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合報╱洪淑苓】
推薦書:顏艾琳《微美》(華品文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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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讀顏艾琳的新書《微美》。這一本書很難歸類,詩集?小品文?還是手記?前後移動,遠遠的看,近近的讀,歪在沙發上閒看,端坐在書桌前細讀,各種方法都值得一試。
終於,我放棄從頭到尾讀完的企圖,只是隨機、隨時的翻閱。
終於,我窺見她的一些心思,有關女人、自我、世界與書寫的這些事。
說顏艾琳是才女,她一定不會同意。因為這是個多麼古典的稱謂,而她「前輩子」以為自己是男人,至少是中性,「後輩子」才發現自己是不折不扣的女人;我們只要回想她的〈淫時之月〉等詩,就會和她一起會心一笑,「勾起所有陽物的鄉愁」的那枚新月,正是那對鏡自視,漾開來的一彎紅唇,宣示著:我就是個女人。在這本書中,她刻畫了現代女子、女巫的影子、九十分女人,以及發揮「陰思想」和「陰謀論」等,都十分有趣。
說顏艾琳是慈悲的,她可能會同意。雖然「慈悲」,聽起來像是發給她一張「好人卡」,但這本書卻處處浮現對人世的悲憫和體恤。她寫著:「缺手的人渴望一雙白色芭蕾舞鞋」、「在夜裡,總有人受傷、生病,彷彿夜不斷地傷害自身的寧靜」,無非都是對人世苦痛的體恤和同悲共感。〈雲族〉說:「所有看你的眼睛,都是悲傷的水分子。在空氣中,喊你名。你是他們即將要落下來的眼淚……」捨棄雲朵自由飄盪的意含,而取眼淚的意象,詩意的文字中,滿溢慈悲的氛圍。
當然,對一個寫作的人來說,自我,無疑是時時刻刻與世界衝突的。〈致寫作〉中說,每一個寫作者都有一個反芻自我的胃,「你寫下每一個字,每個字都在說著『我自己』。」這類思索,讓我們看到,一個作家以微距離在審視自我的內心;而原本可能是叨叨絮絮的雜念,卻提煉為詩意的句子,確實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文字的工夫。
「一個詩人痛苦著自身命運的順遂」,是顏艾琳為太平時代的詩人塑造的共相。她捕捉了阿波羅大廈前的少女的身影,實則也憶起自己走上創作之路的重重影像。因此,《微美》可視為顏艾琳多年寫作,對文學與人生的思考、感受,蓄積的力量爆發而出的著作,具體而微地呈現顏艾琳心中、眼底的奈米世界。
若欲追究這本書的形式,我想不止是形式上接近哲學大師的手記,更在於內容上的靈敏思想與詩意手法。期許這不止是顏艾琳詩創作的中介點,也將帶動下一波手記文學的風潮。
【2010/06/26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