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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6/24 17:51:50瀏覽38|回應0|推薦0 | |
三月的長春,春雪未溶,大房身機場四周,白茫茫一片,遠處隱隱有炮聲。
在雪地上,約有四十幾個人,在等候著飛機,其中大約有三分之一是當選不久的國民大會代表,三分之二是經政府核准撤退的官員,新聞記者,僅有筆者一人,當時的大房身機場,已在共匪軍隊的大砲射程之內。軍用連輸機落地後,需要立即起飛。我們這批候機的人,每個人面部的表情,都有些焦慮不安。生怕就在我們等候飛機的這段期間,飛來砲彈,或者匪軍突然向機場進攻。因為空軍方面的人員告訴我們,這是最後飛來長春的專機,而且機場的安全不能保險。
一架C46軍用機,終於落地,大家候機的時間,已經超過兩小時。飛機停留不到十幾分鐘,即凌空起飛,在長春城的屋脊上,繞飛一周,可以看到“溥儀皇宮”的黃琉璃瓦,在陽光照射之下,正閃耀著光華。
在飛機上,默默的告別這座飽經憂患的名城,心中有著無限感慨,在兩年多的日子裡,在兵荒馬亂中,日子顯得特別長。但在當時很有再度回去的信心。就好像第一次撤退時一樣。沒想到離開長春後,一轉眼間二十四年過去了,而且“遙遙無歸期”。
我很懷念,大同公園湖邊的細柳,還有落雪的日子,把車子開到南嶺的大學區。在長春大學和青年訓導班授課時的情形。那些年輕人的蘋果臉,臉上充滿青春的希望與笑容。以及中正日報的那座白樓,冬天坐在暖氣包上,看窗外大雪紛飛。還有更美的是坐在馬車上,聽馬車夫用腳踏車鈴的聲音。車輪帶走一片薄雪,在馬車的旁邊飛舞,像一層薄紗。
在長春兩年多,像似在“政治舞台”上,看了幾幕戲劇,演出的人物,包括熊式輝將軍,董彥平將軍,蘇俄的紅軍元帥馬林諾夫斯基,和他的參謀長特洛曾科將軍,還有孫立人將軍,粱華盛將軍……那裡的“晚會”,“迎官號”,心地純樸而善良的小市民,派系傾軋而互不相容的黨務工作人員……那是一場悲劇,一件歷史上的悲劇。不過我在最後一幕“落幕”以前,先離開那裡。
近年來常常作夢,夢見蘇俄紅軍的刺刀,指向自己的胸口,夢見雪地上吹口哨的夜行人,枯樹枝上,結滿了霜雪的公園,以及一群年輕人在玄黃的電燈下,討論國家前途的影子。許多背景,都是長春城。那些夢中,自然少不了我自己,和自己的影子。
自長春飛回瀋陽後的第三天,我自軍方借了一輛吉普車,回到我六歲到十二歲那段日子所生長的家園。探視父親和二哥,以及為母親上墳。因為那時國軍已收復了我的故鄉,防守那個地區的正是羅友倫將軍所部的二○七師。
十多年了,背井離鄉,在外面流浪,當吉普車開進村莊的山神廟前,第一次懂得了,並且感受到“近鄉情怯”這四個字的意義。
依照我們山東老家的規矩,遊子歸來,進入村莊,必須下車步行,看見村莊的父老,都要行禮。所以在車子進入村口後,我就徐徐步行。遼南地區的三月,春雪初溶,剛剛解凍,農村里的人,正開始用大車“送糞”—把天然肥料,自家中的糞堆,送到田裡。
我家的村莊,有百分之六十以上人家,來自山東,村東有個山東墳—山東人客死在外的公墓。到春天青草發芽的季節,山東墳上的毛姑杜花首先開放,接著出土的是小根菜。吉普車停在我家的石頭牆外,父親和二哥,覺得我回來得太突然,尤其責備我不該著軍裝和坐車回來。父親是一個剛強的人,我童年時從未看見他落淚,但我這次回來,他流淚了,二哥則表現出既驚且喜。
我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打了紙錢,拿了壺酒,到後園的白楊樹下,母親的墳前,焚化紙錢,並且痛哭了一場。然後二哥陪我看了母親墓旁的幾株老樹,剛剛搭起來的葡萄架,那口老井,石頭圍牆,後園中的柴草堆。西廂房中的糧倉。一切都沒有多大改變,只是正房中的陳設比從前簡單了,祖先龕前的錫器蠟台,也收藏起來了!我的幾個侄兒侄女,像看見陌生人似的看我。但不久他和她們,都高興極了!
父親從米倉下面,取出收藏很久的高粱酒,殺了隻雞,那是我回家後的第一次晚餐。第一次全家團聚。父親說:十幾年來,每年過年時,就只少我,特別是在動亂中,不知道我是否還活在人間。然後哥哥告訴我一些共匪軍隊,佔據我們村莊以後,我家被鬥爭的情形,以及國軍收復後,鄰居再把分去的東西,送還我家的故事。我家的長工老沙仍舊在繼續工作,在共匪鬥爭我家時,他“陽奉陰違”,替我們通風報信。
村莊中,有很多人家毀於炮火,很多人家的男孩子,在共匪撤退時,被裹脅而去,過去一個小康的村莊,已經破落不堪,那真是“田園寥落干戈後”的景象。二哥彷彿有說不完的話要告訴我,譬如張家的大叔死了已經兩年,李鐵匠上午還好好的,下午突然過世。 ……第一天晚上,躺在火燒的“坑上”,幾乎“聊天”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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