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K? 我家世代皆多情
「唉喲!」光腳在地板上走﹐踩到一粒變硬了的米飯﹐
「ruk?」二十個月大的外孫女咕嚕了三個音階。
「什麼?」
女兒翻譯:「Are You OK?」
中文可以解釋為:你沒關係吧? 你沒受傷吧? 你沒事吧?
這孩子正值滿處跑﹑又快又猛﹐對即將面對的危險毫無意識概念的時期。
桌角齊眉﹑抽屜永遠藏著急欲打開的神秘﹐卻不知道會夾到手指….
上了椅子還要爬桌子﹐看見一張紙就要:「寫~~」
一直喊這個「寫」字﹐直到給她一枝筆為止。
但是﹐她第一筆﹐絕不寫在紙上﹐一轉眼已經畫在牆上了。
半年前﹐她的小表姐﹐(我孫女正華)﹐像她這樣大時﹐也是沒輕沒重﹐跟著我坐在沙發上一起唸著故事書﹐一轉眼她已經從沙發椅把手邊跳起來又栽下去﹐腦門子上跌了一個大青包。
總是這樣﹐磕踫不斷﹑時有哭聲。
她們最常聽到的一句話就是:「Are You OK?」
但是﹐牙牙學語的外孫女﹐如果不是真心﹐怎麼就能說到這個節骨眼上?
回憶去年冬天﹐一對年輕夫婦把兒子送到我們家幫忙看幾個鐘頭﹐他們買了季票要去看球賽。男孩比我家外孫女早生七﹑八個月﹐那天不太高興﹐不想吃也不想玩﹐後來乾脆哭起來了。他的哭﹐好教我傷感﹐不到兩歲的孩子﹐躺在沙發上「飲泣」﹐
飲泣耶﹐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我也心疼得陪他流淚…..
我女兒把他抱起來﹐想安慰他﹐他反而哭出聲音﹐怎麼哄也哄不停…
這時﹐我家的baby 路還走不穩﹐不但沒有怪媽媽抱別人﹐還拖著她的心愛小毯子過來﹐把毯子給大baby﹐拍拍他。
因為﹐小毯子是她的寶物﹐她的慰籍﹐時刻都不願離手﹐她卻很大方地讓
大baby 抱抱她最珍愛的小毯子
女兒看了這一幕也感動得泛出淚光。看到自已剛滿一週歲的孩子﹐竟懷抱著一顆如此善良的愛心。
在美國社會裡﹐常見到愛心和同情多於幸災樂禍﹐一人有困難﹐伸出援手的比譏笑多…
我這些年出外﹐不論是推病人的輪椅還是嬰兒車﹐週遭第一個遇到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各色人種~~都會急忙上前幫我開門﹐一直看我安全通過才鬆手。我自已走在路上﹐也曾跌過大滾翻﹐總是就近有人衝上來摻扶﹐問長問短。反而是我自已在笑自已走路沒集中精神。
常見美國的小孩子﹐那裡碰疼了﹐媽媽親一下就忘了…..不像在國內﹐小孩有難﹐家長的態度是:「你活該﹐叫你小心﹐從來就不聽!」
我常在吃飯的時候尤其感覺到家裡這些孩子好幸福。
大人以最先進的知識﹐選最好的食材﹐配著花樣讓他們吃下最富營養﹑最有益健康的食品。怕涼怕燙地…..用期盼的眼光﹐望著他們﹐
「吃﹐與不吃﹐是個問題。」
(To Eat, or Not to Eat, That is the Question.)
最記得有位講脫口秀的黑人明星Chris Rock 講的:「全世界只有在美國﹐竟然有人會對食物敏感…..」意味著許多別的國度都是「吃啥沒啥﹑有啥吃啥」地在過日子。
我喜歡上網看些家長們發表的親子文章﹐看他們為子女的進德修業﹐為人處世﹑技藝培養所做出努力與心路歷程﹐看了他們極深刻的描繪。有時﹐會感到各國社會﹑文化的不同﹐所表現的方式也有很大的差別。
也許﹐我對孩子們的教育比較注重自信心的培養﹐是因為他們是移民的第二代﹐我希望他們在平足點上與美國同學一爭長短。(說到這裡﹐我不得不提﹐我在台灣也算是第二代移民﹐社會並沒有給我這種感覺。報紙分類廣告裡﹐百分之九十都寫著:限台籍。~~不是限中華民國籍噢﹐是限台籍。)我的孩子們﹐取得美國護照以後﹐就是百分之百的美國公民﹐是有資格參加國防機密的。他們的血統與文化背景﹐屬於特殊品質﹐對他們找工作﹐只應加分。憲法保障他們不受族裔歧視。套句某律師的話:「如有違憲﹐可以告得他傾家蕩產!」我希望他們一切憑本事﹐不但各方面要和美國同學一樣好﹐而且要比他們更好﹐這樣才能出類拔萃。
他們的同學﹐見我們這麼團結﹐經常全家一起出去吃飯﹐談談各人心得﹐每年全家出外旅行以長見聞﹐都非常羨慕﹐好幾個人跑來說﹐「周爸爸﹑周媽媽﹐我想做你們的兒子﹐收養我好不好?」
孩子們人緣都不錯﹐我偶而開車經過中學停車場都會看到在下課時分﹐兒子的吉普車上常常堆了七八個大小子亂說亂叫的。上大學後﹐一起研究功課﹐畢業後﹐這些友情一直維繫到現在﹐彼此事業上互相幫忙。
好像只有一回﹐小兒子小學五六年級的時候﹐學校裡有個大塊頭想欺負人﹐大兒子那時讀初三﹐塊頭更大﹐一天專門送弟弟到學校﹐往走廊上一站﹐對那個(大塊頭的)小學生點點頭﹐事情就解決了。他們回憶起來還津津有味﹐儼然電影裡黑社會的表情。
也許﹐我們住的大學城﹐包括來自世界各國的留學生和教授學者﹐風氣開明﹐加上好幾家大醫院的醫生﹐都是常到全世界旅行開會的世界公民﹐對不同的文化﹐有更多一層的認知與包容。鮮少坐井觀天之流。
算起來﹐我們是蠻幸運的。
我看孫輩所受到的早期教育﹐又比兒女們小時候麻煩多了。
這些小孩﹐剛牙牙學語﹐就滿口的 ‘puter, iphone, space ship…
我直到初中一年級﹐才在音樂教室見到一台七十八轉的老留聲機﹐聽了一曲「郭公華爾滋」。全家過的是粗茶淡飯﹐曲肱而枕之的日子…
有一天﹐媽媽新做了一鍋白飯﹐忙著炒菜去了﹐ 回頭要開飯﹐發現弟弟帶了一幫餓同學﹐(家境也都不怎麼好)﹐稀里呼嚕地﹐拌了豬油和醬油﹐已把一鍋飯吃完又溜走了。
我父親那一代﹐歷經戰亂﹐來台後﹐也有兩三位六﹑七十年的老同學﹐互相參加慶生會。他們的兄弟之情? 聽母親說:「光是磕頭拜把子就磕過三趟。」還記得我高中三年級學國畫﹐為單大叔臨摹了一輻張穀年的「松鶴延年」﹐爸爸送到字畫行裱成畫軸﹐送到台中賀壽。曾經吃過我滿月酒的單大叔﹐一直把它當珍品掛在堂屋。
如今﹐這些誕生於十九世紀(189O年代)的諸位老友早已仙逝多年。
我們家﹐世世代代都是這麼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