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茄苳樹來說故事-專訪文史工作呂慶炎老師

撰文：凌培暘

時間：105年11月13日

分類：台北市中正區

呂慶炎老師在茄苳樹前

      今天是很有趣的一次訪談經歷，因為目前的訪談經驗都是耆老用聽過或經歷過的故事來跟我說故事，呂慶炎老師是用現場的大樹來跟我們說故事，其實地方的文史紀錄並不一定是書寫在書中或記錄中，也不一定是耆老能夠說出的眼見故事，而是像大家耳熟能詳的福爾摩斯演譯法一樣，譨見微知著，用邏輯演繹的推論來訴說著眼前的故事，讓我們開始這趟奇妙之旅。

1904年台灣堡圖，綠點部分為本閒置空地

      要跟呂老師請教的地點是在台北市中正區同安街87-1號的國有閒置空地，先跟大家描述一下這塊空地周遭的環境大家更能了解，時間先拉到1904年台灣堡圖(日治時期)，可以看出當時有房子比較繁華的地方是台北城到淡水河沿岸部分，台北城東大多是農田，台北城南多是空地，台北城南的幾條主要道路已經成形。

      日本統治時在1904年拆除台北城還是可以從地圖上看出發展的軌跡，也因為這邊離台北城臺灣總督府(總統府前身)近又有大片空地，道路交通也有基本建設就開始了整理城南的道路開始發展，教育部分有台北帝國大學(台大前身)，臺灣總督府高等學校(師大前身)，台北中學（建國中學前身），台北第一高女（北一女前身），川端國民學校（螢橋國小前身）及城南小學校（南門國小前身）；居住部分開始在溫州街、青田街(昭和町大學住宅)、永康街、廈門街跟同安街開始建設日式住宅，所以今日少數還保有當時日式建築的模樣；牯嶺街的總督府宿舍區，南昌路的軍司令官邸（陸軍聯誼廳前身），總督府專賣局（台灣菸酒公司前身）跟藤園（南昌公園前身，備註一）；南海路的林業試驗所（植物園前身）；同安街日式風情藝妓表演及料理的紀州庵(紀州庵文學森林前身)；汀洲路的萬新鐵路(已拆除)。

1945年美軍測量地圖，可以看到萬新鐵路的痕跡

1945年同安街空拍地圖，可以看出已經有大批建築

呂老師身後依序第一棵是台灣原生種茄苳樹樹圍246公分約98歲(備註二)，第二棵是外來種蓮霧樹樹圍105公分約42歲，第三棵是茄苳樹樹圍210公分約84歲。

      介紹完了這區的歷史背景以後要開始呂老師的演譯推論之旅，讓現場的大樹來跟大家說故事，在台灣茄苳樹廣為人知是因為金城武在台灣台東縣池上鄉伯朗大道上的一棵茄苳樹替長榮航空公司所拍的廣告出現後暴紅，吸引無數人如朝聖般到此一遊，估計觀光年產值達五億元，所以台東那棵茄苳樹又稱金城武樹。

從馬路往基地現場看過去有三棵大樹，一左一右剛好都是茄苳樹，中間再生長一棵蓮霧樹，聽呂老師口述茄苳樹以前是用作防風林比較多，因為茄冬樹生性強健且生長快速，且具備耐旱及耐熱特性，加上有堅強的生命力，在日治時期同安街很多日式建築都是習慣用1米高的矮樹籬，這三棵樹木剛好都在人行道跟基地交界處，所以可以推論這些樹的種子不是屋主刻意種下的，要是刻意觀賞用的樹通常會種植在樹籬跟建築中間的庭園，而不是種植在樹籬處反而會破壞樹籬跟從外面看過去的美感。

      第二個原因是參考台北市的日式建築跟當時宮廟的樹種來看，大多是以榕樹跟雀榕為主，外來種以椰子樹為主軸，所以現在在青田街7巷6號現存的日式建築庭園內老樹群，就是雀榕跟大王椰子(備註三)。

      第三個推論原因是潮汐，根據歷史資料記載1911年、1912年，台北連續兩年遭遇汛災侵襲，石造河岸多數遭摧毀。1913年至1915年，以RC水泥為建材的新堤岸成為防治水患的設施，並隨後展延至艋舺地區。除此，新店溪的鐵絲網簡易河堤也同時施工。這兩棵樹齡85歲以上的大樹都是在水泥堤防修築前就生存下來，很有可能是下游防風林的茄苳種子因為潮汐關係被海潮帶上來的。

      第四個原因也是潮汐相關，藉由淡水河新店溪全潮流量觀測，新店溪自新店溪口至秀朗橋屬感潮河段，長約11 公里，新店溪河床標高自秀朗橋上游起，已高於平均潮位約1 公尺以上，因此潮汐影響範圍最遠亦僅達秀朗橋。以前河堤沒築高的年代，很有可能漲潮時水位滿過河堤。

未被拆除大門旁的茄苳樹

      呂老師跟對面鄰居聊天的時候有得到些許資訊，這邊的屋主是潘其武將軍的弟弟，而當初蓮霧樹擋到進出動線曾經被砍過三次，不過筆者也無法從GOOGLE大神處得到相對應的歷史紀錄，看來有機會跟耆老們訪談才能夠確認了。

      當然這些推論只是利用間接證據來做分析的，搞不好屋主就是愛種茄苳樹(備註四)，後來光復以後，可以很清楚看到圍牆是沿著樹來修築的，筆者一直想要找尋同安街的老照片而不可得，希望有看到這篇感興趣的讀者如果有照片可以提供給我，讓我們解開這個有趣的推論。

      我們也可以用自己想像的空間來編造劇情，當初有10棵種子落地，但是只剩這兩位還存活就是福大命好，沒有生病也沒有阻礙到人類進出動線所以存活至今，不也是一種回歸童真的玩法，

      呂老師也是借著一個不一樣的切入點讓大家去了解自己的居住空間跟樹木的聯繫，或許，有著人文情懷跟想像空間的推論比冰冷的歷史事件或建築更能讓我們提起興趣吧。老師有提到他跟對面雜貨店(甘仔店)老闆娘聊天時，今年已90歲高齡的老闆娘有跟他說，當年老闆娘20歲時從新店嫁過來同安街時，那時候的雜貨店還是農地，在老闆娘70年前看到的重陽木主幹跟腰一樣粗，可見這棵大樹已經見證了這邊1世紀的歷史。

備註一：藤園有名是因為它的主人是日治時期台灣最高長官兒玉源太郎總督花錢買下後，為了更了解台灣人才在那邊當田園主人，藤園另一個比較有名的稱呼是南菜園別墅。

備註二：樹的年齡有一種最粗糙卻最簡單的計算方式，就是量測離地面130公分處的樹圍大小，除以2.5公分來計算，抓台灣每年樹圍增加大約數值2.5公分來推算，缺點就是誤差值大，因為每個地方土壤跟氣候、降雨都會改變這個數值。

備註三：我沒有拍青田76(馬廷英故居，台北帝國大學教授宿舍)，這邊有網路文章有描述跟照片可以欣賞。http://blog.xuite.net/liangcw/blog/15538860-%E9%A6%AC%E5%BB%B7%E8%8B%B1%E6%95%85%E5%B1%85(%E5%8E%9F%E5%8F%B0%E5%8C%97%E5%B8%9D%E5%9C%8B%E5%A4%A7%E5%AD%B8%E6%95%99%E6%8E%88%E5%AE%BF%E8%88%8D)

備註四：茄冬樹是台灣的原生樹種，又名重陽木，其木長壽，常可生長成巨樹，與榕樹、樟樹一樣，經常成為鄉里百姓會膜拜的神樹，早昔先民將其命名加冬，冬為年稻豐收之意，引喻為年歲，視為吉祥樹，地方上也喜歡以茄苳作為地名。台中西區千年茄苳樹茄苳公還被譽為台中之寶。

備註五：其他歷史照片

1921年台灣堡圖，沿著台北城四周開始發展出來

1947年空拍照片

1969年地圖

2015年空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