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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團隊-愛康明加入有專人指導嗎? 新竹團隊-康樂富好賺錢嗎 愛康明平台好不好做
2022/09/24 19:03:27瀏覽30|回應0|推薦0

經濟不景氣,如何化危機為轉機

通貨膨脹、物價飛漲,上班族薪水不漲,錢不夠用怎麼

靠領薪水,一輩子想買一間房子安身立命,都很困難。

疫情肆虐,經營環境不佳,獲利減少面臨虧損,小老關該如何自處?

遇到環境不佳,老閱的風險比員工大很多,不成功便成仁。

根據調查,有八成的人有創業夢想,但實際上,創業是件不容易的事,

要有資金、要有專業、還要有全力以赴的工作態度,和全職投入的時間付出

而且創業初期不但沒有固定收入,還需要固定的管銷支出

通常創業一年後,只有20%得公司能存活,創業五年後能存活的公司不到

5%所以很多人選擇採用加盟的方式,透過專業的協助,讓自己更容易在市場存活

但事實上成功的比例跟自己創業差不多,並沒有提升成功率,因為傳統的加盟方式,在現今的社會已經失去優勢,反而經營成本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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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闆本業得意時找退路,懂得多角化經,本業不如意時才有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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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中團隊-康樂富市場發展好嗎從零開始,如何創業?九個白手起家的創業原則!送給不甘平庸的你,一旦掌握,沒錢、沒資源、沒人脈,創業照樣能成功。

原則一、先搞清楚自己是否適合創業。 康樂富高雄說明會-康樂富月收入可以達到多少?

創業是可以從零開始、白手起家的,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它需要極高的綜合素質,比如超人的膽量,開闊的視野,廣大的格局,等等,有的人就只適合打工上班,即便給他錢、人脈和資源,他也是不適合創業的。

原則二、一定要有遠大的夢想。 康利富臺南說明會-康利富操作簡單嗎

最初踏上創業路,很多人或許是為生活所迫,或者是為了自己那顆不安分的心,想要突破和改變,但必須儘快為自己樹立起遠大的夢想,因為如果沒有夢想,在創業維艱的這條路上,是很難堅持下去的。

原則三、保持超強的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行。 彰化團隊-康樂富收入穩定嗎

自信是一個人力量的源泉,也是創業者從零開始、白手起家的前提,如果失去自信,像網上很多人一樣,不相信真的存在白手起家,更不相信自己能白手起家,那你就絕不可能創業成功。

原則四、有強烈的創業意願。

創業是一件與艱難險阻為伍的事情,甚至可以說是“九死一生”,如果你的意願,包括賺錢的意願,成功的意願,不夠強烈。那麼,即便踏上了創業路,也是很難堅持下去的,很容易就會半途而廢。

原則五、有持久的創業激情。 康樂富臺中說明會-康樂富沒經驗能做嗎

創業肯定是需要激情的,尤其是對白手起家的創業者而言,激情能激發出無限潛能,幫助自己熬過無數難熬的時刻。不過,創業者不能只有短暫的激情,因為短暫的激情是不值錢的,只有持久的激情才能幫你賺錢,助你成功。

原則六、有合作精神,能將團隊凝聚在一起。

對創業者而言,前期或許可以暫時靠自己一個人,但必須儘快建立起自己的創業團隊,包括尋找志同道合的合夥人,更為關鍵的是,尋找優秀的人才來輔助自己,不能長時間單打獨鬥。

原則七、能屈能伸,能進能退。

康利富臺南說明會-康利富投資速度快嗎?平臺信譽有保障嗎?對白手起家者而言,要有一種勇猛精進的創業精神,在需要放開手腳大幹一場的時候,不能畏畏縮縮、猶豫不決,但在需要隱忍和退讓的時候,也要能不爭一時,要放眼長遠和全域,否則,也是容易失敗的。

原則八、培養創新精神,將與眾不同當作一種本能。

康樂富桃園說明會-康樂富是無風險的嗎創業與創新幾乎是天生就聯繫在一起的兩個詞,凡是能創業成功、尤其是白手起家的成功者,無不具備創新精神,敢於與眾不同。創新不一定就是顛覆式的,哪怕只是細節方面非常小的創新,也能給創業者製造出巨大的商機。

李廣田:野店  太陽下山了,又是一日之程,步行人,也覺得有點疲勞了。  你走進一個荒僻的小村落——這村落對你很生疏。然而又好像熟悉,因為你走過許多這樣的小村落了。看看有些人家的大門已經閉起,有些也許還在半掩,有幾個人正邁著沉重的腳步回家。后面跟著狗或牛羊,有的女人正站在門口張望,或用了柔緩的聲音在招呼誰來晚餐,也許,又聽到幾處閉門聲音了,“如果能到哪家門里去息下呀”,這時候你會這樣想吧。但走不多遠,你便會發現一座小店待在路旁,或十字路口,雖然明早還須趕路,而當晚你總能做得好夢了。“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風霜起要遲”,這樣的對聯會發現在一座寬大而破陋的店門上,有意無意地,總會叫旅人感到心暖吧。在這兒你會受到殷勤的招待,你們遇到一對很樸野,很溫良的店主夫婦,他們的顏色和語氣,會使你發生回到了老家的感覺。但有時,你也會遇著一個刁狡的村少,他會告訴你到前面的村鎮還有多遠,而實在并不那么遠;他也會向你討多少腳驢錢,而實在也并不值那么多。然而,他的刁狡,你也許并未看出刁狡得討厭,他們也只是有點拙笨罷了。什么又不是拙笨的呢。一個青生鐵的洗臉盆,像一口鍋,那會是用過幾世的了;一把黑泥的宜興茶壺,盡夠一個人喝半天,也許有人會說是非常古雅呢。飯菜呢,則只在分量上打算,“總得夠吃,千里有緣的,無論如何,總不能虧心哪。”店主人會對了每個客人這樣說。  在這樣地方,你很少感到寂寞的。因為既已疲勞了,你需要休息,不然,也總有些伙伴談天兒。“四海之內皆兄弟呀。”你會聽到這樣有人大聲笑著,喊,“啊,你不是從山北的下洼來的嗎?那也就算是鄰舍人了。”常聽到這樣的招呼。從山里來賣山果的,渡了河來賣魚的,推車的、挑擔的、賣皮鞭的、賣泥人的,拿破繩子換洋火的……也許還有一個老學究先生,現在卻做著走方郎中了,這些人,都會偶然地成為一家了。他們總能說慷慨義氣話,總是那樣親切而溫厚地相照應,他們都很重視這些機緣,總以為這也有神的意思,說不定是為了將來的什么大患難,或什么大前程,而才有了這樣一夕呢。如果是在冬天,便會有大方的店主抱了松枝或干柴來給煨火,這只算主人的款待,并不另取火錢。在和平與溫暖中,于是一伙陌路人都來烘火而話家常了。  直到現在,雖然交通是比較便利了,但像這樣的僻野地方,依然少有人知道所謂報紙新聞之類的東西。但這些地方并非完全無新聞,那就專靠這些挑擔推車的人們了。他們走過了多少地方,他們同許多異地人相遇,一到了這樣場合,便都爭先恐后地傾吐他們聽見所聞的一切。某個村子里出了什么人命盜案,或是某個縣城里正在哄傳著一個什么陰謀的謠言,以及各地的貨物行情等,他們都很熟悉。這類新聞,一經在小店里談論之后,一到天明,也就會傳遍了全村,也許又有許多街頭人在那里議論紛紜,借題發揮起來呢。說是新聞,其實也并不完全新,也許已經是多年前的故事了,傳說過多少次,忘了,又提起來了,鬼怪的,狐仙的,吊頸女人的,馬販子的艷遇,尼姑的犯規……都重在這里開演了。有的人要唱一支山歌,唱一陣南腔北調了。他們有時也談一些國家大事,譬如戰爭災異之類,然而這也只是些故事,像講《封神演義》那樣子講講罷了。火熄了,店主人早已去了,有些人也已經打合鋪,睡了,也許還有兩個人正談得很密切。譬如有兩個比較年輕的人,這時候他們之中的一個也許會告訴,說是因為在故鄉曾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大罪過,他逃出來了,逃了這么遠,幾百里,幾千里還不知道,而且也逃出了這許多年了。  “我呢……”另一個也許說,“——我是為了要追尋一個潛逃的老婆,為了她,我便做了這小小生意了。”他們也許會談了很久,談了整夜,而且竟訂下了很好的交情。“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窗上發白,街上已經有人在走動著了,水筒的聲音,轆轤的聲音,仿佛是很遠,很遠,已經又要到趕路的時候了。  呼喚聲、呵欠聲、馬蹄聲……這時候忙亂的又是店主人。他又要向每個客人打招呼,問每個客人:盤費可還足嗎?不曾丟了什么東西嗎?如不是急于趕路,真應當用了早餐再走呢,等等。于是一伙路人,又各自拾起了各人的路,各向不同的方向跋涉去了。“幾時再見呢?”“誰知道,一切都沒準呢!”有人這樣說,也許還有人多談幾句,也許還聽到幾聲嘆息,也許說:“我們這些浪蕩貨,一夕相聚又散了。散了,永不再見了,話談得真投心,真投心呢!”  真是的,在這些場合中,縱然一個老江湖,也不能不有些惘然之情吧。更有趣的是在這樣野店的墻上,偶爾你也會讀到用小刀或瓦礫寫下來的句子,如某縣某某人在此一宿之類。有時,會讀到些詩樣的韻語。雖然都鄙俚不堪,而這些陌路人在一個偶然的機會里,陌路的相遇又相知,他們一時高興了,忘情一切了,或是想起一切了,便會毫不計較地把真情流露了出來,于是你就會感到一種特別的人間味。就如古人所歌詠的:  君乘車,我戴笠,  他日相逢(www.lz13.cn)下車揖;  君擔簦,我跨馬,  他日相逢為君下。  ——這樣的歌子,大概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產生的吧。  一九三六。   李廣田作品_李廣田散文集 林語堂:與西方文明初次的接觸 林語堂作品_林語堂散文集 老舍作品_老舍散文集分頁:123

盧思浩:路還長,天總會亮  嘿,那成長的路上,你會遇到下雨天,會被雨淋;你會得到一些,然后失去;你會追尋夢想,然后跌倒。路總是曲曲折折,我很想幫你一起走,可沒辦法我們都只能自己把屬于自己的歪路走完。累的時候,回頭看看,我們都在這里陪著你。為你把身后的路點亮,讓你回頭時能看到我們,我想這就是我能做的。  在說這個故事之前,我需要先深吸一口氣。  韓大丹和她的ex是在人人網上認識的,他們同校,但不同校區。兩人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兩人也就慢慢有了好感。2010年底這兩個聊了兩年的人才第一次見面,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只是這一年的韓大丹,已經在墨爾本開始第三年的生活。而她的ex,她叫他魚先生,也即將要去美國。在一起才十天,魚先生就回了法國。  那時韓大丹一臉甜蜜地給我們透露她戀愛的消息,我們還開玩笑打賭說,兩個月之內肯定分手。后來韓大丹說,如果真的兩個月就分手了,或許就沒有后來的那些事情了。  大丹是一個特別招人喜歡的姑娘,性格也討喜,追她的人雖然沒有多到那么夸張,但也沒怎么斷過。她之前也談過兩次戀愛,但都沒什么感覺,就是覺得對方對她挺好就在一起了。我們認識已經很久,小伙伴們一致認為大丹在戀愛上就是少根筋。  誰也沒想到,這個以前對戀愛從來不上心的姑娘,一下子就陷了進去。  我常認為,或許世上什么事情都是守恒的,你無故得到的一些東西,到了某個時刻就會還回去;而你失去的那些,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失去了,或許會以別的形式回歸。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做事情是這樣,感情有時候也是的。所有別人對她的好,她一下子都還給了她的魚先生。  那陣子她老給她的ex寫信,即便現在已經是高科技時代,即便他們的距離必須得漂洋過海。每次回家時她都會去信箱查看有沒有信寄到,每次寫信的時候她都會一筆一畫寫得很認真。他們總是電話不斷,就連我去她家找她玩的時候她的電話也不掛。有關這一點,我們到后來都習慣性忽略,連吐槽的欲望都沒有了。  那時候,他們連睡覺的時候,Skype也開著。  對于那時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的韓大丹來說,別人反對不看好什么的都無所謂。人一旦開始依賴起一個人,就會漸漸失去自己的重心。如果你賭對了人,那么恭喜你,你可以輕松地過接下來的日子,但相應的風險就是,那個人一旦離開,你就沒有了自己。  都說戀愛的人是盲目的,對于一個剛陷入愛河、以前沒有受過傷的人更是如此。她覺得只要他在身邊,再辛苦再困難她都能堅持下去,再多問題她都可以忽略,因為喜歡。  那時她們有說不完的話,在一起很開心,就連見到我們的時候都是笑著的,三句話不離她的魚先生。那時候他去西班牙巴塞羅那做交換生,韓大丹愣是每天吃泡面不買化妝品省下了一筆錢,去歐洲和她的ex生活了一個多月。去了很多地方,去了很多國家,那時候她說:“我特別喜歡兩個人在一起不說話也不會尷尬的狀態,太棒了。”  她想以后就是這個人了,所以對于未來的藍圖,她都把他加了進去。那時候她想的都是以后不管是在美國、在澳洲、在中國,還是哪里,她都無所謂。只要他在,她就會在。因為對于她來說,有他在的地方才是家,因為那里有她愛的人。  接下來的劇情,急轉直下。  去年6月暑假,本來說好他會來澳洲看大丹,因為他們說好一人一次,這次她去他那里,下次他來她這里。但因為種種原因她的ex一直沒來,大丹二話不說考完試就飛回了南京去找他。兩個人有點小摩擦的時候,一見面就沒了,誰都不去正視那個問題,總以為問題會隨著時間消失。  那時候大丹見了他的父母,她也帶他回家見了她的爺爺奶奶。那時她覺得一切都順理成章,但誰知道后來兩個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而且越來越細致。到后來因為小事都能吵起來,我自然無從知道她倆吵架的具體理由是什么,但后來有次吵架,大丹在火頭上就推了他一下。一個大男人被女人推一下其實沒什么,女人力氣能有多大?但他的ex反手就給了大丹一巴掌。  我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都他媽的想抄起家伙立馬把她所謂的魚先生痛打一頓再說。打女人還他媽的是男人嗎?可大丹一直說沒關系沒關系,我們也就沒說什么。  那天被打了一巴掌之后的大丹,瞬間就耳鳴了,聽不見了。她說現在回想起來她還覺得后怕,因為她想不到一個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人,會這么用力地扇她巴掌。這個時候的大丹已經完全失去了自我,如果是平時的她,她一定會轉身就走,這樣的男人要什么?可是習慣和回憶淹沒了她,她做了件特別沒自尊的事情:跪下來求他別走。  請允許我再深吸一口氣,來阻止我罵娘的沖動。  無論如何都不能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線,對夢想、對愛情都不行。一旦你降低了原本你視為原則性的底線,你就會發現能放棄一些其他東西,以后就會放棄更多。可怕的不是失去了那個人,而是自己背叛了自己。這如同慢性毒藥,有些東西在你第二第三次降低自己底線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改變了。  后來他陪大丹去鼓樓醫院看急診,醫生說可能是耳膜穿孔,但是也不確定。大丹也沒管,那時就覺得只要他不離開就好。過了兩天她還是聽不見,就自己又去醫院做耳內鏡,那時她才知道真的是耳膜穿孔,就是被打的。  她那時根本不敢和家里說,還一個勁兒地安慰自己,對自己說沒什么。發生打架事件的后幾天,也就是大丹要離開南京的那幾天,他也一直和她在一起。直到最后一個晚上,他沒有陪她,而是陪朋友出去喝酒。她一個人收拾完箱子,等著他回來。  你大概也這么等過一個人,你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你覺得越來越渺茫,可你又不愿意放棄希望。  最折磨人的等待不是你在機場等一艘船,因為你終究會知道你永遠等不到;也不是在餐廳排隊等號準備點餐,因為你知道這只是時間問題。最折磨人的、最無奈的等待莫過于你斷不了念想卻又不確定它能否發生,就像是每次你燃起了希望卻又被雨水澆滅,總是給你一點陽光讓你忘記帶傘卻又給你傾盆大雨。  我不知道大丹被大雨淋了多少次。  后來他還是對她說了分手。大丹其實到現在也沒明白,既然要分開為什么最后那幾天還要陪著她。可能他只是怕麻煩,可能他只是在等大丹走,那時大丹已經回了澳洲,距離遠了也就遠了。  分手以后,她天天魂不守舍的,不習慣自己一個人,就想去找他。每次他都是愛搭不理,很冷淡。她身邊也開始出現別的男生,她覺得自己該走出來了,可是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就是沒有和她的ex在一起的那種感覺。大概過了三個月,大丹知道她的ex有了新女友。  我無法形容她那時的情況。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大丹那陣子白天上課的時候都沒事,上課上班和朋友在一起,開開心心。可晚上一到睡覺前,以前的回憶就全部冒出來,然后她就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哭。天天如此,一直哭,哭累了就睡覺,一直處于自暴自棄的狀態。  揪心的故事,到這里終于要完了。  我不是她,我無法知道她那陣子是怎么走出來的。  每個人都得犯個傻、作個死、糾個結、自個卑,才能明白所有大道理都沒用,輪到自己時就會一股腦兒扔身后。但你也會在犯個傻、作個死、糾個結、自個卑,做了無數蠢事之后,踏著曾經犯的傻、作的死走過你人生的紅綠燈。這時你回頭看,曾經的作死也不再面目可憎,而以后再碰到紅綠燈你都不會害怕了。  感情里最忌諱的,大概就是一味迎合。踮起腳尖愛一個人,總有一天會累的。無論如何,都不能在感情里失去自己。一個連自己都失去的人,別人又來愛你什么呢?(www.lz13.cn)越是想要走得遠、走到終點,就越要保持自己。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互相吸引,你得保證自己身上有他喜歡的東西,千萬不能把那些東西丟了。  取悅他人永遠比不上取悅你自己。  如今的大丹已經徹底走了出來,講起這些往事的時候像是在講別人的故事。我突然想到她那陣子和我說的,她最感謝的就是她身邊的朋友在她最壞最差勁最低落的時候始終沒有拋棄她,在她的身邊陪伴她一起度過。  那時她說過一句話:“如果我玩兒得太瘋走得太遠了,你們記得叫我一聲,別讓我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果你有一天覺得世界末日了,覺得天塌了,請記得你身后一定有朋友、家人,還在等著你。再黑的天也總會亮,再難過的故事也總有到頭的那天。往后的日子,你終究會明白,一個人總要時不時地拉自己一把。下雨了就撐傘,天黑了就開燈,找不到回家的路的時候,回頭看看。  我們都在這里等著你。 每個人都在用力活著,用他自己的方式 多少艱辛不可告人,多少光陰都因為等 沒有什么能一下打垮你,就像沒有什么能一下拯救你分頁:123

史鐵生:命若琴弦  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兩頂發了黑的草帽起伏躦動,匆匆忙忙,象是隨著一條不安靜的河水在漂流。無所謂從哪兒來,也無所謂到哪兒去,每人帶一把三弦琴,說書為生。  方圓幾百上千里的這片大山中,峰巒疊嶂,溝壑縱橫,人煙稀疏,走一天才能見一片開闊地,有幾個村落。荒草叢中隨時會飛起一對山雞,跳出一只野兔、狐貍、或者其它小野獸。山谷中常有鷂鷹盤旋。  寂靜的群山沒有一點陰影,太陽正熱得兇。  “把三弦子抓在手里,”老瞎子喊,在山間震起回聲。  “抓在手里呢。”小瞎子回答。  “操心身上的汗把三弦子弄濕了。弄濕了晚上彈你的肋條?”  “抓在手里呢。”  老少二人都赤著上身,各自拎了一條木棍探路。纏在腰間的粗布小褂已經被汗水洇濕了一大片。蹚起來的黃土干得嗆人。這正是說書的旺季。天長,村子里的人吃罷晚飯都不呆在家里;有的人晚飯也不在家里吃,捧上碗到路邊去,或者到場院里。老瞎子想趕著多說書,整個熱季領著小瞎子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緊走,一晚上一晚上緊說。老瞎子一天比一天緊張,激動,心里算定:彈斷一千根琴弦的日子就在這個夏天了,說不定就在前面的野羊坳。  暴躁了一整天的太陽這會兒正平靜下來,光線開始變得深沉。  遠遠近近的蟬鳴也舒緩了許多。  “小子!你不能走快點嗎?”老瞎子在前面喊,不回頭也不放慢腳步。  小瞎子緊跑幾步,吊在屁股上的一只大挎包叮啷哐啷地響,離老瞎子仍有幾丈遠。  “野鴿子都往窩里飛啦。”  “什么?”小瞎子又緊走幾步。  “我說野鴿子都回窩了,你還不快走!”  “噢。”  “你又鼓搗我那電匣子呢。”  “噫——!鬼動來。”  “那耳機子快讓你鼓搗壞了。”  “鬼動來!”  老瞎子暗笑:你小子才活了幾天?“螞蟻打架我也聽得著,”老瞎子說。  小瞎子不爭辯了,悄悄把耳機子塞到挎包里去,跟在師父身后悶悶地走路。無盡無休的無聊的路。  走了一陣子,小瞎子聽見有只獾在地里啃莊稼,就使勁學狗叫,那只獾連滾帶爬地逃走了,他覺得有點開心,輕聲哼了幾句小調兒,哥哥呀妹妹的。師父不讓他養狗,怕受村子里的狗欺負,也怕欺負了別人家的狗,誤了生意。又走了一會,小瞎子又聽見不遠處有條蛇在游動,彎腰摸了塊石頭砍過去,“嘩啦啦”一陣高粱葉子響。老瞎子有點可憐他了,停下來等他。  “除了獾就是蛇,”小瞎子趕忙說,擔心師父罵他。  “有了莊稼地了,不遠了。”老瞎子把一個水壺遞給徒弟。  “干咱們這營生的,一輩子就是走,”老瞎子又說。“累不?”  小瞎子不回答,知道師父最討厭他說累。  “我師父才冤呢。就是你師爺,才冤呢,東奔西走—輩子,到了沒彈夠一千根琴弦。”  小瞎子聽出師父這會兒心緒好,就問:“什么是綠色的長乙(椅)?”  “什么?噢,八成是一把椅子吧。”  “曲折的油狼(游廊)呢?”  “油狼?什么油狼?”  “曲折的油狼。”  “不知道。”  “匣子里說的。”  “你就愛瞎聽那些玩藝兒。聽那些玩藝兒有什么用?天底下的好東西多啦,跟咱們有什么關系?”  “我就沒聽您說過,什么跟咱們有關系。”小瞎子把“有”字說得重。  “琴!三弦子!你爹讓你跟了我來,是為讓你彈好三弦子,學會說書。”  小瞎子故意把水喝得咕嚕嚕響。  再上路時小瞎子走在前頭。  大山的陰影在溝谷里鋪開來。地勢也漸漸的平緩,開闊。  接近村子的時候,老瞎子喊住小瞎子,在背陰的山腳下找到一個小泉眼。細細的泉水從石縫里往外冒,淌下來,積成臉盆大的小洼,周圍的野草長得茂盛,水流出去幾十米便被干渴的土地吸干。  “過來洗洗吧,洗洗你那身臭汗味。”  小瞎子撥開野草在水洼邊蹲下,心里還在猜想著“曲折的油狼”。  “把渾身都洗洗。你那樣兒準象個小叫花子。”  “那您不就是個老叫花子了?”小瞎子把手按在水里,嘻嘻地笑。  老瞎子也笑,雙手掏起水往臉上潑。“可咱們不是叫花子,咱們有手藝。”  “這地方咱們好像來過。”小瞎子側耳聽著四周的動靜。  “可你的心思總不在學藝上。你這小子心太野。老人的話你從來不著耳朵聽。”  “咱們準是來過這兒。”  “別打岔!你那三弦子彈得還差著遠呢。咱這命就在這幾根琴弦上,我師父當年就這么跟我說。”  泉水清涼涼的。小瞎子又哥哥呀妹妹的哼起來。  老瞎子挺來氣:“我說什么你聽見了嗎?”  “咱這命就在這幾根琴弦上,您師父我師爺說的。我都聽過八百遍了。您師父還給您留下一張藥方,您得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付藥,吃了藥您就能看見東西了。我聽您說過一千遍了。”  “你不信?”  小瞎子不正面回答,說:“干嘛非得彈斷一千根琴弦才能去抓那付藥呢?”  “那是藥引子。機靈鬼兒,吃藥得有藥引子!”  “一千根斷了的琴弦還不好弄?”小瞎子忍不住嗤嗤地笑。  “笑什么笑!你以為你懂得多少事?得真正是一根一根斷了的才成。”  小瞎子不敢吱聲了,聽出師父又要動氣。每回都是這樣,師父容不得對這件事有懷疑。  老瞎子也沒再作聲,顯得有些激動,雙手搭在膝蓋上,兩顆骨頭一樣的眼珠對著蒼天,象是一根一根地回憶著那些彈斷的琴弦。盼了多少年了呀,老瞎子想,盼了五十年了!五十年中翻了多少架山,走了多少里路哇,挨了多少回曬,挨了多少回凍,心里受了多少委屈呀。  一晚上一晚上地彈,心里總記著,得真正是一根一根盡心盡力地彈斷的才成。現在快盼到了,絕出不了這個夏天了。老瞎子知道自己又沒什么能要命的病,活過這個夏天一點不成問題。“我比我師父可運氣多了,”他說,“我師父到了沒能睜開眼睛看一回。”  “咳!我知道這地方是哪兒了!”小瞎子忽然喊起來。  老瞎子這才動了動,抓起自己的琴來搖了搖,疊好的紙片碰在蛇皮上發出細微的響聲,那張藥方就在琴槽里。  “師父,這兒不是野羊嶺嗎?”小瞎子問。  老瞎子沒搭理他,聽出這小子又不安穩了。  “前頭就是野羊坳,是不是,師父?”  “小子,過來給我擦擦背,”老瞎子說,把弓一樣的脊背彎給他。  “是不是野羊坳,師父?”  “是!干什么?你別又鬧貓似的。”  小瞎子的心撲通撲通跳,老老實實地給師父擦背。老瞎子覺出他擦得很有勁。  “野羊坳怎么了?你別又叫驢似的會聞味兒。”  小瞎子心虛,不吭聲,不讓自己顯出興奮。  “又想什么呢?別當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  “又怎么了,我?”  “怎么了你?上回你在這兒瘋得不夠?那妮子是什么好貨!”老瞎子心想,也許不該再帶他到野羊坳來。可是野羊坳是個大村子,年年在這兒生意都好,能說上半個多月。老瞎子恨不能立刻彈斷最后幾根琴弦。  小瞎子嘴上嘟嘟囔囔的,心卻飄飄的,想著野羊坳里那個尖聲細氣的小妮子。  “聽我一句話,不害你,”老瞎子說,“那號事靠不住。”  “什么事?”  “少跟我貧嘴。你明白我說的什么事。”  “我就沒聽您說過,什么事靠得住。”小瞎子又偷偷地笑。  老瞎子沒理他,骨頭一樣的眼珠又對著蒼天。那兒,太陽正變成一汪血。  兩面脊背和山是一樣的黃褐色。一座已經老了,嶙峋瘦骨象是山根下裸露的基石。另一座正年青。老瞎子七十歲,小瞎子才十七。  小瞎子十四歲上父親把他送到老瞎子這兒來,為的是讓他學說書,這輩子好有個本事;將來可以獨自在世上活下去。  老瞎子說書已經說了五十多年。這一片偏僻荒涼的大山里的人們都知道他:頭發一天天變白,背一天天變駝,年年月月背一把三弦琴滿世界走,逢上有愿意出錢的地方就撥動琴弦唱一晚上,給寂寞的山村帶來歡樂。開頭常是這么幾句:“自從盤古分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有道君王安天下,無道君王害黎民。輕輕彈響三弦琴,慢慢稍停把歌論,歌有三千七百本,不知哪本動人心。”于是聽書的眾人喊起來,老的要聽董永賣身葬父,小的要聽武二郎夜走蜈蚣嶺,女人們想聽秦香蓮。這是老瞎子最知足的一刻,身上的疲勞和心里的孤寂全忘卻,不慌不忙地喝幾口水,待眾人的吵嚷聲鼎沸,便把琴弦一陣緊撥,唱道:“今日不把別人唱,單表公子小羅成。”或者:“茶也喝來煙也吸,唱一回哭倒長城的孟姜女。”滿場立刻鴉雀無聲,老瞎子也全心沉到自己所說的書中去。  他會的老書數不盡。他還有一個電匣子,據說是花了大價錢從一個山外人手里買來,為的是學些新詞兒,編些新曲兒。其實山里人倒不太在乎他說什么唱什么。人人都稱贊他那三弦子彈得講究,輕輕漫漫的,飄飄灑灑的,瘋顛狂放的,那里頭有天上的日月,有地上的生靈。老瞎子的嗓子能學出世上所有的聲音,男人、女人、刮風下雨,獸啼禽鳴。不知道他腦子里能呈現出什么景象,他一落生就瞎了眼睛,從沒見過這個世界。  小瞎子可以算見過世界,但只有三年,那時還不懂事。他對說書和彈琴并無多少興趣,父親把他送來的時候費盡了唇舌,好說歹說連哄帶騙,最后不如說是那個電匣子把他留住。他抱著電匣子聽得入神,甚至沒發覺父親什么時候離去。  這只神奇的匣子永遠令他著迷,遙遠的地方和稀奇古怪的事物使他幻想不絕,憑著三年朦朧的記憶,補充著萬物的色彩和形象,譬如海,匣子里說藍天就象大海,他記得藍天,于是想象出海;匣子里說海是無邊無際的水,他記得鍋里的水,于是想象出滿天排開的水鍋。  再譬如漂亮的姑娘,匣子里說就像盛開的花朵,他實在不相信會是那樣,母親的靈柩被抬到遠山上去的時候,路上正開通著野花,他永遠記得卻永遠不愿意去想。但他愿意想姑娘,越來越愿意想;尤其是野羊坳的那個尖聲細氣的小妮子,總讓他心里蕩起波瀾。直到有一回匣子里唱道,“姑娘的眼睛就像太陽”,這下他才找到了一個貼切的形象,想起母親在紅透的夕陽中向他走來的樣子,其實人人都是根據自己的所知猜測著無窮的未知,以自己的感情勾畫出世界。每個人的世界就都不同。  也總有一些東西小瞎子無從想象,譬如“曲折的油狼”。  這天晚上,小瞎子跟著師父在野羊坳說書,又聽見那小妮子站在離他不遠處尖聲細氣地說笑。書正說到緊要處——“羅成回馬再交戰,大膽蘇烈又興兵。蘇烈大刀如流水,羅成長槍似騰云,好似海中龍吊寶,猶如深山虎爭林。又戰七日并七夜,羅成清茶無點唇……”老瞎子把琴彈得如雨驟風疾,字字句句唱得鏗鏘。小瞎子卻心猿意馬,手底下早亂了套數……野羊嶺上有一座小廟,離野羊坳村二里地,師徒二人就在這里住下。石頭砌的院墻已經殘斷不全,幾間小殿堂也歪斜欲傾百孔千瘡,唯正中一間尚可遮蔽風雨,大約是因為這一間中畢竟還供奉著神靈。  三尊泥像早脫盡了塵世的彩飾,還一身黃土本色返樸歸真了;認不出是佛是道。院里院外、房頂墻頭都長滿荒藤野草,蓊蓊郁郁倒有生氣。  老瞎子每回到野羊坳說書都住這兒,不出房錢又不惹是非。小瞎子是第二次住在這兒。  散了書已經不早,老瞎子在正殿里安頓行李,小瞎子在側殿的檐下生火燒水。去年砌下的灶稍加修整就可以用。小瞎子蹶著屁股吹火,柴草不干,嗆得他滿院里轉著圈咳嗽。  老瞎子在正殿里數叨他:“我看你能干好什么。”  “柴濕嘛。”  “我沒說這事。我說的是你的琴,今兒晚上的琴你彈成了什么。”  小瞎子不敢接這話茬,吸足了幾口氣又跪到灶火前去,鼓著腮幫子一通猛吹。“你要是不想干這行,就趁早給你爹捎信把你領回去。老這么鬧貓鬧狗的可不行,要鬧回家鬧去。”  小瞎子咳嗽著從灶火邊跳開,幾步躥到院子另一頭,呼嗤呼嗤大喘氣,嘴里一邊罵。  “說什么呢?”  “我罵這火。”  “有你那么吹火的?”  “那怎么吹?”  “怎么吹?哼,”老瞎子頓了頓,又說:“你就當這灶火是那妮子的臉!”  小瞎子又不敢搭腔了,跪到灶火前去再吹,心想:真的,不知道蘭秀兒的臉什么樣。那個尖聲細氣的小妮子叫蘭秀兒。  “那要是妮子的臉,我看你不用教也會吹。”老瞎子說。  小瞎子笑起來,越笑越咳嗽。  “笑什么笑!”  “您吹過妮子臉?”  老瞎子一時語塞。小瞎子笑得坐在地上。“日他媽。”老瞎子罵道,笑笑,然后變了臉色,再不言語。  灶膛里騰的一聲,火旺起來。小瞎子再去添柴,一心想著蘭秀兒。  才散了書的那會兒,蘭秀兒擠到他跟前來小聲說:“哎,上回你答應我什么來?”師父就在旁邊,他沒敢吭聲。人群擠來擠去,一會兒又把蘭秀兒擠到他身邊。“噫,上回吃了人家的煮雞蛋倒白吃了?”蘭秀兒說,聲音比上回大。這時候師父正忙著跟幾個老漢拉話,他趕緊說:“噓——,我記著呢。”蘭秀兒又把聲音壓低:“你答應給我聽電匣子你還沒給我聽。”“噓——,我記著呢。”幸虧那會兒入聲嘈雜。  正殿里好半天沒有動靜。之后,琴聲響了,老瞎子又上好了一根新弦。他本來應該高興的,來野羊坳頭一晚上就又彈斷了一根琴弦。  可是那琴聲卻低沉、零亂。  小瞎子漸漸聽出琴聲不對,在院里喊:“水開了,師父。”  沒有回答。琴聲一陣緊似一陣了。  小瞎子端了一盆熱水進來,放在師父跟前,故意嘻嘻笑著說:“您今兒晚還想彈斷一根是怎么著?”  老瞎子沒聽見,這會兒他自己的往事都在心中,琴聲煩躁不安,象是年年曠野里的風雨,象是日夜山谷中的流溪,象是奔奔忙忙不知所歸的腳步聲。小瞎子有點害怕了:師父很久不這樣了,師父一這樣就要犯病,頭疼、心口疼、渾身疼,會幾個月爬不起炕來。  “師父,您先洗腳吧。”  琴聲不停。  “師父,您該洗腳了。”小瞎子的聲音發抖。  琴聲不停。  “師父!”  琴聲嘎然而止,老瞎子嘆了口氣。小瞎子松了口氣。  老瞎子洗腳,小瞎子乖乖地坐在他身邊。  “睡去吧,”老瞎子說,“今兒格夠累的了。”  “您呢?”  “你先睡,我得好好泡泡腳。人上了歲數毛病多。”老瞎子故意說得輕松。  “我等您一塊兒睡。”  山深夜靜。有了一點風,墻頭的草葉子響。夜貓子在遠處哀哀地叫。聽得見野羊場里偶爾有幾聲狗吠,又引得孩子哭。月亮升起來,白光透過殘損的窗欞進了殿堂,照見兩個瞎子和三尊神像。  “等我干嘛,時候不早了。”  “你甭擔心我,我怎么也不怎么。”老瞎子又說。  “聽見沒有,小子?”  小瞎子到底年輕,已經睡著。老瞎子推推他讓他躺好,他嘴里咕嚷了幾句倒頭睡去。老瞎子給他蓋被時,從那身日漸發育的筋肉上覺出,這孩子到了要想那些事的年齡,非得有一段苦日子過不可了。唉,這事誰也替不了誰。  老瞎子再把琴抱在懷里,摩挲著根根繃緊的琴弦,心里使勁念叨:又斷了一根了,又斷了一根了。再搖搖琴槽、有輕微的紙和蛇皮的磨擦聲。唯獨這事能為他排憂解煩。一輩子的愿望。  小瞎子作了一個好夢,醒來嚇了一跳,雞已經叫了。他一骨碌爬起來聽聽,師父正睡得香,心說還好。他摸到那個大挎包,悄悄地掏出電匣子,躡手躡腳出了門。  往野羊坳方向走了一會兒,他才覺出不對頭,雞叫聲漸漸停歇,野羊坳里還是靜靜的沒有人聲。他楞了一會兒,雞才叫頭遍嗎?靈機一動扭開電匣子。電匣子里也是靜悄悄。現在是半夜。他半夜里聽過匣子,什么都沒有。這匣子對他來說還是個表,只要扭開一聽,便知道是幾點鐘,什么時候有什么節目都是一定的。  小瞎子回到廟里,老瞎子正翻身。  “干嘛哪?”  “撒尿去了。”小瞎子說。  一上午,師父逼著他練琴。直到晌午飯后,小瞎子才瞅機會溜出廟來,溜進野羊坳。雞也在樹蔭下打盹,豬也在墻根下說著夢話,太陽又熱得兇,村子里很安靜。  小瞎子踩著磨盤,扒著蘭秀兒家的墻頭輕聲喊:“蘭秀兒——蘭秀兒——”  屋里傳出雷似的鼾聲。  他猶豫了片刻,把聲音稍稍抬高:“蘭秀兒——!蘭秀兒——!”  狗叫起來。屋里的鼾聲停了,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問:“誰呀?”  小瞎子不敢回答,把腦袋從墻頭上縮下來。  屋里吧唧了一陣嘴,又響起鼾聲。  他嘆口氣,從磨盤上下來,快快地往回走。忽聽見身后嘎吱一聲院門響,隨即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向他跑來。  “猜是誰?”尖聲細氣。小瞎子的眼睛被一雙柔軟的小手捂上了。  ——這才多余呢。蘭秀兒不到十五歲,認真說還是個孩子。  “蘭秀兒!”  “電匣子拿來沒?”  小瞎子掀開衣襟,匣子掛在腰上。“噓——,別在這兒,找個沒人的地方聽去。”  “咋啦?”  “回頭招好些人。”  “咋啦?”  “那么多人聽,費電。”  兩個人東拐西彎,來到山背后那眼小泉邊。小瞎子忽然想起件事,問蘭秀兒:“你見過曲折的油狼嗎?”  “啥?”  “曲折的油狼。”  “曲折的油狼?”  “知道嗎?”  “你知道?”  “當然。還有綠色的長椅。就是一把椅子。”  “椅子誰不知道。”  “那曲折的油狼呢?”  蘭秀兒搖搖頭,有點崇拜小瞎子了。小瞎子這才鄭重其事地扭開電匣子,一支歡快的樂曲在山溝里飄蕩。  這地方又涼快又沒有人來打擾。  “這是‘步步高’。”小瞎子說,跟著哼。  一會兒又換了支曲子,叫“旱天雷”,小瞎子還能跟著哼。蘭秀兒覺得很慚愧。  “這曲子也叫‘和尚思妻’。”  蘭秀兒笑起來:“瞎騙人!”  “你不信?”  “不信。”  “愛信不信。這匣子里說的古怪事多啦。”小瞎子玩著涼涼的泉水,想了一會兒。“你知道什么叫接吻嗎?”  “你說什么叫?”  這回輪到小瞎子笑,光笑不答。蘭秀兒明白準不是好話,紅著臉不再問。  音樂播完了,一個女人說,“現在是講衛生節目。”  “啥?”蘭秀兒沒聽清。  “講衛生。”  “是什么?”  “嗯——,你頭發上有虱子嗎?”  “去——,別動!”  小瞎子趕忙縮回手來,趕忙解釋:“要有就是不講衛生。”  “我才沒有。”蘭秀兒抓抓頭,覺得有些刺癢。“噫——,瞧你自個兒吧!”蘭秀兒一把搬過小瞎子的頭。“看我捉幾個大的。”  這時候聽見老瞎子在半山上喊:“小子,還不給我回來!該做飯了,吃罷飯還得去說書!”他已經站在那兒聽了好一會兒了。  野羊坳里已經昏暗,羊叫、驢叫、狗叫、孩子們叫,處處起了炊煙。野羊嶺上還有一線殘陽,小廟正在那淡薄的光中,沒有聲響。  小瞎子又蹶著屁股燒火。老瞎子坐在一旁淘米,憑著聽覺他能把米中的砂子撿出來。  “今天的柴挺干。”小瞎子說。  “嗯。”  “還是燜飯?”  “嗯。”  小瞎子這會兒精神百倍,很想找些話說,但是知道師父的氣還沒消,心說還是少找罵。  兩個人默默地干著自己的事,又默默地一塊兒把飯做熟。嶺上也沒了陽光。  小瞎子盛了一碗小米飯,先給師父:“您吃吧。”聲音怯怯的,無比馴順。  老瞎子終于開了腔:“小子,你聽我一句行不?”  “嗯。”小瞎子往嘴里扒拉飯,回答得含糊。  “你要是不愿意聽,我就不說。”  “誰說不愿意聽了?我說‘嗯’!”  “我是過來人,總比你知道的多。”  小瞎子悶頭扒拉飯。  “我經過那號事。”  “什么事?”  “又跟我貧嘴!”老瞎子把筷子往灶臺上一摔。  “蘭秀兒光是想聽聽電匣子。我們光是一塊兒聽電匣子來。”  “還有呢?”  “沒有了。”  “沒有了?”  “我還問她見沒見過曲折的油狼。”  “我沒問你這個!”  “后來,后來,”小瞎子不那么氣壯了。“不知怎么一下就說起了虱子……”  “還有呢?”  “沒了。真沒了!”  兩個人又默默地吃飯。老瞎子帶了這徒弟好幾年,知道這孩子不會撒謊,這孩子最讓人放心的地方就是誠實,厚道。  “聽我一句話,保準對你沒壞處。以后離那妮子遠點兒。”  “蘭秀兒人不壞。”  “我知道她不壞,可你離她遠點兒好。早年你師爺這么跟我說,我也不信……”  “師爺?說蘭秀兒?”  “什么蘭秀兒,那會兒還沒她呢。那會兒還沒有你們呢……”  老瞎子陰郁的臉又轉向暮色濃重的天際,骨頭一樣白色的眼珠不住地轉動,不知道在那兒他能“看”見什么。  許久,小瞎子說:“今兒晚上您多半又能彈斷一根琴弦。”想讓師父高興些。  這天晚上師徒倆又在野羊坳說書。“上回唱到羅成死,三魂七魄赴幽冥,聽歌君子莫嘈嚷,列位聽我道下文。羅成陰魂出地府,一陣旋風就起身,旋風一陣來得快,長安不遠面前存……”老瞎子的琴聲也亂,小瞎子的琴聲也亂。小瞎子回憶著那雙柔軟的小手捂在自己臉上的感覺,還有自己的頭被蘭秀兒搬過去時的滋味。  老瞎子想起的事情更多……  夜里老瞎子翻來覆去睡不安穩,多少往事在他耳邊喧囂,在他心頭動蕩,身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要爆炸。壞了,要犯病,他想。頭昏,胸口憋悶,渾身緊巴巴的難受。他坐起來,對自己叨咕:“可別犯病,一犯病今年就甭想彈夠那些琴弦了。”他又摸到琴。要能叮叮當當隨心所欲地瘋彈一陣,心頭的憂傷或許就能平息,耳邊的往事或許就會消散。可是小瞎子正睡得香甜。  他只好再全力去想那張藥方和琴弦:還剩下幾根,還只剩最后幾根了。那時就可以去抓藥了,然后就能看見這個世界——他無數次爬過的山,無數次走過的路,無數次感到過她的溫暖和熾熱的太陽,無數次夢想著的藍天、月亮和星星……還有呢?突然間心里一陣空,空得深重。就只為了這些?還有什么?他朦朧中所盼望的東西似乎比這要多得多……夜風在山里游蕩。  貓頭鷹又在凄哀地叫。  不過現在他老了,無論如何沒幾年活頭了,失去的已經永遠失去了,他象是剛剛意識到這一點。七十年中所受的全部辛苦就為了最后能看一眼世界,這值得嗎?他問自己。  小瞎子在夢里笑,在夢里說:“那是一把椅子,蘭秀兒……”  老瞎子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坐著的還有那三尊分不清是佛是道的泥像。  雞叫頭遍的時候老瞎子決定,天一亮就帶這孩子離開野羊坳。  否則這孩子受不了,他自己也受不了。蘭秀兒人不壞,可這事會怎么結局,老瞎子比誰都“看”得清楚。雞叫二遍,老瞎子開始收拾行李。  可是一早起來小瞎子病了,肚子疼,隨即又發燒。老瞎子只好把行期推遲。  一連好幾天,老瞎子無論是燒火、淘米、撿柴,還是給小瞎子挖藥、煎藥,心里總在說:“值得,當然值得。”要是不這么反反復復對自己說,身上的力氣似乎就全要垮掉。“我非要最后看一眼不可。”  “要不怎么著?就這么死了去?”“再說就只剩下最后幾根了。”后面三句都是理由。老瞎子又冷靜下來,天天晚上還到野羊坳去說書。  這一下小瞎子倒來了福氣。每天晚上師父到嶺下去了,蘭秀兒就貓似的輕輕跳進廟里來聽匣子。蘭秀兒還帶來熟的雞蛋,條件是得讓她親手去扭那匣子的開關。“往哪邊扭?”“往右。”“扭不動。”  “往右,笨貨,不知道哪邊是右哇?”“咔噠”一下,無論是什么便響起來,無論是什么倆人都愛聽。  又過了幾天,老瞎子又彈斷了三根琴弦。  這一晚,老瞎子在野羊坳里自彈自唱:“不表羅成投胎事,又唱秦王李世民。秦王一聽雙淚流,可憐愛卿喪殘身,你死一身不打緊,缺少扶朝上將軍……”  野羊嶺上的小廟里這時更熱鬧。電匣子的音量開得挺大,又是孩子哭,又是大人喊,轟隆隆地又響炮,嘀嘀噠噠地又吹號。月光照進正殿,小瞎子躺著啃雞蛋,蘭秀兒坐在他旁邊。兩個人都聽得興奮,時而大笑,時而稀里糊涂莫名其妙。  “這匣子你師父哪買來?”  “從一個山外頭的人手里。”  “你們到山外頭去過?”蘭秀兒問。  “沒。我早晚要去一回就是,坐坐火車。”  “火車?”  “火車你也不知道?笨貨。”  “噢,知道知道,冒煙哩是不是?”  過了一會兒蘭秀兒又說:“保不準我就得到山外頭去。”語調有些恓惶。  “是嗎?”小瞎子一挺坐起來:“那你到底瞧瞧曲折的油狼是什么。”  “你說是不是山外頭的人都有電匣子?”  “誰知道。我說你聽清楚沒有?曲、折、的、油、狼,這東西就在山外頭。”  “那我得跟他們要一個電匣子。”蘭秀兒自言自語地想心事。  “要一個?”小瞎子笑了兩聲,然后屏住氣,然后大笑:“你干嘛不要倆?你可真本事大。你知道這匣子幾千塊錢一個?把你賣了吧,怕也換不來。”  蘭秀兒心里正委屈,一把揪住小瞎子的耳朵使勁擰,罵道:“好你個死瞎子。”  兩個人在殿堂里扭打起來。三尊泥像袖手旁觀幫不上忙。兩個年青的正在發育的身體碰撞在一起,糾纏在一起,一個把一個壓在身下,一會兒又顛倒過來,罵聲變成笑聲。匣子在一邊唱。  打了好一陣子,兩個人都累得住了手,心怦怦跳,面對面躺著喘氣,不言聲兒,誰卻也不愿意再拉開距離。  蘭秀兒呼出的氣吹在小瞎子臉上,小瞎子感到了誘惑,并且想起那天吹火時師父說的話,就往蘭秀兒臉上吹氣。蘭秀兒并不躲。  “嘿,”小瞎子小聲說:“你知道接吻是什么了嗎?”  “是什么?”蘭秀兒的聲音也小。  小瞎子對著蘭秀兒的耳朵告訴她。蘭秀兒不說話。老瞎子回來之前,他們試著親了嘴兒,滋味真不壞……就是這天晚上,老瞎子彈斷了最后兩根琴弦。兩根弦一齊斷了。  他沒料到。他幾乎是連跑帶爬地上了野羊嶺,回到小廟里。  小瞎子嚇了一跳:“怎么了,師父?”  老瞎子喘吁吁地坐在那兒,說不出話。  小瞎子有些犯嘀咕:莫非是他和蘭秀兒干的事讓師父知道了?  老瞎子這才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一輩子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能看一回,好好看一回,怎么都是值得的。  “小子,明天我就去抓藥。”  “明天?”  “明天。”  “又斷了一根了?”  “兩根。兩根都斷了。”  老瞎子把那兩根弦卸下來,放在手里揉搓了一會兒,然后把它們并到另外的九百九十八根中去,綁成一捆。  “明天就走?”  “天一亮就動身。”  小瞎子心里一陣發涼。老瞎子開始剝琴槽上的蛇皮。  “可我的病還沒好利索,”小瞎子小聲叨咕。  “噢,我想過了,你就先留在這兒,我用不了十天就回來。”  小瞎子喜出望外。  “你一個人行不?”  “行!”小瞎子緊忙說。  老瞎子早忘了蘭秀兒的事。“吃的、喝的、燒的全有。你要是病好利索了,也該學著自個兒去說回書。行嗎?”  “行。”小瞎子覺得有點對不住師父。  蛇皮剝開了,老瞎子從琴槽中取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  他想起這藥方放進琴槽時,自己才二十歲,便覺得渾身上下都好像冷。  小瞎子也把那藥方放在手里摸了一會兒,也有了幾分肅穆。  “你師爺一輩子才冤呢。”  “他彈斷了多少根?”  “他本來能彈夠一千根,可他記成了八百。要不然他能彈斷一千根。”  天不亮老瞎子就上路了。他說最多十天就回來,誰也沒想到他竟去了那么久。  老瞎子回到野羊坳時已經是冬天。  漫天大雪,灰暗的天空連接著白色的群山。沒有聲息,處處也沒有生氣,空曠而沉寂。所以老瞎子那頂發了黑的草帽就尤其躦動得顯著。他蹣蹣跚跚地爬上野羊嶺。廟院中衰草瑟瑟,躥出一只狐貍,倉惶逃遠。  村里人告訴他,小瞎子已經走了些日子。  “我告訴他我回來。”  “不知道他干嘛就走了。”  “他沒說去哪兒?留下什么話沒?”  “他說讓您甭找他。”  “什么時候走的?”  人們想了好久,都說是在蘭秀兒嫁到山外去的那天。  老瞎子心里便一切全都明白。  眾人勸老瞎子留下來,這么冰天雪地的上哪去?不如在野羊坳說一冬書。老瞎子指指他的琴,人們見琴柄上空蕩蕩已經沒了琴弦。老瞎子面容也憔悴,呼吸也孱弱,嗓音也沙啞了,完全變了個人。他說得去找他的徒弟。  若不是還想著他的徒弟,老瞎子就回不到野羊坳。那張他保存了五十年的藥方原來是一張無字的白紙。他不信,請了多少個識字而又誠實的人幫他看,人人都說那果真就是一張無字的白紙。  老瞎子在藥鋪前的臺階上坐了一會兒,他以為是一會兒,其實已經幾天幾夜,骨頭一樣的眼珠在詢問蒼天,臉色也變成骨頭一樣的蒼白。有人以為他是瘋了,安慰他,勸他。老瞎子苦笑:七十歲了再瘋還有什么意思?他只是再不想動彈,吸引著他活下去、走下去、唱下去的東西驟然問消失干凈。就像一根不能拉緊的琴弦,再難彈出賞心悅耳的曲子。老瞎子的心弦斷了。現在發現那目的原來是空的。老瞎子在一個小客店里住了很久,覺得身體里的一切都在熄滅。他整天躺在炕上,不彈也不唱,一天天迅速地衰老。  直到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錢,直到忽然想起了他的徒弟,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將至,可那孩子在等他回去。  茫茫雪野,皚皚群山,天地之間躦動著一個黑點。走近時,老瞎子的身影彎得如一座橋。他去找他的徒弟。他知道那孩子目前的心情、處境。  他想自己先得振作起來,但是不行,前面明明沒有了目標。  他一路走,便懷戀起過去的日子,才知道以往那些奔奔忙忙興致勃勃的翻山、趕路、彈琴,乃至心焦、憂慮都是多么歡樂!那時有個東西把心弦扯緊,雖然那東西原是虛設。老瞎子想起他師父臨終時的情景。他師父把那張自己沒用上的藥方封進他的琴槽。  “您別死,再活幾年,您就能睜眼看一回了。”說這話時他還是個孩子。他師父久久不言語,最后說:“記住,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就夠了。”……不錯,那意思就是說:目的本來沒有。老瞎子知道怎么對自己的徒弟說了。可是他又想:能把一切都告訴小瞎子嗎?老瞎子又試著振作起來,可還是不行,總擺脫不掉那張無字的白紙……在深山里,老瞎子找到了小瞎子。  小瞎子正跌倒在雪地里,一動不動,想那么等死。老瞎子懂得那絕不是裝出來的悲哀。老瞎子把他拖進一個山洞,他已無力反抗。  老瞎子撿了些柴,打起一堆火。  小瞎子漸漸有了哭聲。老瞎子放了心,任他盡情盡意地哭。只要還能哭就還有救,只要還能哭就有哭夠的時候。  小瞎子哭了幾天幾夜,老瞎子就那么一聲不吭地守候著。火頭和哭聲驚動了野兔子、山雞、野羊、狐貍和鷂鷹……終于小瞎子說話了:“干嘛咱們是瞎子!”  “就因為咱們是瞎子。”老瞎子回答。  終于小瞎子又說:“我想睜開眼看看,師父,我想睜開眼看看!”  哪怕就看一回。“你真那么想嗎?”  “真想,真想——”  老瞎子把篝火撥得更旺些。  雪停了。鉛灰色的天空中,太陽象一面閃光的小鏡子。鷂鷹在平穩地滑翔。  “那就彈你的琴弦,”老瞎子說,“一根一根盡力地彈吧。”  “師父,您的藥抓來了?”小瞎子如夢方醒。  “記住,得真正是彈斷的才成。”  “您已經看見了嗎?師父,您現在看得見了?”  小瞎子掙扎著起來,伸手去摸師父的眼窩。老瞎子把他的手抓住。  “記住,得彈斷一千二百根。”  “一千二?”  “把你的琴給我,我把這藥方給你封在琴槽里。”老瞎子現在才弄懂了他師父當年對他說的話——咱的命就在這琴弦上。  目的雖是虛設的,可非得有不行,不然琴弦怎么拉緊;拉不緊就彈不響。  “怎么是一千二,師父?”  “是一千二,我沒彈夠,我記成了(www.lz13.cn)一千。”老瞎子想:這孩子再怎么彈吧,還能彈斷一千二百根?永遠扯緊歡跳的琴弦,不必去看那張無字的白紙……這地方偏僻荒涼,群山不斷。荒草叢中隨時會飛起一對山雞,跳出一只野兔、狐貍、或者其它小野獸。山谷中鷂鷹在盤旋。  現在讓我們回到開始:莽莽蒼蒼的群山之中走著兩個瞎子,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兩頂發了黑的草帽起伏躦動,匆匆忙忙,象是隨著一條不安靜的河水在漂流。無所謂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也無所謂誰是誰……一九八五年四月二十日   史鐵生作品_史鐵生散文集 史鐵生:故鄉的胡同 史鐵生:奶奶的星星 史鐵生名言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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