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眷村過年的巷裡，四位好姐妹在許家的聖誕紅下、滿地鞭炮屑中留下新年回憶。
左→右：趙媽媽、許媽媽、程媽媽、謝媽媽(照片經繪圖軟體水彩效果處理)

約在1980前後幾年，村子裡有人設了〝聖誕泡試亮工廠〞，媽媽們流行到工廠〝修聖誕泡〞，這比在家插聖誕花好賺，於是，不少媽媽們就這麼當起職業婦女了！

雖說〝試亮〞計價略高，但也不是人人會，這工作多少要有點慧根，一條聖誕泡花串要想亮晃晃的點起，整個產製過程可是環環相扣，首先小燈泡本身要正常，不能斷了鎢絲缺了導電的〝腿〞(兩條細細的，也就是穿入塑膠〝褲〞的腳)；接著將穿好的燈泡插入線串也是重點，很多人做事不負責或少根筋，總是不對好導電銅片就亂插一通，〝試亮〞時，誰要倒楣遇上這種貨色，就是拔掉再重插一遍；如果還是不亮，那就要找找看是不是絞電線的人出差錯？還是銅片脫落之類，別疑惑我為何如此清楚！因為我有慧根呀~

為什麼要到菜市場睡覺？
因為〝試亮工廠〞就在村子裡某戶住家打通安置，白天小孩上學去後，媽媽們帶了裝水的鋼杯上工，中午就近回家吃飯或整理家務、曬曬被子、收收衣服，這樣的作息很適合村子裡的媽媽們。

一日，中午一到，謝媽媽就急急忙忙要回家，問她今天在趕甚麼？謝媽媽回說：「唸五專兒子今日放假回來」，還沒等人接話謝媽媽便離開了。待到下午上班，許媽媽隨口問問：「謝媽媽今天中午做甚麼菜給兒子吃呀？」，「沒做菜，我帶兒子上菜市場去睡覺」謝媽媽笑嘻嘻應上，許媽媽滿頭問號「你們不在家睡，幹嘛到菜市場睡？！」這麼特殊的嗜好，吸引所有媽媽的好奇，莫非最近菜市場有甚麼自己不知道的新花樣？其他人接連補強追問：「為什麼要到菜市場睡？」，這下換謝媽媽愣住，她腦袋裡冒出好幾個OS「我哪時去菜市場睡覺了？我怎麼不知道！」才那麼語結靜默幾秒鐘後，謝媽媽笑沫激噴，狂嚷：「我們上菜市場去睡覺(吃水餃)，不是去睡覺！」我的媽呀~ 飯可以亂吃，覺可不能亂睡耶！

藍色紅色都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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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亮工廠〞的工作可不是齊頭式平等的薪資，做多少給多少報酬，為了避免糾紛，廠方提供媽媽們原子筆做記號或簽名，也許是買一整盒的關係，所以清一色都是藍色玉兔原子筆。不過簽名太瑣碎，媽媽們為了講求效率，於是講好有人寫號碼，有人畫圈圈，總之，就是可以區辨、不易擅改、寫畫簡單的記號；也許是謝媽媽想要更方便區隔，所以她聰巧地自備了一枝紅原子筆，這下子色彩與記號雙管齊下，絕對不會讓廠方誤把她完成的工作計算錯誤。

有完美、聰巧的紅原子筆輔助，謝媽媽如虎添翼，任何一枝筆都不能取代紅原子筆在她工作上的地位，可惜，某次午後上工，謝媽媽的紅原子筆不見了！天呀~ 這還得了，謝媽媽一定得找著她使得順手的紅原子筆，但是工廠來回幾遍翻巡，就是不見她的好法寶，謝媽媽嘴裡嘟嘟囔囔，愈唸愈大聲，最後大聲到傳進工廠每位媽媽們的耳中，怎麼回事？這種話怎麼可能出自謝媽媽之口？在這民風淳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敦親睦鄰的村子，聽聞者無不駭然！但是謝媽媽的的確確唸著：「都是〝攬B(消音中)〞！」

許媽媽問到：「謝太太，啊是怎樣？你在罵我們歐！」
謝媽媽：「嗯？罵什麼？不是哇！我的〝哄B(消音中)〞不見了，只看到你們的〝攬B(消音中) 〞呀！」

笑沒力的媽媽就算了，有餘力且葷腥不戒的許媽媽虧到：「你的〝哄B(消音中)〞不見了，也不要來看我們的〝攬B(消音中)〞呀！」

平靜~ 純潔~ 的工廠難得有〝色〞料，這小小的找筆風波，竟然能讓媽媽們接連幾天下午工作不瞌睡！調皮的媽媽會學謝媽媽的腔調，故意到處借筆「你的筆(ㄅㄧ˙發音)借一下！」，或是有人回說「你自己有筆(ㄅㄧ˙發音)，幹嘛用我的筆(ㄅㄧ˙發音)！」真是口沒遮攔，說得一團亂七八糟！

(雖然本故事趙媽媽強調不能寫，但是我乃秉持健康正常心態，忠實記錄下媽媽們的南腔北調~)

到底是甚麼米
早年物資不豐，所有人打牙祭幾乎都得等到逢年過節時才有機會，平時過日子，營養夠就湊合著過。像我們家有四個孩子，發育時，嘴巴像無底洞般，每月主管單位開著卡車載糧來時，我老娘常用眷補證換來一大袋老米，老米黃黃的，常有抓不勝抓的米蟲，我老娘說，老米是快過期的戰備糧，相較新米，可以換多一點。(政府為照顧軍眷家庭，當年發放眷補證，按年齡分大、中、小口。眷補證上有撕下來的小票，可依家庭需要，折換各類米、油、鹽、麵粉等)

某年春節前，謝媽媽思量弄一道八寶飯的年菜讓孩子們甜過年。領米的那天，站在卡車上的小兵異常忙碌地進行兌領，謝媽媽將小票子高高遞上，嘴裡喊著「我要〝裸〞米！」，小兵手腳俐落地包好一大包米送上，謝媽媽喜孜孜地將米抱回家，心想著「今天怎麼可以換這麼一大包，能做好幾個八寶飯呢」，解開袋子，將米倒入奶粉空桶中，一看，怪怪！這米這麼黃，黑色米蟲興奮地爬來爬去，哪是甚麼〝裸〞米！趕緊趁兌糧卡車還在村口，去搞清楚狀況。

謝媽媽：「小弟兄，我要的是〝裸〞米，你怎麼給我〝樓〞米！」
小弟兄接過去一看：「沒錯呀，是老米呀！」
謝媽媽：「唉！我不是要〝樓〞米，是〝裸〞米！黏黏的〝裸〞米！」
旁邊媽媽七嘴八舌，許媽媽問：「謝太太，你要甚麼米？要做甚麼嘛？」
謝媽媽：「我要用〝裸〞米做八寶飯」
許媽媽：「哎喲！你〝裸〞來〝裸〞去，是糯米啦！」

趙媽媽邊回憶邊笑，那天，如果我沒有轉頭看她，我幾乎要錯過老娘眼底閃過無以名之的光芒！在老娘印象裡「你謝媽媽就愛笑，除了一次趕著倒垃圾跌倒，撞斷門牙流了一身血，疼到哭了，凡是有她在，不是她自己笑，就是讓大家都笑！」趙媽媽沉浸在她們曾經的共同，片刻靜默後，老娘輕而平緩地說著「謝媽媽追思會發的毛巾，我帶回來就放在裁縫車前的窗台上，我踩踩車子、望望窗外，就會看到。那條毛巾，總是讓我想起你謝媽媽！」

我知道，情感表達千百種，趙媽媽是在她的生活裡懷念這個老朋友。

其他系列稿請翻閱：趙媽媽的好朋友、趙媽媽的好朋友(二部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