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存抱柱信 ,願同塵與灰。我一直喜歡這段謳歌愛情的詩句,塵與灰親密不分,我便聯想到了雲和雨。大地萬物凝聚的水蒸氣往上飄浮成就了雲;而雲裡頭的冰晶凝結超出了負載,便成了飄雨。雲雨、灰塵其實都是同類,卻好似能巧妙比喻愛情。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雨水在氣流雲滴的碰撞下必定要遍灑大地,離開高渺天際,與雲朵癡癡甜蜜相守的生活,也必須接受暫時分離的命運。大地循環不息,雲雨癡戀雖沒有天天守候,但降臨地面的雨水蒸發上升,很快地就會返回蒼穹的家了,幸福的很。

某天夜裡 ,我一個人悠閒地躺在月光輕灑的草地上,想數星星或飛機。

突然間,一朵雲飄了下來,明明應該會讓我周圍霧茫茫的,可是她玲瓏有致,形體像是被一番巧構甚至是雕塑好的一般,看起來溫柔棉軟,輕盈靜謐,卻又靈動不凡;她身上有著翠綠山巒的悠遠,也有湛藍海洋的波紋,甚至那雪白肌膚刺眼透亮,想像得到她滿身的水氣冰晶曾忘情地反射陽光。仔細一瞧,她包裹的霧氣裡還點綴著鳥的羽毛,以及彩虹摩擦過的痕跡。緩緩地,她猶豫卻又堅決地飄移到我眼前一尺之距,頓時我嚇著了;卻也發現,她其實是有體溫有規律的呼吸,簡直是個如假包換的生物;膨鬆棉絮般的外在,事實上竟結實地呈現獨立的一體成型,一點都不鬆散。

這片世外草原鮮少人聲打擾 ,突然間一朵孤雲相伴,我只驚訝瞠目一會兒,隨即伸伸懶腰,也邀她一同等候流星好能許願。她遲疑了幾秒,那股沁涼柔媚的晚風,隨著她從天飄移,徐徐吹透我每個毛細孔,甦醒我每根醉臥的神經。我看著浩瀚天空,恨不得能像她一樣雲游四海,自由自在去攔截星宿,在飛機旁慵懶環抱,或是成全月娘的羞澀。但她似乎懶得扭晃身軀,回頭再去張望那片她安身所從之處;她晃動了一下,也許是微微顫抖,突然間風歇氣凝,花草樹葉枝芽上的瑩瑩露水,竟都像被大吸盤倏然吸收一般,我週遭的水氣濕氣霎時凝聚到她逐漸膨脹的棉襖裡,愈來愈沉,厚重地呈現山雨欲來的深灰色。

「其實我自己也能凝結水氣冰晶的 ,不需要每次都像吸塵器。不過那是特異功能,別的雲不會。」

她想為她的魔術表演補充說明一下。

「唷 ?」我有點好奇。

「那 ,自己蓄積水氣,鐵定比搜集露水辛苦吧?」

「那當然 ,因為我是一朵有感情的雲;感情超級豐富的雲。」

 我臉上露出狐疑納悶的表情。

「不 ,這樣說吧,我其實是一朵情路坎坷的雲!」

「哦 ? 難不成...」我嘗試用科學角度去解釋她的特異功能。

「妳一失戀就會熱淚充盈,使體內水汽冷熱氣流循環碰撞,小水滴轉而形成更大的水滴; 若挫敗記憶成篇累積,你孕育水氣的功力就更倍數精進了對吧?」

不務紅塵俗事的我, 倒也對這朵雲的奇行怪語理解得快,見怪不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