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鬧哄哄的，這個夜市不長，大約二百公尺，原是巷道，除了路邊攤位，路中央也擺滿一個個小攤，面向兩邊，這樣就共有四排攤位，兩條走道。雖不致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儘是人頭，大部份是黑色，其他顏色就是一頂頂帽子，間或點綴著，黑色加斑點色彩，一波波湧向盡頭，再來就是滿坑滿谷爭先恐後地搶佔眼球。

一男一女來到夜市。女的看到儘是人潮，心裡先緊了一下，又是人，又是黑壓壓不見盡頭。

天婦羅

「先吃天婦羅吧」男的說。

女的沒有任何反應，在身旁攤位的圓椅坐下，男的坐在同桌另一空椅，面向女的丟了一個詢問表情，女的呡嘴歪頭，男的會意。

「老闆，來兩碗」老板朝這丟了個會意眼神。

「別吃太多，來夜市就要東吃一點，西吃一點，少量多樣」

女的面無表情，只覺得人好多，黃昏時分的下班時間，出籠的人們向夜市壓來，是人都出來覓食了？

等待中，男的拿出兩雙筷子。

「還是很恐懼？」一雙筷子放在女的面前，一邊問道。

女的抬眼看了男的一眼，四目相對不到一秒，隨即放開。

「好吧，先不說了，等著吃編輯麵」男的試圖緩和氣氛。

女的斜眼看了男的，嘴角一抹笑，這三個字只有他們二人懂，是以前同在雜誌社時對於某種常吃的麵的稱呼。

兩盤炸物上桌，天婦羅不是麵，就是炸物的組合，若覺無味，可以沾上醬料。

「吃啊，趁熱才好吃」說著，夾著女的碗裡的，送到小嘴邊。

女的秀氣地夾起炸蝦，一手護著長髮，男的也準備享受炸蝦。

「好吃吧，要有溫度才有味道，是吧，當下的感覺不會騙人」

女的心領神會，這是什麼意思？吃在嘴裡的確有溫度，才有口感。又想到昨天才跟男友見過大家庭，這也是當下，好多個當下，好多個需要口感及心感的當下。

臭豆腐

告別小小碗的天婦羅，二人再一左一右地走著，男的搜尋下一個目標，黑輪、胡椒餅、藥燉排骨、棺材板、排骨酥，說不完看不盡的吃，就算美食當前，吃貨們也只有一個肚子，選了臭豆腐的攤位，要了炸的，麻辣各一份。

「臭豆腐不能吃炸的，要吃魯的，味道才會進去，炸的表面脆，裏面完全沒味道」

「我不吃辣」女的回答。又想到昨晚在男友家中，兩個嫂嫂特地為自己不吃辣多煮兩道菜，簡直過意不去。

男的將臭豆腐吃得津津有味，在女的面前故意吃出聲音，再表演出得意的表情，像在說「你看，魯的絕對好吃」。其實當年兩人在一起時間不長，一年不到，就像任何普通戀人，由現在式到過去式，由有距離到無距離，再到現在好像有距離，又好像另一種形式的家人，可以無話不談，應該是不可能在一起，不需要為未來負責，才可以無拘無束又肆無忌憚。

「為什麼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卻是香的？」男的像要發表深遽哲理，二人四相對，女的停止咀嚼，臉上等著答案的表情。

「就是味道本身吃起來香啊」

「有說等於沒說」女的甚為鄙夷的表情。

「當然這是有原理的，就是蛋白質發酵產生的一點點臭味，任何發酵的東西都這樣」

「當然任何東西的外表可能不美觀或不可人，接受了可能會有另一種意外」男的開始說理。

「可能？意外？這麼不確定的事，太嚇人了吧」可是現在已經一腳踩進去了，若再反悔，會不會太丟臉了。

「臭豆腐佷確定啊，就是很好吃的美食」

這不是女的想聽到的，一通無意義的廢話。

「廢話，又不是你，說得輕鬆」

大阪燒

女的先去便利店買兩瓶水，男的大口灌下，清爽了喉嚨，又可再戰，下一個目標是大阪燒，只買一份，二人邊看邊走邊吃。

「其實我是喜歡柴魚片」的確，剛才男的特別要求老板多放柴魚片，男的夾了一小塊及不在少數的柴魚片送到女的嘴邊，女的兩頰瞬間鼓起，以手掩口，忙碌許久，滿口食物才稍為下嚥，再吞水幫助清掃戰場。

「給我太多了啦」

男的沒理她，繼續享受美食。

「所以你還沒有女朋友？」女的左手勾著男的右手。

「沒有」

「那你怎麼給我建議？」

「很簡單，當然是跟著感覺走，難道妳想逃嗎？最後一塊大阪燒？」

女的搖頭。

「是不要大阪燒？還是想通了，不逃了？」

「我吃飽了」

「妳看，以後妳會比我早像這樣」男的指著逛夜市的一家三口，小孩騎在爸爸頭上。

「不止，還會有個大小孩，過去就是人家後媽了」

「那很好啊，不用自己生，就有現成小孩」

女的白了男的一眼。

「妳想嘛，小說或演戲的後母都是壞人，都是去苛刻小孩的，妳是壞人嗎？」

「當然不是」

「是囉，有現成小孩叫妳媽」

「但後母都是被排擠的」

「那是小說或演戲演的，這樣才有衝突，才有戲好看，現實世界中一定還有好的例子，只不過沒被寫出來及演出來，因為不好看」男的停下腳步，看著女的雙眼，認真說道。

「你看，像劉德華演的桃姐，雖然不是後母的例子，是照顧主人家一輩子的用人，久了也是有感情，就像家人一樣」

真的是這樣嗎？女的心理仍舊七上八下，腦中開始搜尋身邊女性朋友的婚姻，好像沒有像自己這樣的例子，更打鼓了。

古早味剉冰

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在夜市來回走了多遍，時間也已稍晚，到了吃冰的階段，隨便一家店都叫做古早味，四樣60元，點了芋圓、仙草、杏仁、粉條，淋上黑糖味道的糖水，有那麼一丁點小時候的甜滋滋味道，就是古早味了，男的始終覺得不如年輕時的清冰、四果冰等。

二人一點點趴著，女的突然說道。

「要不我們再開始吧」

「妳開什麼玩笑，今天是我陪妳，我在當張老師，別鬧了」

一陣相對無語。

「妳看，吃冰吃臭豆腐吃大阪燒都要加調味料，才有味道」

「是啊，怎麼了」

「我們已經淡了，但你老公那邊就是妳現在的調味料」

「那是甜，還是鹹呢？」

「這就不知道了，這是未來，至少目前有這個條件讓它變甜」

「為什麼？」

「你們不是很好嗎？若感情值得，那就去經營啊！」

經營兩個字也是說得輕巧，男朋友對自己是很不錯，求婚前就已告知家裏狀況，包括不分家的大家庭、之前老婆過世、有一個小孩等，雖然男友信誓旦旦家人都相處和睦，都已準備好歡迎新成員的她。但要雙腳踏入，總覺仍然缺少了什麼，是少了勇氣？少了義無反顧？少了向前的堅定？才來找前男友，想尋求逃脫理由？尋找勇往直前的動力？

一碗冰吃得精光，兩人都已祭完五臟廟，再無空間，起身在夜市繼續走著，當做飯後運動，以助消化，二人之間是安靜的，偶而四目相望，信步走著。攤位愈來愈少，原來時間已晚，不覺間已近半夜。

「想好了嗎？當然這是人生的大賭注，我們都不知道誰會變，誰不會變，只有當下才是最真的，才是最值得去努力的，好嗎？」

送女的回家路上，因錯位關係，女的左右轉頭找男的，男的說了今夜最後一句話：「我在妳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