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下旬台灣已進入颱風季節。在台北世界貿易中心舉行的“台北國際發明及技術交易展”上,擔任解說員的年輕技術人員們笑容可掬,會場熱鬧非凡,與場外的惡劣天氣形成鮮明的對比。展會聯合舉辦了展示台灣中小企業及個人發明的“台北國際發明展”和展示由政府系統研究機構及大學研發的台灣最新技術的“技術交易展”。該展會由台灣的經濟部、國防部及教育部等部門聯合主辦。
展會給筆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站在展位上進行解說的技術人員都非常年輕。不僅大學的展位,就連政府系統研究機構及知名廠商的展位上,20多歲的年輕人都很多。“台灣有很多年輕人就讀理工院係,都希望將來成為技術人員。企業必須自行招聘年輕的技術人員,台灣沒有技術人員派遣機構”(參展的台灣知名廠商負責人)。與此相反在日本,廠商由於追求短期利益,不招聘正式員工而引進能夠立即投入工作的派遣技術人員的情況猛增,在這一點上,台灣和日本有很大差異。
在市場全球化的形勢下,台灣廠商也跟日本廠商一樣,身處嚴峻的經濟環境中。那麼,為什麼台灣的年輕人希望成為技術人員?廠方也能夠在公司內部源源不斷地培養出技術人員呢?
企業與政府分擔削減成本 |
圖1 技術人員培養體系:日本為“分散型”,台灣為“集中型” 日本技術人員的培養依賴於各廠商(a),而台灣主要由政府系統的研究機構來培養從事高科技開發的技術人員(b)。 |
台灣與日本的根本不同在於,台灣有一套培養技術人員的社會體系。
在日本,技術人員的培養主要依靠民間企業的OJT。如果從整個社會的角度來看,日本分散存在著大大小小的“技術人員培訓中心”〔圖1(a)〕。而台灣需要鉅額資金的高科技研發項目大部分由政府系統的研究機構承擔〔圖1(b)〕。因此培養人才的也是這些研究機構的研究人員。
另外,研究機構的責任領域劃分明確,這也是台灣人才培養體系的一大特點。比如,基礎研究由總統府直屬的研究機構——中央研究院(台北市)負責,而應用研究由經濟部直轄的擁有各種研究所的工業技術研究院(ITRI,新竹市)負責。這樣,能夠將培養高水準技術人員的機構集中到幾個地方,高效地培養優秀人才。
不僅人才,在台灣,研發費用也由政府大力投入。比如,財團法人ITRI每年的研究費用“約合138億~150億台幣”(ITRI國際業務中心東京事務所副代表劉仲庸)。其中約90億台幣由政府撥付,其餘4成利用ITRI向廠商轉移技術等獲得的收入籌集。日本最大的研究機構——產業技術綜合研究所每年的研究費用約為994億日元(2007年度),其中政府投入的資金為777億日元。台灣的GDP是日本的約1/11,由此可見,90億台幣對於台灣政府來說是相當巨大的一筆資金*1。
台灣廠商從這種社會體系中獲益非常大。因為開發不用投入鉅額資金,先進技術從政府系統研究機構採購即可。除此之外需要的技術方面,則由公司內部的研究所開發,可以大幅減少在開發上花費的時間和成本。
之所以台灣形成了目前這種體系,是因為台灣的產業發展曾一度落後於日本的緣故。在台灣政府設立ITRI的1973年,台灣的企業99%是中小企業。不僅缺乏人才和資金,還缺乏製造設備。要想在“一貧如洗”的背景下短時間內打造出支撐台灣經濟的一大產業,唯一的辦法就是政府打頭陣,戰略性地投入人才和資金。第一個成功事例便是培育了台灣的半導體產業。
沒有技術也能培育產業
|
圖2 新竹科技園中的人才流動理工科大學的學生立志進入能夠學習先進技術的政府系統研究機構“工業技術研究院(ITRI)”。實際能夠就職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新竹科技園內還設有從ITRI分拆出來的知名半導體廠商等的總部,也有很多人在此就職。人才流動中,技術人員不僅學習了技術知識,還培養了商務能力。 |
20世紀70年代初,台灣政府制定了第一部規劃。要在台灣再現作為打造產業的成功事例而備受稱讚的美國矽谷。
台灣政府最先採取的行動是向美國半導體工廠派遣人員,讓他們去學習技術。當時,與技術人員一起派遣的還有擔任後勤及會計等職務的人員。因為要想在短期內開展業務,除技術外,還需要原封不動地帶回業務的經驗。“現在想來,或許這個決斷鑄就了後來的成功”(ITRI的劉仲庸)。
台灣政府同時在ITRI內設立了電子工業研究發展中心(當時名稱)。讓回國的技術人員在發展中心研究半導體製造技術。
1980年,其中一名技術人員創立了半導體代工廠聯華電子公司(UMC),並從該中心分拆出來。後來,在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學過機械工程、並在美國德州儀器等公司工作過的張忠謀(Morris Chang)擔任ITRI所長。張忠謀于1987年離開該中心,成立了台積電(TSMC)。目前兩家公司現在已成為全球半導體代工領域世界佔有率第一位(TSMC)和第二位(UMC)的企業。
台灣有代表性的孵化區——新竹科技園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形成的(圖2)。在精華大學、交通大學等理工類大學密集的新竹,以ITRI為首建立了歡迎留美學生的住宅設施和學校。甚至還建設了供從ITRI分拆出來的企業使用的工業園。從這裡走出去的風險企業約有150家*2。至此,台灣向世界證明了“即使沒有技術,只要培養人才,是能夠創造出產業的”。
促進人才流入的“吸泵”
我們再次回到文章開頭的問題——“台灣的學生什麼立志成為技術人員?”。這也與台灣政府出臺的政策密切相關。
台灣為義務徵兵制度,男性在18~45歲期間必須服大約1年的兵役。台灣的男性學生一般在大學畢業後立即進入軍隊,在服完兵役之後才能開始工作。台灣政府出臺的政策是“免除兵役”的激勵措施。台灣男性要想免除兵役,只有進入理工類大學,到政府系統或工廠系統的研究機構就職。技術交易展上在ITRI展位上擔任解說員的29歲男性選擇就職ITRI的理由之一就是能夠“免除兵役”。
軍隊和研究機構的薪酬差距也很大。“軍隊每月工資在5000台幣左右,而研究機構每月3.5萬台幣”(ITRI國際業務中心東京事務所國際業務推進經理劉華璽)。如果研究機構是工廠系統的,除此以外,公司還配股給個人。
這種措施起到了“吸泵”作用,優秀人才被源源不斷地吸收到政府建立的ITRI及工業園等體系中。這是因為“台灣有很多人有‘寧做人上人,不做人下人’的想法”(劉仲庸)。如果沒有這種免除兵役的激勵體制,很多人才可能不會選擇到政府系統及知名廠商系統的研究機構就職,而選擇成做中小企業的經營者。
值得日本學習之處
要能夠免除兵役,還附加有“必須4年一直在所就職的研究機構工作”的條件。這也使得各研究機構能夠安心花時間培養技術人員。
由政府制定培育人才的政策,並集中向其投入資金和人才。這種“台灣模式”有很多優點,但也隱藏著一定的風險。“高度集中”的做法一旦成功,會獲得巨大利益,但一旦失敗,損失也是巨大的。台灣政府好像也充分考慮到了這一點。“行政部門在做出需要技術知識的決斷時一定與ITRI商量過。比如,曾與ITRI的研究中心商討過一個太陽能發電項目應該補貼多少的問題”(劉仲庸)。據說,現在ITRI正在致力於“太陽能發電”和“生產設備”等項目。
日本是亞洲各國中最早步入發達國家的工業國。但不可否認最近一直在遭受挫折。日元升值、不穩定的材料價格、美國金融危機引發的世界經濟低迷浪潮…。日本廠商現在面臨著嚴峻的環境。但是,正因為此,如果忽視對擔負未來產業的技術人員的培養,情況只會越來越糟。
正因為面臨著現在這樣的形勢,日本才應該學習台灣模式。應該社會齊心協力,為建立能夠創出新產業的體系而奉獻智慧。不能僅僅建立體系、投入資金,還應該出臺能夠啟動該體系的激勵措施。 (記者:池松由香)
*1 計算時採用的是國際通貨基金(IMF)的數據。2007年度日本GDP(國內生產總值,當前價格)為4兆3815億美元,台灣GDP(國內生產總值,當前價格)為3833億美元。 *2 除UMC和TSMC以外,還有半導體光罩產品製造商台灣光罩公司、生產液晶面板搬運裝置和太陽能電池製造設備的盟立自動化科技公司、生產生物晶片等的華聯生物科技集團、LSI設計廠商群聯電子以及藥品公司駿瀚生化公司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