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們之二

民國七十年代後期，我服務過的採訪辦事處曾發生一件很奇怪的電話抗議事件，有一名聽起來像中年口音的婦女，打電話到採辦處罵一連串髒話後，不等回應就掛斷。這樣的電話持續了約半年，辦公室從服務員、記者到特派員，幾乎每人都被她罵過。

她罵得極快，電話掛得也極快，時間短到不容你回問和回罵；除非你也一接電話就罵，才有可能扯平。那時代沒有來電顯示，記者的電話，連繫對象那麼多，怎麼可能一接就罵呢？

同事們初次接到這樣的電話，會應一句莫名其妙，接多了，只剩下的無奈情緒；談起這事，肇因不明，迄今也不知她為什麼這麼恨，要這樣罵。無聊嗎？應該不是，最有可能的是新聞報導傷她太深，無以解恨，唯罵而已。

那麼，是錯誤報導傷了她，還是沒給她平等辯解機會傷了她，亦或是報導屬實，但見報太傷人了呢？我研判是同事裡，有人報導不實，才會激出這樣的罵電。

積三十年工作經驗，報導真偽，「長官」有責。怎麼說呢？有一位長官，人皆稱好人，外貌忠厚，話語溫和，聽太太的話，也會要求同仁平衡報導。可是，他容許特定記者自己寫自己的行車意外，目的又是向道路工程單位索賠；這麼不避忌地視報紙公器，為記者個人爭權益的工具，合理嗎？

特定記者報導一位社團負責人行公益的好事，新聞頭題見報，隔天讀者來電抗議，指這位負責人欠債潛逃了，家裡鐵門已拉下半個月，你們怎麼還寫他是好人好事呢？這位特定記者的報導隔天又頭題見報，說好人好事主角捲款潛逃了。這麼明顯一樁採訪不實的烏龍報導，竟這樣交差了事，船過無痕。

仍然是特定記者，報導一則浪漫的愛情故事後，新聞見報日的上午，一名少婦走進採辦處說：「我的先生喜新厭舊，那個年輕女子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你們不寫這些，只寫小說；我女兒唸小學了，她看見爸爸和別的女人上報，要怎麼辦啊。」

記者寫假新聞、不實的新聞、偏頗的新聞也有破窗理論；身為記者的長官，報紙內容的守門人、把關者，如果不能戒之於始，等當事人吃到甜頭，甚至獲得不知情報館更高長官的褒揚，後果可想而知。這樣愈演愈烈下去，還能奢談新聞公信力嗎？

那個年代，好長官的定義是：不得罪人，口不出惡言，長官下鄉有記者開道；而且敏感的同事會發現，記者替長官開完道後那幾天，奇怪，這位記者的照片、特稿會密集見報。

回首往事，不在批判，而在提醒今天的長官們，不要只想當記者口中的濫好人，要當好人，就當是非分明、有正義感、能保有團隊紀律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