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父親從遙遠的緬甸來，他是道道地地的中國人，祖先從福建遷到緬甸僑居。說起來，他算是緬甸人了。

    他得了癌症，那裡的醫生說沒救了，他的家人總想試試看，於是，大老遠地，把他「空運」來台。

    他下飛機那天，我和外子去接他，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躺在擔架上，從飛機上卸下來，再送上救護車。

    他的母親九十幾歲了，隨伺在側，疼惜之情流露無遺，老人將要被抬上救護車時，腳上的褥子滑開了，老太太慈憐地為他蓋上。一個小時候的動作，把這對母子之間

的感情濃濃地化了開來。

    五個月的治療休養，老人走了。老太太痛不欲生，誰知道竟然兒子比自己早走一步，她本來就短小瑟縮的模樣，這一來更像是枯萎了的花朵。

    追思禮拜那天，我去瞻仰遺容，老人的面容很安詳，姿勢還是躺著，我從見他到那時，這似乎是一貫的姿勢。

    初秋的午後，追思禮拜結束，眾人又隨著棺木上山安葬。牧師告訴大家，老人家只是睡了，這個信息給了他的家人不少安慰。

    在那個面對淡水河的山谷裡，綠蔭華蓋，涼風習習，活人送走了死人，死人睡得好安寧，而活人呢，出得山來，還要繼續奮鬥。

    世事大約就是這樣吧。

    近來讀一篇文章，也提到類似的事。

    一個中年人躺在床上，對他的朋友說：

    「我已經準備好要去旅行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要去哪裡呢？」他的朋友問。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去過那裡。」中年人回答。

    這個中年人是位教授，他也是個基督徒，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癌症，而且是末期，因為醫生只告訴了家人，他本人並不知情。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知道他已經不久於世了。

    幾個星期以後，他走了。曾經做他學生的人，都欷噓不已。教授已經遠行，他終於去了那個地方，那個從來不曾有人返回的地方。

    文章末了，作者問道：「你準備好要去赴那趟旅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