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的這個年就過了,除了鞭炮聲和拜年的紅包袋外,就屬這寒冷的冬日和絲絲的細雨最是讓人印象深刻,北台灣始終擠不出一點陽光,總讓人覺得精神不濟.然而日子終究是要回歸常軌的;一樣的台北清晨,一樣的上班路,一樣的醫院,一樣的疾病,一樣的生死戰爭,一樣的...........只是不知道那老伯伯的家人恢復平靜的生活了嗎?

      77歲的老伯伯在去年11月因為腦下垂體腫瘤住院,開刀前的抽血報告發現老伯伯的造血系統可能也有問題,做了骨髓檢查,原來老伯還同時有急性白血病,開刀必須冒著出血和感染的危險,不開刀腫瘤壓迫視神經又會導致失明和其他併發症,左右為難.老伯的二女兒是護士,在充分討論後,還是動了手術,不幸的是手術並沒有成功,還好也沒有後遺症,老伯被轉到我的病房接受白血病的治療.

      因為老伯的病情很複雜,年齡太老,又有發燒出血的問題,在和老伯的兩個女兒詳細討論後,她們決定選擇支持性治療,不做化療.老伯的女兒紅著眼眶告訴我,沒想到老人家的病情這麼嚴重,她們的心情很亂,不知如何是好;這麼短的時間就要去面對隨時會失去自己的摯愛父親,實在無所適從.我介紹了幾本安寧療護的書給她們看,但是只要老伯的病情一有變化,她們的淚珠就會流個不停,深怕真的會失去自己最愛的父親,........

      經過兩個月,老伯的病情更惡化,發燒和出血問題不斷的發生,我告訴她們很不樂觀,在不得不接受事實的情況下,老伯的大女兒告訴我:父親很早以前就有個願望,如果病危,希望死後能把自己的遺體捐給醫學院,供醫學生學習人體解剖.....我愣了好久,行醫20幾年,第一次遇到這麼開明無私的病人,發願死後捐出遺體供醫學教育大體解剖使用.我請社服同仁向老伯確認他的義行.社服同仁說,老伯豁達的告訴他們:人生本就是空空的來,空空的去;靈魂跟他升天,肉體他要留給醫院,或許對醫學的進步能有些許的幫忙.......

      農曆新年的前10天,老伯病危,女兒告訴我要帶老伯回家看看,含著淚水向我們告別,我握住老伯的手,向老伯致意......老伯回家的隔天中午就平靜的離開了,醫學院的老師派車去把老伯的遺體接回,安置在大體解剖實驗室.社服同仁告訴我,老伯的家人依依不捨,哭得很傷心........

      生老病死,花開花榭,日出日落,本就是大自然的準則;只是當我面臨生離死別時,我能泰然處之,了然於心嗎?我常問自己:人生究竟是什麼?我覓得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我滿足了嗎?我領悟了嗎?...........老伯我向您的義行致敬,我相信您的在天之靈必已安息,更可喜的是您的大體還能繼續在人世間為醫學教育默默奉獻!將來從您的大體學得醫學解剖的醫學生,或許未必能知道您的故事,您的精神,但我將會永遠銘記在心您的義行,我也深信您的家人必然已回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