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詩萍
你問戀人,想我嗎?
戀人說,我想你。
多想呢?你繼續問。很想啊!戀人回答。
怎麼個想念法呢?你繼續問。戀人,低下頭,想想,說,就是很想很想啊!
總要把那種很想很想的感覺說清楚嘛,來,試試看!你堅持的問。
氣氛有點緊繃了。戀人,疑惑的看看你,感覺到不像在開玩笑,若還是只能說出想啊念啊的空話,搞不好會死的很慘。那一瞬間,聰明的戀人,幾百幾千個念頭在腦海中啪啦閃過,他若夠機靈夠愛你,他會說,像走過一條繁華似錦,人聲雜遝的街道,卻渾然不覺一般,總覺得整個人還沉緬於昨晚跟你輕聲細語的對話裡,你說這是不是想念呢?
是有些噁心巴拉的。不過,你八成會言不由衷的罵他耍嘴皮,對吧。
戀人若是真老實到除了「我想你」,仍是「我想你」,說了幾遍後,依然是「我想你」,始終是「我想你」的話,最終要被打進敷衍、沒誠意、無情趣的愛情黑名單中,再不知悔改,恐怕終究要自掘愛情墳墓而不自覺。誰能說,「我想你」三個字,不需要更多複雜包裝,細膩表達?
愛情絮語中,想念的敘述,一定要沿著由儉入奢,從直接到反襯的路徑一路攀升,否則「我想你」三字,就會用得越多,味道越淡了。添油加醋,讓愛情日常用語添增附加價值,不一定能保證戀人之間茍日新日日新,起碼能把戀愛引擎保養到超過使用年限。
「沒有跟妳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不完整的。坐下的時候,想起來走路;走路的時候,想著回家;自己娛樂的時候,我想唸書;唸書的時候,又坐不住,也專不了心;等睡覺了,我不滿意自己所過的一天。」這段情書,從頭到尾沒提一個「想」字,高明也就高明在這,誰讀這信,能不被這字裡行間描述的騷動不安,隱隱躁鬱所感動?如果那還是你朝思夜念的戀人呢!
你當然可以正面書寫自己的想念。坐下時,想你;走路時,想你;唸書時,想你;睡覺時,夢你;想到你,我就覺得很完整。這樣的句法,照樣有感人之處。戀人異於常人者,在於感情聯想力豐富,在於肯鑽牛角尖,區區數字,也能讓戀人俯仰其間,體會出旁人完全感受不了的箇中情趣。正面書寫雖好,講多了寫多了聽多了看多了,久了就漸漸意薄味淡,而且,正面書寫往往失之於無趣,少了讓對方思索你的想念姿勢時更廣袤的想像空間。這樣說,你懂嗎?好吧,換個比喻,為什麼戀人愛讀情詩?讀情詩的心理,恰好能回答我的意思。你說你有多想念,再怎麼努力說,詞彙的涵義都不足以囊括思念的流動,一般人就只好努力的說,努力正面的描述,這是「勤能補拙型」的愛戀絮語,好就好在夠直接,差則差在沒有讓戀人運用想像力的空間。
讓戀人對你的思念有想像空間,絕對是必要的。戀人的互動是天地間最自私的一對一關係,要讓關係持久,往來對話是必要的;單單對話還不夠,要讓戀人興致盎然的持續對話,就要靠你描述的想念世界有詩句一般的神秘,有旁敲側擊一般的技巧,來敲動戀人的心扉了。所以,情話要說,先正面一字一字勤勞的說,再學著間接、側寫式的,把每個字每個詞摺疊出意在言外的層層相思。
很難嗎?當然不能說很輕易,每個戀人多多少少都曾試過這種側寫愛意的手法,多半未曾留意它的重要性罷了。但聰明的戀人知道,要讓對方深深跌入自己所舖下的天羅地網,非要靠看似平凡實則宛如情意八陣圖的側寫文字不可。來,你再看看,「我在這裡過的真是漫畫般的日子,完全是叔本華所謂的孤獨。除了我的學生,我成天不跟人說一句話。、、、我總是覺得我最好的同伴就是自己,除了跟你在一起外。我非常想念你。我覺得每個正常人都該有個女朋友。」
這裡,戀人藉著孤獨生活,與封閉的自處,凸出了自己甘於忍受,因為那是想念的代價。我喜歡最後那句,稍稍改一下,每個人都該有個心愛的戀人。那樣,我們就彼此能寬慰戀人不在身邊的寂寞,我們就可體諒戀人在歡笑在悲苦的不穩定氣流中,上下迭盪起伏不一的忐忑了。
一定要讓戀人知道,你有多想念。直接說,間接說,一個字一個字平實的說,也要一個字一個字挑逗的說。真的,像大科學家愛因斯坦就知道這道理,我引的兩段情書,都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