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詞的特點
詞是一種抒情詩體,是配合音樂可以歌唱的樂府詩。
它的嚴格的格律和在形式上的種種特點,都是由音樂的要求而規定的。
詞和詩在形式上的不同,主要有以下幾點:
(1)每首詞都有一個調名。如《菩薩蠻》、《水調歌頭》、《沁園春》等,稱為詞調。
詞調表明這首詞寫作時所依據的曲調樂譜,並不就是題目。
各個詞調都是“調有定句,句有定字,字有定聲”,並且各不相同。
(2)一首詞大都分為數片,以分兩片的為最多。
一片即是音樂已經唱完了一遍。每首詞分成數片,就是由幾段音樂合成完整的一曲。
(3)押韻的位置各個詞調都有它一定的格式。
詩基本上是偶句押韻的,詞的韻位則是依據曲度,即音樂上停頓決定的。
每個詞調的音樂節奏不同,韻位元也就不同。
(4)句式長短不一。
詩也有長短句,但以五、七言為基本句式,近體詩還不允許有長短句。
詞則大量地使用長短句,這是為了更能切合樂調的曲度。
(5)字聲配合嚴密。
詞的字聲組織變化很多,有些詞調還須分辨四聲和陰陽。
作詞要審音用字,以文字的聲調來配合樂譜的聲調,以求協律和好聽。
● 選擇詞調
詞是按照樂譜填作的,所以,作詞先要選擇詞調。
《詞源》卷下附楊守齋(纘)《作詞五要》,說作詞之要有五:
“第一要擇腔。腔不韻則勿作,如《塞翁吟》之衰颯,《帝台春》之不順,《隔浦蓮》之寄煞,《鬥百花》之無味是也。”
每個腔調都表現一定的聲情。
作詞擇調,主要就是選擇聲情與自己所要表達的情感相切合的腔調,使聲詞相從,取得聲情與文情一致。這樣的詞才可仿到聲文並茂。
這是填詞擇調必須首先注意的。否則望文生義,就會出現形式與內容乖離的毛病,甚至南轅北轍,鬧出笑話。
例如,《賀新郎》,是表達慷慨激昂的思想感情的。與“燕爾新婚”風馬牛不相及。如果一見“新郎”二字,就當作慶賀新婚的詞調,加以濫用也就錯了。
又如《壽樓春》,也不能因為其中有一個“壽”字,就認為是用以祝壽的詞調,實際上恰恰相反,它的腔調是悲哀的。南宋詞人史達祖,曾用以填制哀悼之詞。
如何作到文情與聲情一致呢?
詞是合樂文學,而宋詞的歌法久已失傳,所有詞調都無法按原譜歌唱,這就要求我們學會辨別詞調的聲情。
可以根據當時的記載和現存的作品,最好是根據當時知音識曲的詞人的作品和這個詞調最初的作品,加以分析、體認詞調所表達的情緒究竟是悲是喜,是宛轉纏綿還是激昂慷慨;
可以從作品句度的長短,語調的疾徐、輕重,葉韻的疏密和勻稱與否等等,多方面推求它們的聲情與詞式之間的複雜關係。
例如《六州歌頭》,從調名知道大抵來自唐代的西北邊地(六州是伊州、涼州、石州、甘州、渭州、氐州)當是高亢雄健的,適於表達慷慨悲壯的聲情。宋人關於此調的記載如程大昌《演繁露》卷十六說:“《六州歌頭》本鼓吹曲也。近世好事者傳其聲為吊古詞,如‘秦亡草昧,劉項起吞併’(劉仲方詞《詠項羽廟》見《唐宋諸賢絕妙詞選》卷五)者是也,音調悲壯。”
賀鑄的《六川歌頭》也是較早的作品,全首三十九句,其中二十二句為三言,最長也不過五言。三十四句押韻,又以東、董、凍平上去三聲同葉。字句短,韻位密,字聲洪亮。作者就是以這種繁音促節、亢爽激昂之聲寫自己豪縱奔放的壯懷俠氣,文情與聲情完全一致。我們從歌詞內容、句度、語調、葉韻等方面,完全可以肯定它是個“音調悲壯”的曲調。
後來張孝祥、劉過、汪元量諸人填作此調,或吊古代興亡之跡,或抒自己忠憤填鷹之情,音調都是慷慨悲涼的。
與《六州歌頭》相近的,還有《滿江紅》、《念奴嬌》等調,都適宜於寫豪放的感情。
所以每一個詞調都表達一定的情緒。宋人作詞不少是按照自己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來擇調的,我們現在讀他們的詞,也應體會他們所用的詞調的聲情和他們作品的文情之間的關係。
辨別詞調聲情的方法,約有下列幾種:
(1)根據前人記載分析:
唐宋人書中凡言及詞調聲情,大致都可信。如宋毛開《樵隱筆錄》說:
“紹興初,都下盛行周清真詠柳《蘭陵王慢》,西樓南瓦皆歌之,謂之渭城三疊。以周詞凡三換頭,至末段,聲尤激越,惟教坊老笛師能倚之以節歌者。”
這也可見《蘭陵王慢》末段的聲情。可惜這類記載,在唐宋人故籍中比較少見。
(2)根據唐宋詞作品辯別:
這可依《歷代詩餘》(清康熙時沈辰垣等所編的一部詞的總集,將唐宋以來的詞依調分編)諸書,於一調之下許多詞中,分析總括它的內容情感,若有十之七、八相同的,即大約可以斷定此調是某類聲情。
如《滿江紅》、《賀新郎》就可用這種方法斷為豪放激越一類。雖有例外,大致相差不遠。
(3)根據調中字句聲韻體味:
有些詞情不易分析,或者有些作品感情錯綜複雜,可按照字句的聲韻,進行揣度:
大體上,用韻的位置疏密均勻的,聲情必然較為和平寬舒;
用韻過疏過密的,聲情不是遲緩,便是急促;
多用三、五、七言句法相間的,聲情較舒暢;
多用六字、六字句排偶的,聲情則較穩重;
字聲平仄相間均勻的,情感必安祥;
多作拗句的,情感必鬱勁。
(4)根據作家流派和所處時代分辨:
如豪放派詞人,作詞多飄逸豪放;婉約派則清婉絢麗。
以豪放派代表,著稱于詞壇的辛棄疾,現存的總共 226 首作中,就有《水調歌頭》三十五首、《滿江紅》三十二首,《賀新郎》二十二首、《念奴嬌》十九首,這些適宜於表達慷慨悲壯、豪放雄渾激情的詞,即占到他全部詞作的百分之五十二以上。
時代的變遷和環境的變化,對詞人的詞風亦有較大的影響。
如,被稱之為“婉約宗主”的李清照的詞,南渡前後,便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調:前期多寫閨情相思,反映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對愛情的追求,明快妍麗;後期則更多的描寫國破家亡的離亂生活,感慨悲涼的情感等。
● 詞的章法
詞的章法多取法於詩,但由於要緊密配合音樂,又有著自己的特點。開頭、過片和結尾怎麼寫,可以說是詞的章法的核心。這裏介紹幾種有代表性、有特色的寫法。
◇怎樣開頭:
詞的起調、發端要“工”。
要像園林的門扉,使人一推開便能窺見佳景的一角,但又不能一覽無餘,這樣才能引起一定要走進去、看下去的濃厚興趣。
宋詞中有一些比較常見而又有特色的開頭:
(1)造勢:
開門見山,直陳胸臆,一起句就道出詞的主旨或概括詞的內容。單從詞句上看似乎平淡無奇,實似引弓待發,往往筆鋒一轉,便如懸崖飛瀑,一瀉而下。稱之為“造勢”。
這種方法不單豪放派詞人指陳時事、言志詠懷時常常使用,就是婉約派的抒情作品也不乏其例。
柳永是很擅長鋪敘的,他寫錢塘一帶壯麗景色和杭州繁華生活的名作《望海潮》,便有一個似乎頗為平直的開頭:“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像散文一樣直陳而出,粗筆勾勒了全詞所寫物件的輪廓。接著鏡頭由遠而近,寫全景、寫江湖、寫市廛、寫西湖、寫遊客,便都有了一條貫穿的主線,使讀詞者不能中輟。
同時,作者先抹一粗筆,接著再皴染著色,精描細畫,吟出“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這樣精煉秀麗的名句,粗細相映,韻味更顯豐厚。
有時開頭雖全用平常詞句,組織起來卻顯得奇特豪邁。
如劉過的《沁園春》(寄辛承旨):“鬥酒彘肩,風雨渡江,豈不快哉!”
使入一讀便好像聽到了詞人的朗笑,摸到了詞人的脾性。接著,筆鋒突轉,平空請出白居易等三位歷史人物,傳聲肖形,借古人之言,表自己之志,全用賦法而帶有很濃的浪漫主義色彩。
如果沒有開頭那樣一個開門見山的起句,後文就會顯得平淡了。
(2)造境:
由寫景入手,先造出一個切合主題的環境,然後因景生情,依景敘事,帶出詞的主體部分來。稱之為“造境”。
張志和的《漁歌子》,一起手先畫出一幅春江靜秀和平的風景畫——山前飛著白鷺,水底遊著鱖魚,多麼自由而恬靜啊!這樣的開頭正是給下文以漁父自況的作者出場造成一個典型的環境;作者也用這個環境寄寓自己要求超脫現實的思想感情。
寫景為的是寫情,是蒼莽闊大還是靜謐偏狹,全由主題需要決定。
同是寫秋景,范仲淹的《蘇幕遮》寫的是羈旅思親,以“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開頭,非常洗煉地描繪出一個寂寞、雕零的深秋景象,使人一看便產生羈旅難熬、心情調悵的感覺。
辛棄疾的《水龍吟》主題宏大得多,他的開頭是“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多麼廣闊的江南秋景,我們感到的是闊大蒼鬱而不是淒涼孤寂,因為只有這樣的境界才切合作者寬闊的胸懷,才包容得了作者在詞中寄寓的那種壯志難酬的激憤。
(3)造思:
先設一問,或點出題意,或造一懸念,引入深思,使入急於要看下去。然後以答語形式引出詞的主體。這是詞人常用的一種開頭方式,是渭“造思”。有時,先用一個反問句,明退暗進,隨即把正意推出,有如引弓發丸一般。
⊙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重無數。(歐陽修《蝶戀花》)
⊙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李清照《臨江仙》)
這兩段都是先用一個特指句開頭,說是“特指”,其實答案已隱含其中(煩惱無盡,庭院深深),因而下文都不正面作答,而用腸斷、春歸寫出相思、悵恨,用柳煙、霧閣象徵深院濃愁,意境比直陳深了許多。
這種以問開頭的手法,比較適用於表達細膩的感情,但名手也能用來表現豪放的精神。例如:
⊙ 三十三年,今誰存者?算只君與長江。(蘇軾《滿庭芳》)
問語似乎平常,答語卻出人意外,一問一答特別顯得深情而豪邁。清鄭文焯評他是以“健句八詞,更奇峰突出”。
⊙ 何人半夜推山去?四面浮雲猜是汝。(辛棄疾《王樓春‧戲賦雲山》)
出語便很奇特,答語又故意含混,確能使人仿佛面對雲峰,有神奇怪異變幻莫測之感。
◇如何過片:
過片是詞特有的章法。什麼叫過片?除小令外,詞都是分片的,而多數分為上下兩片。
它們是表現同場主題的兩個層次,其間必定要密切關聯。關鍵就在上下片銜接之處,即下片的開頭部分,稱之為過片。
過去寫詞、評詞的人是很重視過片的,特別強調“過片不可斷了曲意,須要承上接下”。(張炎)
“承上接下”是個總的要求,要接得緊密、自然,又以能出新意為上。
沈義父《樂府指迷》說:“若才高者方能發起新意,然不可太野,走了原意。”就是要人們同時兼顧這兩個方面。
過片的具體作法千模百式,並無成規可循,常用的作法有以下幾種:
(1)筆斷意不斷,上下緊相連。
這是最普遍的做法。其中又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意思雖上下緊接,但寫法上有明顯的頓宕,使人一聽便知是另起了一段。
張炎推崇的姜夔的《齊天樂》“庾郎先自吟愁賦”就是這種做法的典範。
庾郎先自吟愁賦。淒淒更聞私語。
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
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
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
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
侯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
豳詩漫與。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
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
這首詞是寫由蟋蟀的鳴聲而引起幽思的。
詞有序說明作詞的緣起:
“與張功父會飲,聞壁間有蟋蟀鳴聲,乃相約為詞。功父先成,辭甚美。”
姜夔則“徘徊茉莉花間,仰見秋月,頓起幽思,尋亦得此”。
詞的起句就是呼應詞序的,突出了一個“愁”字,也是全詞情調的總括。
聽功父之詞已有愁思,更何況又聽到蟋蟀那像私語般的淒清的鳴聲。這樣,作者一開篇便把愁思與蟲聲緊結在一起了。
接著,作者以尋聲探索過渡,轉入對蟋蟀悲鳴的刻畫。他用機杼聲、暗雨聲、砧杵聲、絲竹聲,細緻入微地比況蟲聲,又由這蟲聲聯想到思婦無眠,候館迎秋,離宮吊月,突出一種孤獨、思念的感情,由此回憶到兒時的呼燈灌穴,捉蟲為戲。兩相對比,越感到幽思無限。
這一切部是連綴直下,很難截然分開的。而作者卻卻十分奇妙地抓住了“西窗又吹暗雨”一句作為過片。
前片尾句已經說到“夜涼獨自甚情緒!”在這淒冷的寒夜中獨自一人聽秋蟲悲鳴已經感到難以忍受了;豈料西窗外又傳來隱隱約約冷雨敲窗的聲音!一個“又”字,既把上下片緊緊地連接起來,又使之明顯地劃成兩段,手段確是不凡的。
辛棄疾的《菩薩蠻》(書江西造口壁)也同樣精采。
作者先寫低頭看著那鬱孤台下飽含著千千萬萬宋代難民血淚的江水,然後寫舉頭北望故都,叢山蒼莽遮斷了關切的目光,上片就結束在“山”字上(“可憐無數山”)。
接著,下片又從“山”說起:“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由青山又回應到江水。這兩“山”相連的過片,銜接得那麼緊湊而節奏又多麼分明!
(2)異峰突起,對比明顯。
過片處十分鮮明,看上去,好像上下片說的是兩件事,仔細一看,才發現整個的意境、感情、氣脈是完整貫通的。這樣的過片,峭拔險峻,跟上片結句有個明顯的對比。
辛棄疾的《水龍吟》(過南劍雙溪樓)就是個較好的例子。
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
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
我覺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
峽束蒼江對起,過危樓、欲飛還斂。
元老老矣,不妨高臥,冰壺涼簟。
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登覽。
問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陽纜。
上片寫作者俯視劍溪,幻想取出神劍,以實現殺敵救國的壯志,卻受到當權者的阻撓。
上片結句“風雷怒,魚龍慘”,情調是很蒼涼的。可是過片處卻出現了一個十分挺拔峻峭的形象:“峽束蒼江對起”,一下子把人的視線導向峰頂,接著吐出了壯志難酬的無限感慨。
上片以詠志起首而結於悲憤,下片以抒憤為主而起於激昂,界線分明,以對國家無比關切而又無能為力的激情貫穿起來。
(3)上下連貫,文意並列。
上下片文意並列,或一正一反,或一今一昔,而以過片為橋,下片首緊承上片尾,使上下片貫通一氣。如: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銷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李煜《破陣子》)
上片追念昔日帝王生活,下片哀訴今天囚虜處境的淒涼,一今一昔,一正一反,對比是很鮮明的。
過片處,上片以過去連干戈都不知為何物作結,下片以突然間作了敵人干戈下的囚虜起首,互相呼應,連得又緊,轉得又急,自然親切,使人感動。
陳與義的《臨江仙》“憶昔午橋橋上飲”情況近似。上片追憶南渡前在西京洛陽過的瀟灑歲月,下片抒發如今偏居江南一隅的惆悵之情,而以“二十餘年成一夢”作過片,承先啟後,而且定下了全詞比較消沈的基調。
呂本中《采桑子》是又—種類型:
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
南北東西。只有相隨無別離。
恨君卻似江樓月,暫滿還虧。
暫滿還虧。待得團圓是幾時?
上下片一正一反,沒有明顯的過片句子,而以上下片格式上的重復,實現了上下片的聯繫與區分。
(4)一總一分,直接過渡。
上下片一總一分,其間往往沒有起過渡作用的句子,格式本身就決定了上下片既是整體又有區別的關係。
例如趙企的《感皇恩》詞,寫別情,上片總寫,下片一句一層,分四層寫離恨的原由。從而,將別離時人們的心理狀態,描摹得淋漓盡致。
(5)有問有答,上下相接。
李孝光《滿江紅》,上片尾句作“舟人道:‘官依緣底馳驅奔走?’”下片首句說“官有語,依聽取”,直問直答,比較少見。
李清照的《漁家傲》“天接雲濤連曉霧”可以歸入這一類:
天接雲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
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浯。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漫有驚人句。
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另一種是,上片尾句以問句作結,而下片雖未直接回答,但內容實際上是就問題而發,呼應上文的。這種寫法比較多見。如:
華鬢星星,驚壯志成虛,此身如寄。
蕭條病驥。向暗裏,消盡當年豪氣。
夢斷故國山川,隔重重煙水。身萬里。
舊社雕零,青門俊遊誰記?
盡道錦裏繁華,歎官閑晝永,柴荊添睡。
清愁自醉。念此際付與何人心事。
縱有楚柁吳檣,知何時東逝?
空悵望,膾美菰香,秋風又起。
(陸遊《雙頭蓮‧呈範致能待制》)
上片慨歎“壯志成虛,此身如寄”,深戀故國而飄落萬里,結句含淚設問:舊日的同志們已四散飄零,青年時在故都的慷慨激昂的鬥爭生活還有誰記得嗎?下文沒有正面作答,而是又把筆鋒轉回到個人理想抱負無法實現的苦悶,用“盡道錦裏繁華,歎官閑晝永,柴荊添睡”作過片。其實,這正是另一種回答方式:在這樣一個但求苟安而無所作為的環境中,誰還可能實現當日的懷抱呢?
辛棄疾的《水龍吟》(為韓南澗尚書壽)也近於此。
他上片在抨擊南宋那幫權貴苟安誤國的罪行的同時,提出了
“誰是真正能力挽狂瀾的人?”(“幾人真是經綸手?”)
“完成平戎事業才是讀書人值得自豪的大事,你們懂嗎?”(“算平戎萬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
兩個問題。下片沒有直接答復,卻以“況有文章山鬥”起句,對韓南澗發出了一連串的讚譽。
這實際上就是對上片問題的回答:韓南澗就是能力挽狂瀾的“經綸手”,就是懂得平戎是大業的“真儒”。
◇寫好結尾:
一首詞結尾是很要緊的,它往往是點睛之筆。尾句要能收住全文,又能發人深思,留有餘味,所以詞人們非常重視它,在句法上、音律上特別下功夫。
姜夔說:“一篇全在尾句,如截馬。”煞尾好像要勒住一匹狂奔的駿馬一樣,沒有力量行嗎?他總結了幾種結尾的情況和方法:
(1)“詞意俱盡”,點明主題。“所謂詞意俱盡者,急流中截後語,非謂詞窮理盡者也。”
劉克莊的《玉樓春》(戲林推)全首八句,若單看前六句: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
似乎只是在寫忘了國家安危而沈浸于青樓酒肆的文人生活,沒有多大意義。然而,作者在詞的結尾突然推出了
“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
兩句,深刻犀利,使人猛醒,前面六句也有了著落。作者用尾句點明主題,告訴人們不要沈醉於頹廢的生活而忘記了統一祖國的大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