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證忠孝新村的歷史系列-李正榮與林阿月

訪談時間：20160829

紀錄：凌培暘

李正榮與林阿月夫婦拍攝於忠孝新城家中，恩愛的夫妻現在是婦唱夫隨。年輕的時候聽李伯伯的，現在換李媽媽做主，只是因為李伯伯疼老婆顧家。(拍攝於李正榮家)

     李正榮伯伯跟林阿月阿姨是在民國49年結婚，因為當時48年國家才開始解禁軍中官兵結婚，他們夫婦也是情報局第一對結婚的官兵，今年更是令人羨慕第55年的綠寶石婚姻紀念，比起現在每三對新人就一對離婚的數字，李伯伯夫婦就是好的榜樣，我在跟李伯伯聊天中，李伯伯說自己很多事情記不得了，所以訪談內容都聽李媽媽的，可是當李伯伯講起來時，很多的故事跟回憶都湧現出來，我很幸運能夠聽到李伯伯的故事。 

      我對李伯伯開玩笑現在都是李媽媽最大作主，李伯伯很認同以外還舉一個每天會走路健身的例子來說，現在李伯伯已經93歲的高齡身體還很硬朗，但是李媽媽怕李伯伯摔跤就要李伯伯在自己家裡走路健身，李伯伯也乖乖聽李媽媽的話，我偷偷猜想這是他們夫妻相處之道，李伯伯凡事都讓著老婆讓兩人的婚姻經過55年的歲月還是一樣恩愛。

      李伯伯在訴說年輕的時候故事來分享還是如歷在目，以一個民國38年就跟政府來台的不識字農村青年，因為當年在大陸有跟保密局(備註一)結緣的際遇(備註二)，今天開啟了一頁李家在台灣開枝散葉的故事，也可以看出當初政府對於這些離鄉背井的官兵的照顧，因為李伯伯分配住進來忠孝新村房屋的時候官階是上兵，並不像我刻板印象所想的是軍官才能分配進來，李媽媽有補充民國52年因為有小孩了，所以情報局是優先分配有家眷的官兵住進來，也是第一批住進忠孝新村的住戶。

      李媽媽民國33年出生跟李伯伯相差21歲，當初會認識是因為李伯伯年輕時的部隊駐紮在桃園當倉庫警衛隊的時候，看到李媽媽一個小女孩每天跟陀螺一樣忙進忙出時間比較多就會去幫忙李媽媽做事，兩個人因此認識，李媽媽回憶日子過的苦不是單純說說，除了每天家裡面的工作以外，在民國46年才13歲李媽媽的時候就去石門水庫做工挑石頭挑泥土賺錢，因為李媽媽當時是人家養女，民國47年因為錢的關係被養祖母賣給李伯伯，所以李媽媽笑著說一開始是買賣婚姻的關係，直到民國49年才結婚，民國51年懷上老大時才被情報局分配到忠孝新村。 

      李伯伯有說當時無論是在軍中還是村裡印象最深的是人情味比現在好，當時在軍中並不會因為李伯伯官階比較低就會有軍官看不起他，當年當兵跟當官都沒有分別，軍中跟村中都像一家人一樣，連當時的情報局毛人鳳局長也說「同志是手足，關門是家人」，可以了解到當時軍中生活會讓李伯伯一直懷念到現在的原因，現在的居民連見面都不會打招呼的狀況，更是讓李伯伯感觸當年村中的村民都是一家人的感情現在都見不到了。 

                 李媽媽也有提到村子裡生活很快樂，左右鄰居都很和樂來形容，因為生活不好過所以李媽媽到下城里監獄去拿些毛線回來村里媽媽們做手工賺錢貼補家用，民國60年以後手工不好做了李媽媽就到通用公司去上班做領班賺錢貼補家用，眷村的好處從小朋友身上看得最明顯，日子苦是大人的事，每一家有生三個小孩是正常的現象，小朋友根本感受不到，村裡相同年齡的小孩可以一起玩，尤其過年的時候村裡的房子白天都不需要關門，一群小孩子到處亂竄玩的不亦樂乎，大家一起放鞭炮玩樂，比起現在每家都生育比較少的孩子很難感受到當時的盛況。

孩童在河堤旁運動設施空地放鞭炮(梁美英提供) 

                 當年因為政府有麵粉的配給，就算經濟狀況不好也要讓家人吃飽，為了不浪費麵粉這樣食物，村裡的婆婆媽媽都會互相教學怎麼製作麵類食品，加上小孩子也愛吃，所以每家的女主人幾乎都有學會做像麵疙瘩跟麵條等麵食的製作，李媽媽說當時為了生活打拼壓力很大，平常的飲食都是以青菜為主，平時也沒錢去買魚跟肉來吃，不像現在餐餐有魚跟肉，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有少量的肉食，所以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會炸個丸子或做水餃請鄰居吃。 

                 李伯伯提供一個當時的小故事來讓我們了解當時的人情味，李伯伯在小孩長大以後在門口有圍一個圍牆做房間讓小孩居住增加使用空間，當時也被別人以增建違建報到情報局，當時的官員處理態度就是以村裡和諧為主軸，對於李伯伯的違建增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對舉報人加以安撫讓大事化小達到三贏局面，以現在人的觀點來看房子是公家的絕對不行增建，不管房子空間夠不夠住，也不管居住人的苦處，官員當然只會依法行政也不會管你，但是在當時的時空背景下情報局長官這種處理方法達到大家都愉快難道不是另一種睿智有人情味的處理方法嗎？ 

李正榮先生三代同堂全家福

                 李伯伯分享了一個在保密局時的有趣小故事，那時候開會就很有007的風格，李伯伯說有時候會收到小紙條上面寫著某某人幾點幾分約在特定地點開小組會議而不是像現在都坐在會議室內開會，有時候在芝山岩(備註三)山上，有時候在陽明山上的一個地點，就是不讓人家知道有開會，現在聽到這些神秘的面紗下的故事，是不是很有諜報風格。

                 李媽媽補充說民國52年剛進來的時候，村里只有電沒有水，要用水還要去隔壁民房那邊借手搖汲水器打地下水裝在容器在扛回家，對於生活是極不便利的，當我提到村口的水塔時，李媽媽笑著說那個水塔當初設計2-3層樓高太高導致水無法打上去蓄水，所以水塔就沒有發揮預期功用，在搬進來住戶越來越多的時候由情報局花錢請人家在村裡打井放置汲水器給大家使用才比較方便。

      李伯伯在民國60幾年的時候辦理退伍，那麼好的工作環境要退伍是因為當兵的薪餉無法養活家裡所有人，所以李伯伯退伍以後跟李媽媽兩個人都要出去工作，畢竟能夠讓全家人生活溫飽是當時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一直在想像當時的生活環境，因為我也曾經從父母口中聽到相類似的艱困生活事情，只是當時我還太小無法體會，在跟這些伯伯阿姨的聊天中，我也發現我兒時的記憶越來越清晰是我最大的收穫吧。 

      李媽媽有補充說跟李伯伯相處的小趣事，因為李伯伯身體狀況還不錯生活都能自理，所以李媽媽可以放心出去當志工服務社區，不讓李伯伯下去走是因為李伯伯以前當兵腿部有風濕的問題，加上有了年齡怕他出去跌倒才請他在家裡運動，要出門的話都會陪著李伯伯，特別澄清不是李伯伯都聽李媽媽的話，另外李伯伯耳朵有點重聽的現象只有一個固定方向說話能聽比較清楚，有時候李媽媽小聲地說李伯伯會沒聽到，等到李媽媽大聲跟李伯伯說的時候，李伯伯又會怪李媽媽幹嘛那麼大聲，那麼兇幹嘛，聽到他們夫妻相處的趣事相信平常家裡一定充滿笑聲。 

      李媽媽提到在眷村最可惜的一件事情是民國78年7月15日李媽媽家隔壁戶電線失火導致火災燒了23戶的事情(備註四)，那時候還在通用工作下班的李媽媽在聯勤武基場位置看到村子方向失火開始求菩薩保佑，在菩薩保佑之下李伯伯當天休假在家把李媽媽有放在手提袋重要的文件帶出來，也因為李伯伯在家有注意到失火，發現失火以後馬上叫醒隔壁失火戶還在睡覺的老先生從後門逃離，跟李伯伯同一排住戶梁美英的母親當時在洗澡也是因為李伯伯的通知才避開危險，因為李伯伯的通知左鄰右舍所以才沒人傷亡。 

      當時4:20分起火在半小時內就快燒光，在李媽媽4:30分下班回家半路的時候半路就看到濃煙，當時因為三村路(現中正路)太小消防車進不來，武基場的阿兵哥用馬達到景美溪去取水灌救，那些阿兵哥幫每戶住戶家裡的瓦斯桶都搬離開火場，回想起台灣幾次重大事件都要長官下令後部隊才能出動救災，當時阿兵哥看到就自動自發來幫忙救火不也是很令人感動的一種行為，李媽媽到現在還一直說很感謝那時候來幫忙的阿兵哥，要是沒有他們燒掉的可能不只23戶了。 

      雖然家裡起火把房頂、家具、相片跟藏酒都燒光了，但是廚房跟通鋪的位置都完好，兩床全新韓國毯子也沒被燒到，李媽媽當時用帆布蓋住燒空的屋頂能夠讓李家一家人維持基本的生活，晚上還需要住進去活動中心的災後日子，這次失火李伯伯挨家挨戶的敲門讓住戶趕快避難，自己家的財產不先救反而以村民的生命為優先就是當時村民感情的表現，讓李媽媽最惋惜的就是那些回憶的照片全部付之一炬。 

     李媽媽還有提到個人小嗜好是收集藏酒，當時一把火把李媽媽的收藏紀念酒都燒光光了讓李媽媽好心疼，已看李伯伯李媽媽合照後面的酒櫃裡面放滿各式各樣的藏酒，李媽媽笑著說自己是一個好的收藏家，因為李家人都不會喝酒只是單純欣賞酒，另外除了藏酒跟相片以外，李媽媽還想念著家裡一台白馬牌音響跟白金黑膠唱片，被一把火無情地吞噬了。聽著李媽媽現在還能開玩笑的訴說以前的往事，當時生活不好到夫妻兩個都要去工作，家裡的音響一定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買的，要是我的話一定很惋惜。 

      我另外很佩服李媽媽當年有遠見跟正確觀念的一件事，你要想一下民國78年有多少人有保險的概念，雖然房子是公家的不能保險，但是李媽媽有保財物險30萬，這筆保險金讓他們失火後能夠很快重新站起來，其他22戶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聊到這邊我覺得兩個人相處就要像李伯伯李媽媽一樣，為了家庭願意付出自己一切，環境再艱苦兩個人也一起打拼，才能有現在一家和樂融融的氣氛，給了孩子一個有愛的成長環境，難怪李伯伯兒子女兒現在都這麼孝順，在李媽媽身上真的可以看到以前台灣女人的抗壓跟刻苦耐勞，剛好遇到顧家的李伯伯，讓李媽媽後半輩子跟李伯伯一起享福，姻緣真的是天注定。

這是民國104年國家對於這些老兵當初對日抗戰的貢獻發給的獎章跟獎狀，李伯伯很自豪的拿出來證明當時自己也貢獻了一份心力。

備註一：民國44年中華民國情報機構重新劃分任務，保密局改組為「國防部情報局」，原保防偵查等業務改由司法行政部調查局（今法務部調查局）負責。保密局為情報局前身。 

備註二：李伯伯是在民國12年7月10日南京市江陵出生，民國32年時李伯伯一個不識字又只有鄉下種田工作經驗的小夥子，所以來城市在親戚的照相館打工，因為當時正處對日8年抗戰中，一個農村小夥子幫忙送東西跟在路上不會引起日本人注意，等到民國34年勝利以後，李伯伯才知道這是為保密局工作正式成為保密局的傳令兵開啟了軍旅生涯，民國38年5月25日隨政府撤退來台灣住在芝山岩，民國49年與這輩子的最愛林阿姨結婚。 

備註三：民國39年6月，政府遷台恢復保密局正式編組，於陽明山管理局士林鎮芝山岩（今臺北市士林區）設立局本部。 

備註四：根據林阿月女士口述忠孝新村大火發生於78年7月15日，林阿月女士的住家是在起火點的隔壁戶，失火前一年(民國77年)剛好去大陸探親回來。102出版三村眷村歷史調查跟95-96年眷村歷史調查內的失火時間在73年皆為錯誤誤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