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讀繽紛版刊出的「老男人好挑剔」一文，讓我想到我那愛吃飛醋的大姊夫。

姊夫已八十幾歲，大姊也已七十好幾，都是當阿祖的人了。姊夫沒受過教育，大字不識一個，性情溫和，只知拼命工作，卻不太與人打交道，是個老實得「有春」的好男人。大姊只有小學程度，但天資聰敏，憑著不服輸的毅力，在七十歲那年，學會電腦注音輸入法，還敲下一本自己的生命故事《內山阿嬤》，因緣際會，成了一個風雲一時的素人作家。

姊夫看大姊沒事時老是悶著頭在寫字（初期用手寫），不知她在「搞」什麼東東，倒也沒表示太多意見。但日常生活，他可是盯大姊盯得緊，不喜歡她到處趴趴走。有一回一起去旅遊，大夥在車上開心的唱著卡拉OK，大姊很愛唱歌，也會唱許多歌，於是便有一位同村的老歐吉桑邀她對唱一首「情歌」。客家姊夫聽不懂台語歌詞，但見同車的人都在笑，心裡已有點不是滋味。有一天，老歐吉桑又邀鄉親再一起去旅遊，大姊跟姊夫說起時，只聽姊夫相當不悅的說：「那男人住哪裡？我要去殺死他。」大姊看他表情認真，才知道姊夫在吃飛醋，真是好氣又好笑。

還有一回，大姊已辦好台胞證，準備與同村的人去大陸旅遊。這也是大姊第一次出國，結果姊夫自己不願出國，卻又百般阻撓，又說她此去便再也回不來了（意指搭機危險，準會摔機），要她把印章存摺通通交出來。大姊被他這些莫名其妙的咒語氣到不行，為了家庭和諧，最後放棄出國，還賠了幾千元的訂金。大姊把自己關在房間三天不跟姊夫說話，姊夫才意識到代誌大條，趕緊賠笑臉，說讓大姊去，他願替她出五萬元旅費，大姊已興致索然，不領這份情。

平日大姊要出門總是「困難」重重，得解釋半天。一天內來回還好，要過夜的話，姊夫便「話屎」了了，要不就採哀兵姿態，說他這裡痛那裡痛，怕不行了（其實他身子骨硬朗得很），意使大姊帶著罪惡感出門，讓大姊相當不滿又無奈。大姊說她大半生都住在山裡，辛苦工作（現也還在打零工），攢了點錢，要好好利用有限的餘生，趁還走得動時四處看看，開開眼界，卻遇到一個一輩子只想好好待在家裡，愛她卻又醋勁十足的好好先生。大姊好生無奈，不知該怎樣來定位自己這段憑媒妁之言的婚姻，是幸抑或不幸？

（原載 2007年12月26日 聯合報繽紛版）

【註】上圖為丹麥哥本哈根的街頭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