頭，心想陳大師的建議的確有道理，為什麼不做和自己原本專長相關的生意呢？不只是哥哥小豪精通電腦軟硬體，弟弟小傑原本專長速食店，而「網咖」本來也只供應飲料和簡餐點心而已，以現有的設備，在餐點供應上不成問題，但是，那些電腦設備怎麼辦？還要再重新增資哩？其他合夥的那票死黨只怕個個都會堅決反對？？？

  小豪、小傑兩兄弟果然同樣憂慮到這個根本問題，說出來之後，誰知道陳怡魁大師卻拍了下桌子笑著道：「哈！這簡單！」

  真的是像陳大師說的這麼簡單？兩兄弟十分不可置信的望著他。

  「你們想想：一開始我給你們建議改成網路咖啡廳時，你們是不是完全不能接受，那現在為什麼就突然可以同意了呢？哈哈！這就是說服力了，只要你們具有像我一樣的說服力，又能說得出可行之道，你們那些合夥人就不會反對了！」

  「真的嗎？」兩兄弟十分驚奇：「可是我們怎麼可能有陳老師您的功力，何況不只是要說服我們那些好朋友而已，可能還要能說服他們的老爸老媽，才會再拿一筆錢來增資哩？哇！這實在太難了，我們聯想都不敢想呢？」兩兄弟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

  「怎麼會，我認為我們一定可以說服大家，因為，我相信大家都不肯就此認賠出場，因為這樣就真的是血本無歸了，如果還能有翻身的機會，總還是會想抱著一絲絲希望的！」

  陳大師說的是胸有成竹，可是兩兄弟卻還是有著不可置信的猶疑道：

  「可…真的是很難哩？」

  「只要你們去做，就不會難，來！你們回去之後照我的法子，每天確實調整早餐的結構，最多一個星期，我相信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的。」

  「真的！」這會兒，兩兄弟可是異口同聲了。

  「不然，你們來找我幹嘛？只是來純聊天打屁嗎？」

  因為兩兄弟是同樣的問題，陳怡魁大師就針對『說服力』上加強他們的需求，建議他們每天早上起來，用一百ＣＣ的「酸酵奶」加一顆新鮮的蘋果，用果汁機打勻，當成一般果汁來喝，再配上一粒陳怡魁大師推薦的綜合維生素群及多種微量礦物質(SD)

　　兩兄弟連連道謝回去了……

　　其他結果雖然不是人人能詳知的，但是，那家日式拉麵店果然在不久之後，改成了複合式的網路咖啡廳，而且，原本日式拉麵在調整價位後仍然繼續供應前來店中消費上網的顧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