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球緣
棒球,一個世界上最特別的運動,它有著許多獨一無二的規定,是其他球類所沒有的,而它,也是最接近人生的運動。例如:選手換下場後便不得再上場、運氣成分很重、全壘打打越遠越好(全壘打沒有範圍限制)、慣用左手的人在球場上很吃香、沒有時間限制、唯一由防守方的投手持球發起「進攻」的球類運動。而它,也是最接近人生的運動。
事後回想起來,我總覺得棒球上的紅色縫線似乎也是牽起我們的紅線。
-
記得在小學時,不論是籃球、排球還是棒球等各項運動,因女生較早發育,反而是女生吃香,一般來說,在傳統運動,只有此時,女生是可以壓倒男生的,因此許多女生莫不好好把握這個小學的「黃金時期」,也只有此時,女生是可以與男生並肩作戰的,此種與異性間的「義氣」是很難得的。
-
一年前,考慮到危險性及運動傷害,我加入了系壘,而由於系上男女比是4:6,所以我們系很稀有的也有了女壘,因為彼此要打友誼賽,所以常會一起練習。儘管如此,我還是在魂牽夢縈之際,時常對更為刺激的棒球念念不忘。我也是在此,遇見了妳。其實許多女生的基本動作遠比男生扎實,男生們總是好高騖遠地想做出nice play,殊不知基本功才是比賽時致勝的關鍵。每每在經過三小時大太陽底下的訓練後,早已滿身大汗、氣喘如牛,只能在休息區稍作休憩、喝喝水、補充電解質,也是在此時,我們的類戰友關係悄悄變質,當隊友們都去販賣機投冰涼飲料時,我深記著許多長輩給我的忠告,徐徐從包包拿出保溫杯,與妳分享不冰不熱的冷水,體育老師說略低於體溫的水,最適合在運動後喝,因為汗多,與妳沒有太多親密接觸,也因此,隊友們似乎也都不清楚我們的關係,他們總以為,我們就只是比朋友再好一點而已。
過沒多久,在一次的練球結束後,我顧不得全身都是汗,牽起妳的小手,輕聲默念:這是一壘(牽手之意),心頭一陣悸動,妳想必也是。我其實不是很在乎幾壘安打,堅定如我,難免還是受到主流觀念影響,就當作是個里程碑唄!
在一起三個月後,到了四月,正是清明時節雨紛紛時,不用練球,忽然多出許多時間,我們便常尋幽訪勝、吃小吃美食、四處郊遊。
「妳春假有要去哪嗎?」
「回大陸掃墓啊!」
「大陸?!」
-
這時我才知道她是陸生,只是國中前都在廣州讀書,高中則是到杭州,升大學前搬到了北京,因此沒有什麼北京腔(我常笑她是現代版的孟母三遷),心情頓時複雜許多,因我交往的原則是尋找終身伴侶的,決不只是玩玩而已,這樣我們畢業後勢必分隔兩地,雖然現在的我已經離家背景求學了,但畢業後又要我有家歸不得,實在有些痛苦,除非我離開家鄉工作,雖非不可能,但對馬來西亞總還是有些迷戀,特別是許多師長總說:「年過三十,總是會想『落葉歸根』」,或許在外地我可撐個十年,但,然後呢?是我總是把事情想太遠還是妳太沒有遠見,人們總說:計畫趕不上變化、世事多變化,我也只好姑且信之,得過且過、走一步算一步囉!
在臺灣時,我們遊玩的景點不多,台中遊完後,便往彰化大城跑,這個馬總統擋下的八輕案,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沒有多餘的錢,在眾多環保團體發起的環境信託中,只認領了十股,意義不大,但心意已到,我想,也足夠了吧。講到大城濕地,一般人想起的鳥就是大杓鷸,想起第一次看到整群大杓鷸飛過頭頂,剎是壯觀,天空黑壓壓一片,如烏雲蔽日,我讚歎到嘴巴張得開開的,到也忘了防範鳥屎,果不其然:波─的一聲,一坨鳥屎落進嘴裡,十分噁心,也顧不得海水的鹹,捧起海水潄起口來。但日後回想,又有幾個人能有如此遭遇呢?望著風力發電機不停得轉啊轉的,沒有一般遊客的新奇感,只讓我想起彰化環保鬥士─蔡嘉陽所說的:風機設得太近,以致鳥群無法整群通過,一一被絞死。在臺灣,幾乎所有的大杓鷸都選在這片泥灘地度冬,而這片土地卻還有著充滿算計的們,何其諷刺!
我們也一起加入一個思辨性社團,藉此訓練自己的邏輯,及為現今社會找出可行的出路,在此,我們也討論了臺灣的未來走向及出路,在這個社團學到了許多高中就該學到的東西,而且,針對臺灣所下的藥,並不能完全套用在我們的國家,雖說如此,卻也獲益良多,看到臺灣越來越東南亞化,實為心痛,因我已經深深體會到了民粹及官商勾結的病入膏肓,當然更不希望臺灣步上後塵,早些年,在我們家鄉,臺灣是個僅次於歐美日的留學國家,地理位置近又進步,曾幾何時,卻成為新加坡副總理眼中的失敗範例,不勝唏噓,我想臺灣人的心理,應該與她南邊的菲律賓類似吧!
-
就在一切如常、一切都很美好的平凡大學生活下,突然一件石破天驚的事發生了──太陽花學運。從前被野百合學運世代瞧不起的七、八年級生忽然像伍子胥一夜白髮般換了個人,許多社會學系教授總期待著如法國1968學運的出現,但他們恐怕要失望了:學生並沒有那種公民素養的底蘊(很多臺灣人也沒有)
,如果有的話,臺灣不會像現在這樣,領導者有特殊的政黨傾向卻不承認,明明無法台獨(經陳總統實驗八年都無法成功,連他本人都說: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卻要硬搞,邏輯不清、思想偏頗。對照近日學運,其實我們心情很複雜,這理當是我們這一代要參與的,但他們的訴求與行徑卻讓我們卻步。我們二人身為旁觀者,更可厘清問題真相,只不過我們都沒有定論,只能說這是價值觀的選擇,試想,現今各國生態如同自然界,弱肉強食,但從人類開始航海時,就早已突破了上帝設下的界線,就此無法再回頭,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在逆天,而逆天后會有什麼下場,相信大家都很清楚,自由經濟主義說穿了,不過也是為了滿足人類的無止盡之欲望罷了!我們唯一的共識是,身為人,必須理性感性兼備,決不可偏廢。記得高中班導說得好:希望理科生不要成為科學怪人,文科生也不要成為科學白癡!一語驚醒夢中人,從此我多方涉略,立志成為全人。
-
學運為期24天,在王金平的調停後結束。今年真是多事之秋(或者該說春),緊接者,林義雄為停建核四絕食,又掀起一波議題,民進黨立場反覆,為反而反,只會踏在民意的浪頭下收割稻穗,本質上與國民黨無異,甚至更糟,國民黨在馬英九上任後至少有做出些許改革,但民進黨依然故我。這事情很簡單,只要臺灣不做代工、不做石化等高耗能、高耗水的產業,問題迎刃而解,只是就連馬英九都無法對他們開刀,因為大部分臺灣人眼裡還是只有錢,此為問題癥結點;再加上臺灣人理盲,吹著冷氣開反核會議,十足諷刺,大家只會要求別人,卻不從自身做起,說穿了,無非懶與愛享受而已。(後者受到美國資本主義影響甚深)
六月中旬,期中考結束,大學的第一個超長暑假開始,我們先各奔東西,我接下了兩個夏令營的領隊職務,一個是傳統的山地服務帶小朋友,五天四夜的活動下來後(無非就是大地遊戲,最後再搞個蠟燭晚會,大家唱唱歌、流流淚),我發現我們所能帶給他們的有限:
第一:他們也有網路,網路包羅萬象、資訊流通,他們知道的並不比我們少。第二:他們其實並不無聊,山上有得玩的可多著呢!而且比起我們這些「市 儈」的大學生們,我認為我們更該像他們一般,保持著良善單純的心。
第三:這些成長過程不可或缺的遊戲,他們老師早就帶過了,唯一的不同只是 我們是大學生。
正當我們以為可以帶給他們很多的時候,其實是他們帶給我們的比較多,特別是一天在用臉書時,無意間看到一個曾經待過的小朋友發文:
「以後再也不參加夏令營了!」
尤有甚者,曾在褚士營的書中看到一則故事:在一次的夏令營結束後,志工跟在地工作人員與小朋友道謝,怎料此時他們竟說:不用謝,我只是空出我的時間陪你們玩罷了。的確,偏鄉孩子學會了大地遊戲、巴西鼓、扯鈴…..,然後呢?
內心戚戚焉。
-
另一個夏令營就有意義的多了,雖然廣度不足,但深度及改變力道之深,非外人所能想像,而廣度的部分可以用次數、多辦幾次來彌補,正所謂:重質不重量。這個夏令營是由校內教授及人文基金會(一教改、教育團體)合作發起,目的在於幫小大一們事先適應大學生活,及幫他們探索人生方向,大家都知道,臺灣的大學生通常就只有十八歲,沒有探索時間、空間,高中的社團也只是為了敷衍教育部,國中就更不用說了,我們結合各個系所的專長,帶給他們一個深度之旅。生物系的就帶生態導覽、數學系的就讓他們體會數學之美及訓練邏輯,並讓他們瞭解邏輯的重要、物理系、化學系的就帶他們做經典的實驗,中文、外文、政治、經濟、哲學等人文科系就引領他們進入古典文學、社會學、政治學、哲學、進行社會調查、訪談與實踐,有時也來個古跡人文之旅,希望能彌補以前的不足。
我高中的國文老師說的對:「只要一忙起來,就會忘記寂寞。」,果不其然,一忙完就感到無比空虛,好險先前早就料到會如此,我們安排了「瞭解對方家鄉之旅」。我先去了大陸,由南而北,到了廣州不可不去的六榕寺與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墓、虎門鎮,每到這些地方,總會有懷古憂今之感,百年過後,中國人文方面似乎轉變不大,當然,也會有種穿越古今、今人不見明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之悠傷。六榕寺,因蘇軾而聞名,「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乃蘇軾晚年心境寫照,蘇軾以擅於自嘲而廣聞於世,我想:在我未來人生路上,不管從事什麼行業,都很需要這招吧!。廣州的旅程告一段落後,接者便是杭州,杭州有名者不過西湖、錢塘而已,而西湖又恰好是蘇軾另一貶謫處。此處風景秀麗、拱橋處處,南岸的雷峰塔,訴說著偽善與女權意識,人妖相戀若兩相宜,又有何不可。不只有大塔,小塔也處處可見,湖面時而平靜如鏡、時而波濤洶湧;一旁的楊柳,正如蘇軾的心境寫照─柔弱勝剛強,比起一般向上長的樹木,楊柳的垂,更顯得獨特、謙卑。漢代文人雅士雲:霸陵折柳,妳我雖不再此相別,卻也相去不遠,雖還會相見,但一別數月,心慟難耐 。但此行我最想去的是奉化的蔣公故居。令人想不到的是,毛澤東在蔣中正失去大陸後,反而修建他的故居,成為近年來的熱門景點,中國政府以為對台釋出許多善意,便可收買臺灣人的心,但其實不然;另外,浙江還有一個跟台灣很有關係的去處─奉化溪口,蔣介石來到台灣後,總對故鄉念念不忘,在一次巡查北橫公路時,發現了大溪頭寮一帶,發覺甚如故鄉奉化溪口,死後,也選定此處葬身。在政治的操弄下,這邊多了一個蔣公銅像公園,這算是一種因禍得福嗎?到了奉化溪口,果不其然,相似度極高,怪不得蔣公要常來此處解思鄉情了。
-
最後,便是北京了,本來以為台中的霾害已經很嚴重了,來到這兒,才發現台中只算小兒科,北京霾害之嚴重,須天天戴著口罩出門。北京,這個臺灣人在2008棒球兵敗京奧之處,造成了後來的振興棒球計畫,我有許多隊友在高中乙組棒球隊時,也得到許多補助,我常在想:如果有一天,臺灣的高材生也能進職棒,那臺灣的教育改革也收到了初步的成效了。當然,北京、臺灣此二地的名字常一起出現在報章雜誌上,此議題格外敏感,我也不敢過問。我來到北京最想去的便是鳥巢與水立方了,不知怎地,最近竟很喜歡以前不太喜歡的現代建築,或許是現代建築開始向自然取材了吧!當然,如衛生紙「用完即丟的」五顆松奧運棒球場早已被拆除,實為可惜。談到這兒,我很好奇大陸棒球風氣不盛,她怎會加入壘球隊?
「因為有你啊!」
「 」無語。原來只是那麼簡單的答案,害我還花了好大功夫追她,不過心頭還是甜甜的,畢竟男生要被女生「主動喜歡」,並這樣說出來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機會。
到了北京,總要去人家家裡拜訪的,就這樣,我踏進了她的家門。
「伯父、伯母好。」
「你好,真乖。」
「甚麼系的啊?」
「生物系。」
「生物系好啊,前途看好。」
前途看好的意思就是目前不太好。
想必每個讀生物系的都花了一翻功夫說服父母,她也不例外,而且看來挺成功的。
「我女兒離鄉背井讀書,在那邊就拜託你了!」
我雖然早了幾年到臺灣讀書(高中就去了),但也不是土生土長的臺灣人好嗎?
「好的。」雖然心裡那麼想,不過答應的很爽快、毫不遲疑。
-
就這樣,經過一陣寒暄與「身家調查」,我與伯母、伯父就此道別,當然,道別的也有她。
不過好險,早料到會有此種情況,我們早就安排好在一個月後,換她來馬來西亞,我住在柔佛,但她得先搭飛機到吉隆玻,因此我就到機場等她。不免俗的,還是上了雙子星,環顧四周,如同臺北101,鶴立雞群,不是說鶴立雞群不好,只是這通常代表著為了蓋高樓而蓋高樓。這時,換她原不甚明顯的大陸口音逐漸露出馬腳,不過我並沒有笑,因為我實在認為這沒什麼好笑的,就連鳥類都有方言了(實際上,任何動植物皆有「方言」),更何況是人類?其實只要有點地理隔閡:濃密的森林、河流、峽谷都會造成方言,不論是哪都一樣,就拿我們相遇的臺灣來講好了(一直覺得我們倆分隔兩地,卻異地求學相遇,此緣不知要修多少年?是如席慕蓉所說的向佛求的五百年姻緣嗎?我不知道,或許我們是上千年),各地都有各地的腔調,河洛話如此、客家話如此,原住民話更是如此,甚至小小的臺灣竟就有了十四族,密度之高,如生物物種,全球數一數二。而我們各自的家鄉也是如此,只是馬來原住民被視作較不「文明」的種族,然而如果文明之意為恃強淩弱,那我可不認同。
雖然我不是建築系,但也帶她看了許多當地建築,一直覺得一個國家的民族性可以在建築中一覽無疑,從傳統建築、中式建築、印度建築到西方殖民建築(可分為葡萄牙、荷蘭、英國,在在訴說著馬來西亞的歷史,甚至是整個東南亞。同樣觀點,也可放到臺灣的鐵窗、鐵皮屋加蓋文化,明顯可以看出臺灣地小人稠、不重美感。
-
喔!對了,我好像一直忘了說:我來自馬來西亞柔佛,祖父為國共內戰後一直埋伏在緬甸的國軍,之後從商,因此來到柔佛。
經過三小時的巴士旅程後,總算到了柔佛,也帶她去看了興柔雲冰雨林國家公園,沒有看到她所期待的馬來貘,在我看來,這是必然。回到家才發現爸媽留的字條說他們去沙巴度假了不在家(也怪我總是隨興,不事先聯絡,也是想給他們驚喜,想不到反倒是他們給我更大的驚喜!),不然的話我一定會跟媽炫耀:
「怎麼樣,你兒子很有眼光吧!」潛臺詞就是我條件很好才能找到如此棒的女孩。
「也不想想是誰生的?」也往自己臉上貼個金,語畢,母子二人相視大笑。
看到這一定有人想問:那二、三壘呢?(親吻、擁抱)
我只能說:無可奉告。
-
這次終於回到我魂牽夢縈的故鄉─柔佛,柔佛的雨林雖稍有破壞,不若婆羅洲原始,但水是家鄉的甜嘛!有多少次,在夢境裡夢到我獨自穿梭在雨林中,能與原始部落對談、能適應原始生活。我常想:如果一切回到原始時代會不會比較好,幾乎所有現代問題都解決了,什麼文明病啊、大規模戰爭(核戰)、過度開發、貧富不均…..無一不解決掉了,只是,只怕最後人類為了得到更不被自然的威脅,還是走向文明,如此迴圈不已,會不會就是人類的宿命?或許我們可以各退一步,只要資本主義稍稍讓步,世界就可以很圓滿?
這一切的一切,不管我們再怎麼努力,終究只是回到原點,不是嗎?或許我們能從夾縫中找到新的一條路,但目前的我看不到這條路(或說看得到,走不到)。
-
而我們之間的問題,等到大四我們都得做個決定,無非取與舍而已,但自身做起決定來卻很難,畢竟人再怎麼理性,還是有感性的一面。我最後還是猶疑不定,只好把一切交給天,沒想到理智如我,卻也做出如此不負責任且迷信的決定,這算是一種妥協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棒球比賽,只要沒拿到第27個出局數,就不會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