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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林子:閑聊鄧麗君(修訂稿)
2014/11/18 07:09:00瀏覽343|回應1|推薦4
古林子長篇散文詩:閑聊鄧麗君——紅粉巨星照中華
第一稿獻給辛亥革命一百周年
修訂稿紀念鄧麗君誕辰60周年


閑聊鄧麗君
——紅粉巨星照中華
(修訂稿)

古林子 著

目錄
寫在前面
一、序曲:回望曆史
二、悲情歲月
三、天籟之音
四、越禁越紅
五、千古之憾
六、相互影響
七、中國情結
八、盈虛圓缺
九、展望未來
十、尾聲:人與自由


寫在前面

歲月無聲,過得好快。2011年,臨近紀念辛亥革命的日子,我方才意識到,不知不覺的100周年了。人生何其短暫,能碰上深具曆史意義的時間節點,實在很難得。我沉寂已久的心靈,忽然有了創作欲望。
那麼,應該寫點什麼呢?。
面對眾多題材,曾經反複篩選,但每次勝出的都是淚流滿面的鄧麗君。這個從未走進大陸的中國女兒,生前卻為大陸人流了許多淚,不止一次感動過我。我願意借此機會把自己的思考說出來,於是就有了這部作品。

《閑聊鄧麗君》的體裁,定位為長篇散文詩。我國現代散文詩的曆史很短,迄今不滿百年,是文學品種裏最年輕的,還在成長中,有足夠的包容度。我的實踐也是一種嘗試,即想通過處理這樣的題材,探討一下散文詩的可能性。
散文詩兼有散文和詩之長,比散文更有詩味,又比詩更自由。個人認為:凡散文和詩能做到的,散文詩一般都能做到;散文和詩做不到的,散文詩仍然可以施展身手。關鍵就看你怎麼做。
當然,我把散文詩寫成《閑聊鄧麗君》這種模樣,效果究竟如何,能不能站得住腳,最終還得讓時間來驗證。我現在只是盡人事,而後聽天命。但我也相信先哲所言,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有的讀者將拙作看成自由體長詩。見仁見智,悉聽尊便。我最關心的還是,它能否給人帶來美感。

《閑聊鄧麗君》(第一稿)在凱迪社區首發後,承蒙網友們熱情轉發,在華人世界廣泛傳播。謹在此深致謝意。

但我無意間也發現,海外有的網站轉載時,居然削足適履,不僅“限於篇幅,有刪節”,更擅自改變文字的排列形態,即把原來斷開分行的句子串連起來;段與段也任意拼接,以至有的句子上下錯置,弄得文理不通,莫名其妙。而且還被人複制,引用,以訛傳訛。
後來又見多家網站,對《閑聊鄧麗君》進行剪輯,各取所需,自以為是,連標題都換了。作者的署名雖然未變,內容卻非原生態,令人哭笑不得。
最離譜的是,國內有的轉載者竟別出心裁,將《閑聊鄧麗君》分解成碎片,並胡亂竄改,重新編排,當中又夾雜小廣告,讀了簡直不知所云。很難理解此輩的意圖,到底是讓人欣賞我的作品,還是向人推銷他的商品?如果是前者,通觀全篇已面目全非;如果是後者,你那樣做真能達到目的嗎?
《閑聊鄧麗君》還遭遇文抄公:或整章剽竊,堂而皇之地署上他名;或零挖碎取,拼湊成篇後據為己有。可謂無聊透頂。

我只想在此強調,那些擅自改動《閑聊鄧麗君》的人須知,這部作品是運用散文詩的形式寫的長篇評論。跟其他的評論文章比較,的確很另類;跟其他的散文詩比較,也算很另類。但你不能因為它不合常見的體例,就非要把它弄成你習慣的樣子。何況,散文詩和散文是兩碼事,真要將散文詩改制成道地的散文,某些文字和標點符號,必須做出相應的調整,並非簡單的把句子首尾相接,就能功德圓滿的。
我還想說明的是,這篇文字的排列形態,每節的行數多寡不等,甚至只有一行,句子也長長短短,看似雜亂無章,其實是有講究的;除了表現內容的需要,也考慮到閱讀時的節奏感,並盡量顧及視覺效果,絕非隨便處置。讀者若肯用心,或可從中品出韻味,品出境界。雖然客觀上不可能做到完美,但主觀上是努力去接近。因為我知道,唯求真求精之作,才有長久的生命力。

俗話說,敝帚自珍。《閑聊鄧麗君》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而是已經成型的個性鮮明的藝術品。在文學創作的道路上,任何的探索和嘗試,都是與眾不同的。請以多元包容的開放心態,善待自己未必理解的事物。如果喜歡它,就不要扭曲它。

《閑聊鄧麗君》(第一稿)由於成文的時間倉促,要趕在2011年10月10日面世,所以自己明白,還有改善的空間。
這次的修訂主要是:潤飾語言,變更少數句子和標點符號,移動個別段落的位置,調整部分文字的排列形態,在有些地方做點小補充。另加一篇《寫在前面》。總體上增添了幾千字,大格局不變。
總之,想把它搞得完善一點。
但限於水平,經過這次修訂,疏漏之處,恐怕依然在所難免。旁觀者清,盼能得到指教。我有生之年,或會再推敲,以盡量減少遺憾。

當中國大陸進入可以自由言說的時代,我不知道還有興趣讀這部作品的你是誰,我願意對你說幾句——
《閑聊鄧麗君》是從民間的視角,結合社會現實,評述大陸的鄧麗君現象。但為了能在境內順利上網,對太過敏感的問題,只點到為止,沒有深入和展開。原因你懂的。我本想等環境寬松了,再暢所欲言,可事到如今,依舊不便表達。所以現在我認為,既然當初是放在大陸發表,又是“獻給辛亥革命一百周年”的,而過去的已成曆史,還是保持原狀算了。況且,從另一個層面看,就目前這樣也不無意義,因為殘缺自有殘缺的美,它畢竟呈現了一段尷尬而真實的曆史。
如果你能從欲言又止的字裏行間,想像到作者所處的時代的局限性,以及他的困窘與無奈,那就等於在還原曆史。我將視為知音,感到欣慰。

古林子
2013年1月29日


一、序曲:回望曆史

曆史往往不堪回首。
你若回首,常會發現:先人的種種無法重新來過的失誤。
你不能不感慨萬千。

譬如,孫中山領導的辛亥革命,推翻了腐朽的滿清王朝,
終結了中國二千多年的皇權專制制度,
創建了亞洲第一個民主共和國。
可通到今天的路,後人卻走得跌宕起伏,曲折艱難,
甚至屍橫遍野,血雨腥風。

都一百年了。
自由民主的普世價值,早已成為人類的共識,
我們仍然沒有完成社會的民主轉型,
我們仍然沒有擺脫因襲幾千年的陰影,
我們仍然沒有走出曆代興亡治亂的怪圈。

許多原先落在我們後面的國家,都已跑到我們的前面,
進入現代民主社會;
我們還在為大陸地區是否適合民主制度扯皮,
怎不令人感到無盡的悲哀。
因循守舊,固步自封,難道就是炎黃子孫的民族宿命?
中國啊,中國!


二、悲情歲月

當代的大陸知識分子,其命運的轉折與磨難,有一個關鍵的時間點:
公元1957年。
一場政治運動,始於鼓勵暢所欲言,卻終於反右清算,
幾乎一網打盡了所有肯獨立思考的人。

你說是陰謀也好,他說是陽謀也好,總而言之——
這場政治風暴過後,大陸的知識分子失去了人的尊嚴,
也失去了與主流的聲音不同的話語權。
就整體而言,斷了脊梁骨。
那些所謂的民主人士,在民國時期何等意氣風發,
他們指點江山,抨擊時政,特立獨行,桀驁不馴;
怎奈被一路改造過來,已是噤若寒蟬,沒了脾氣,
死去的不用說了,活著的,都曉得節哀順變,苟且偷生。

從此,活躍的思想遭禁錮,言論空間日益壓縮,
廣土眾民的中國,沒了多樣化的思考和表達;
只剩下一種欽定的思想,
只准有一種欽定的聲音。

統治者壟斷了國家的全部資源,又缺乏監督和制約,
以致行事無法無天,對權力沒有敬畏之心,
居然將民生視如兒戲,為所欲為——
大躍進……
人民公社……
大煉鋼鐵,大砍森林……
大鍋飯,大放“高產衛星”……
——都是政治掛帥,強力推行。
自作孽,不可活;人禍慘過天災,終至大規模餓死人。

治國無方,忽悠倒有術,
每每形勢艱困,萬應靈丹總是階級鬥爭。
一次又一次,陷百姓於水火之中。

在這片神奇的國土上,人人都活得很累,事事都扯上政治;
而政治又變得愈來愈失去理性,直至徹底瘋狂——
爆發文化大革命了!

中國曆史漫長,有過幾個很黑暗的時期,十年文革也是其中之一。
毛用非常手段,發動這場史無前例的運動,是要奪回旁落的大權;
其它說辭,都是騙人的。
毛的目的固然很快達到,可是欲罷不能,沒法見好就收。
後來,他又與林鬧翻,親密戰友變為仇敵,頓成天下笑柄。
林毀身域外,毛也非贏家;
獨裁者的最後歲月,是在驚疑恐懼之中熬過的。

盡管毛精通機詐權謀,能把昔日的同志玩弄於股掌之上,
讓他們戰戰兢兢地臣服腳下,和屁民一道山呼萬歲;
但面對嚴苛的曆史,再大的權勢也只是過眼煙雲,
毛在愚弄別人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在愚弄自己。
迷信槍杆子的領袖,到死都沒有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他雖然抓住了生前的榮耀,卻無法逃脫身後的拷問;
被釘在曆史恥辱柱上的結局,已經注定。

毛死之後,文革總算畫上了休止符。
但,一直鉚足勁狂奔的階級鬥爭的戰車,仍有前沖的慣性……
此刻的中國大陸,前景混沌未明,舊的死而不僵,新的還沒成形。
古老的中國,多災多難的中國,無人知曉她,將往何處去。

正是這個時候,曆史選擇了鄧麗君,成全了鄧麗君。
起初她自己並不知情,是幸運之神幫助她——
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遇,
讓她的歌,廣泛地進入大陸人的精神世界裏;
並使她最終成為中國音樂發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

恍如久旱見雲霓,空谷聞足音,內地同胞聽到鄧的歌唱,自然驚喜萬分。
她受歡迎的程度,絕對不可思議,只有用“瘋狂”二字來形容才會貼切。
先是星星點點,終成燎原之勢……
種種機緣,湊在一起,這位因清純可愛而美麗的歌手,
為綿延了幾千年的炎黃古國,增添了一段她的傳奇。

曆史的詭異之處,就在於有些事的發生,
常常出人意表。

遙想大陸當年,閉關鎖國,自我膨脹;
對外喊打倒帝修反,對內搞階級鬥爭。
百姓與世隔絕,不明真相——
老被忽悠得精神亢奮,經常像瘋子一樣,互相死命地對掐;
還被忽悠得不知天高地厚,總愛口出狂言,要解放全人類。
身在社會底層的升斗小民,全忘了自己才幾斤幾兩。
——如今回憶,多麼荒唐!

愚昧源於無知,謊言只怕真話。
所以,當局對境外的思想滲透最敏感,
總是千方百計,阻斷信息交流,
蒙你沒商量。
這麼做,通常都很有效,但也有失效的時候,
比如鄧麗君的歌,便是漏網之魚。

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
早已壁壘森嚴,更有專政鐵拳,整個統治機器都在封堵防範,
鄧麗君的歌又是怎麼進來的?
眾說紛紜。
其實,不外乎三種途徑:陸路,海上,空中。

但最早進來的,並非陸路和海上的走私,
而是來自空中的傳播。

二十世紀的七十年代初,境外的流行音樂豐富多彩。
臺港和新加坡的電臺,還有澳洲的,每天都有音樂節目;
經常會播放中文歌曲,而且都是熱門的。
鄧麗君當時已走紅港臺、東南亞,電臺選播她的歌並不奇怪,
奇怪的倒是大陸的革命邏輯,很霸道——
境外的東西,通通打上了印記,資產階級的;
流行歌曲更是靡靡之音,反動的。

那時文革正瘋狂,栽贓,誣陷,揭發,批鬥,文攻武衛,人人自危……
中國大陸籠罩在紅色恐怖裏。
在風口浪尖上,走私唱片等於找死,沒人敢做這種事;
唯有空中的電波,可以自由飛翔,無法禁止。
膽子稍大又有收音機的,就能欣賞到好聽的歌,領略人家世界的精彩。

我自已就常用收音機,偷聽外面的廣播;
這麼做,是起因於對現實的不滿。
林彪事件突然發生時,我有被人愚弄的感覺。
這得怪暗箱政治,只肯公開隱瞞不住的結果,
而把來龍去脈蒙在鼓裏。
我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很想聽到不同的聲音,
因為我要做一個明白的人。
這在壟斷信息傳播的封閉社會,又談何容易。
那時沒有互聯網,只能利用收音機獲取境外的信息,
然後再拿境內報道的作比較,才能做到心裏有數。

雪夜閉門讀禁書,曾是古人的一大快事;
但經過現代版的焚書坑儒,我們已無禁書可讀。
——即使有,也不大敢讀。
歲月畸形,紅色政治無孔不入——
在某些場合,在某些時刻,連吃喝拉撒,甚至放個屁,
都會被解讀出不一般的意義,使你大禍臨頭。
像打撲克、下象棋之類的休閑活動,也會被說成“玩物喪志”。
——這個“志”,當然是指“革命鬥志”。
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娛樂。

生活太單調,太無趣,偷聽境外的廣播,是我唯一的樂子。
這樂子有風險,所以很刺激。
官方十分強勢,把境外的電臺,統統定為敵臺,
明令嚴禁收聽,違者就是現行反革命。
用今天的話說,就是顛覆國家政權罪。

我當時住的公房不會隔音,鄰居之間弄出點聲響,誰都聽得見。
有一陣子,我的收音機耳機壞了,又買不到新的,心裏好著急;
你沒耳機如果還想聽,那風險肯定更大。
但有耳機也會惹事,
那年頭,人腦裏全是階級鬥爭,推理都特強悍——
聽收音機用耳機,說明內容有問題,所以才做賊心虛,怕人知道。
總之,懷疑你偷聽敵臺也順理成章。

文革激發了人性之惡,整個社會廉恥盡失,告密成風。
虛擬的指控都有大麻煩,假如被坐實收聽敵臺,後果不堪設想。
但求知的誘惑,讓人願意冒險。
更深夜靜,我常躲在被窩裏偷聽,把音量調得低低的;
每次,我心裏都會莫名的興奮,既害怕又渴望,
還有一絲絲正在犯罪的感覺。
聽完之後,諱莫如深,不敢聲張。
我因此知道了許多,跟官方的版本不同的新聞。
我嘗到了甜頭,當然堅持聽下去。

於是有一天,我與鄧麗君的歌不期而遇……

後來才知道,當時有很多大陸人,用不同的方式,在聽鄧麗君的歌。
盡管政治環境嚴酷,盡管必須偷偷摸摸,
人們依然向往真善美,沒有停止追求的腳步。
這種現象,今古奇觀!

回顧那段曆史,已經非常清楚,根本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政治運動頻繁,造成生產力低下,經濟一團糟;
物資極度匱乏。
大陸人好可憐,連飯都吃不飽,不是一天兩天,而是長達二十年;
這期間,還活活餓死了三、四千萬人。

在政治高壓之下,我們不敢獨立思考,也逐漸變得不會獨立思考;
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完全喪失了正常的判斷力。
好像無腦的傻兒,可悲而不自知。

毛有忽悠天才,通過虛假的宣傳,能在極艱困中讓億萬百姓相信:
國內總是形勢大好,越來越好;國外總是水深火熱,越來越糟。
我們長年缺吃,少穿,短用,卻被忽悠成:是地球上最幸福的人。
暴力鎮壓,加上封閉的環境,使毛的忽悠顯得格外有效。
忽悠,忽悠,我們都被忽悠成了井底之蛙,
只能看到自己頭頂的一片被粉飾過的天空。

好在曆史總會往前走,踏進七十年代,民間的那種狂熱已不複有;
初起時氣勢如虹的文革,終成強弩之末。
政治運動制造了一大堆難題,當局束手無策。
社會關系異常緊張,
經濟民生深陷泥潭,
面對就業壓力,知識青年只能哄去上山下鄉。
所謂的紅色價值觀,只是鏡花水月,中看不中用;
現實太失望,長期被灌輸的政治信仰開始動搖。
人心在滋生不滿,並悄然累積變革的力量。


三、天籟之音

毛時代的特征,凡事突出政治,政治統攝一切。
政治被吹得神乎其神,無所不能。
然而,這種所謂的為人民服務的紅色政治,
並非普通百姓可以自由言說的;
它含什麼內容,以及如何解讀,都是毛的專利。
你只能隨風起舞,才不會禍從天降。

孫中山說,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
好的政治清明務實,多元包容,能調節各種利益訴求,
使不一樣的群體通過良性互動,求同存異,和諧共生。
所以,政治不是用來壓迫人,奴役人,而是造福人。
健康的政治必是妥協的藝術,文明的遊戲。
但在毛的運作之下,政治卻成了血淋淋的階級鬥爭,
令人望而生畏。

毛是不世出的政治洗腦大師,最喜歡做的事當然就是洗腦。
他奪取政權後,年年搞運動,不斷地給大陸的中國人洗腦;
洗掉你天生應有的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
然後統一裝進他的東西,把你整成馴服工具。
他要你說啥,你才能說啥;
他要你幹啥,你就得幹啥。
否則就是反革命,鬥你抓你關你、甚至殺你不手軟。

在強權之下,所有的文藝行當,都成了現實政治的奴僕,洗腦的工具。
而魅力無窮的音樂,作為人的心靈之鑰,自然更不能幸免,
它從內容到形式,都得為階級鬥爭服務。
平時,准你唱的,准你聽的,無一不是具政治功能的革命歌曲。

所謂革命歌曲,或曰樣板歌曲、紅色歌曲,統稱紅歌。
紅歌是紅色意識形態的一種載體。
若撇開思想內容的是非,單就歌的旋律論,紅歌自有其美學價值;
基於對表達自由的尊重,在音樂的百花園裏,理應有它的一席之地。
但如果利用公權力,強迫聽眾接受,紅歌就會變得面目可憎。
只許一花獨放,人間沒有春天。

紅歌的主要內容是歌功頌德,鼓吹階級鬥爭和個人崇拜。
到了文革期間,鬥爭變得更激烈,頌歌也變得更肉麻,
而且,還弄出了大量的語錄歌。
——語錄歌是開在癲狂年代的最畸形的花朵。
紅歌的調子多是高、強、響,尖、硬、沖,火藥味濃;
唱著感覺很矯情,有裝腔作勢、假大空的通病。

紅歌通過電臺的有線廣播,每天往人的耳朵裏灌;
它的功用就是教化百姓,牽著大家的鼻子走。
你想不聽都不行。
到處安裝著大喇叭,多掛在電線杆上;
當時,我的窗外就有。
只只大喇叭,都像大嘴巴,天天扯著嗓子哇啦哇啦。
噪音擾人。
但給的理由賊堂皇,說是要讓毛思想的光芒,照亮每一個角落。
目的就是叫你的腦子別閑著,省得胡思亂想。
紅歌那調調剛開始新鮮,聽著還湊合,時間久了自然煩。
煩也沒用,敢怒不敢言。

政治萬花筒,百姓看不懂——
文革才走到半路,正副統帥反目成仇。
這哥倆,本都是神壇上的偶像,
一個“萬壽無疆”,一個“永遠健康”;
芸芸眾生必須一日三敬祝,
還得念念有詞,表示忠誠。
若不,就有殺身之禍。
哪曉得接班人突然成了階級敵人,
——石破天驚!
政治真個詭詐多變,人性真個虛偽冷酷;
水太深,水太渾,屁民傻了眼。

欺騙總是不能長久的。毛林內訌猶如晴空霹靂,
驚醒了被催眠而昏睡多年的國人,
讓大家明白了紅色的政治是啥玩藝。
我們應該感謝上蒼,上蒼憐我中華,
才有這極具諷刺意味的驚駭演出。
毛的高大形象坍塌了,
毛的不朽神話破產了,
政治,原來只是專制者手裏的魔方,
可以根據需要變來變去的。
今天的敵人,說不定明天是朋友;
昨天很神聖的東西,今天也可能一文不值,
一堆狗屎。

理想破滅,願景成灰,人們就開始審視自身的現實處境——
鬥來鬥去,折騰了這麼多年,人際關系非常緊張,
生活也不見好起來。
還是短缺經濟,還是票證供應;
糧沒增一斤,油沒加一兩,布也沒多一寸……
過日子少不了柴米油鹽,革命又不能當飯吃;
你再用畫餅充饑、望梅止渴的把戲哄人,不靈了。
——老百姓的嘴上雖然還不敢說,但心裏已經厭倦政治;
原先被忽悠起來的病態的激情,悄然消退。

人一旦開了竅,精神上的壓抑就變得無法忍受。
黎民百姓的內心深處,轉而渴望寧靜,溫馨,甜蜜的生活。

俗話說得好,時勢造英雄。
鄧麗君,這個祖籍河北的漢族姑娘,便是時勢造出的巾幗英雄。
她的如夢如幻的歌聲,適逢其會,從海外——
越過政治高牆,飄進封閉已久的神州大地,
迷倒了千千萬萬的聽眾。
作為過來人,我很難忘懷,最初的精神上的震撼。

那是一種自然的純淨的聲音,
是無拘無束的自由的歌唱,
是敞開心靈的深情訴說,
也是對僵硬的生活方式的徹底顛覆。

很溫馨,很親切,像鄰里女孩閑話家常。
不是居高臨下的說教,更不是強制性灌輸,不顯山不露水的,
毛毛雨潤物細無聲。
由於既美妙又通俗,所以人人聽得懂,個個會著迷。
她的歌唱對於人性的複蘇和回歸,其實是一種充滿詩意的呼喚。
也是一種另類的思想啟蒙。

涉及思想啟蒙,可能有人不以為然。
只因這活兒,意涵太神聖,
很光榮,也很艱難,
似乎應該由智慧超群的大思想家來做。
你要一個唱情歌的小女子承當,未免太過沉重;
她自身恐怕也沒有那麼高遠的志向。
興許是陰差陽錯吧,興許是天降大任於斯人,
詭異的曆史,確實做了這樣子的安排——
偏偏就讓她扮演了啟蒙的角色,
偏偏就讓她起到了啟蒙的作用。

大陸人長期被政治,被運動,被折騰,已失去了渾樸的天性,不知情為何物。
而鄧麗君的歌曲,雖然內容豐富,萬象紛呈,但都有一個共同的核心:“情”。
她所歌唱的愛情,親情,友情;
她所歌唱的人生,家國,鄉愁;
均可概括為或濃縮為一個“情”字。

她用自己富有特色的嗓音,完美地詮釋內心對“情”的感受。
她唱得甜而不膩,
她唱得哀而不傷,
她唱得豔而不俗,
——溫暖,圓融,柔腸百轉,令人陶醉。

鄧麗君短暫的一生,曾經用多種語言,演唱過大約三千首歌——
歡樂的,悲哀的,輕快的,纏綿的,俏皮的,莊重的……
幾乎窮盡了人的方方面面的情感。
喜歡她的歌的,總能從中找到契合自己心情的,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說到鄧麗君的聽眾,絕大多數並非通曉音律的行家,
雖然不可能洞燭幽微,透徹地體味其歌的絕妙之處,
也講不出什麼子丑寅卯來,
更不知道那爐火純青的歌唱,就是承前啟後的劃時代的歌唱;
但他們有自己樸素的解讀,那就是:好聽,聽著舒服。
這其實已經道出了鄧的歌唱的最本質的美學特征。
誰又不是為了舒服而聽歌呢?

例如我自己,也是音樂的門外漢,我對鄧的歌感興趣,開頭只是逆反心理在作怪:
你不讓聽,我就偏偏要一探究竟,聽個痛快。
紅歌天天高調盈耳,早已造成審美疲勞,鄧輕柔的歌唱,卻能給人全新的體驗。
而且它的內容無涉政治,倒和我們的喜怒哀樂息息相通。
聽著聽著,就喜歡上了。
當時也沒有其它娛樂,所以像例行公事似的,差不多每晚都在偷聽;
不過始終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發現,但又不願放棄。
——頗有幾分“拼死吃河豚”的悲壯。
所為者何,還不是因為好聽,舒服。

人皆有審美本能。
盡管我對音樂不甚了然,但我憑直覺欣賞鄧的歌唱,也能產生美妙的聯想。
記得有一首《小村之戀》,躲在被窩這樣局促的空間,聽來絕對別具意味——
那亮麗的嗓音,顫動的音符,仿佛無數發光的晶片,漫天閃耀。
歌聲極富張力,唱到高音區,似有一股堅韌的沖勁,要在黑暗裏帶著聽者破空而去。

後來邂逅《雪中蓮》,在萬籟俱寂之夜,閉目傾聽,同樣妙不可言。
鄧唱得輕柔如羽,清新脫俗;
感覺純淨無塵,特別空靈。
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在月光下歌唱。
真可謂此曲只應天上有啊!
想像中,那飄的已不是潔白的雪花,而是自由的精靈;
令你有出塵之想,也欲乘風歸去。

鄧麗君曾在日本對人說過,最能理解她的歌的,是中國大陸的人。
這話一點不錯。
大陸的中國人確實是她的知音,與她“心有靈犀一點通”。
因為鄧的歌裏所傳遞的信息,正好是大陸人所稀缺的。
大陸人經受了太多的苦難,有太多的悲憤和憂傷,個體的生命活得太沉重;
本該柔軟的心田,已板結成沒有綠意的荒漠。
而鄧的自由的歌唱,像清泉,像春風,滋潤你,撫慰你,
使你能暫時忘記痛苦。
——至少在聆聽歌曲的瞬間,擦亮了聽者晦暗的人生。

身為大陸人,在那個悲情的年代,一旦遇到鄧的歌唱,
就不會想錯過,
也不會想放棄,
而是讓它留在生命裏。


四、越禁越紅

命途坎坷,好事多磨,就是鄧的歌在大陸的遭遇。
從悄無聲息,到若有若無,再到眾口喧嘩,家喻戶曉;
其流行的軌跡,由神秘至公開,過程還真夠曲折。
大體上說,在1977年之前,基本處於地下狀態;
時間越往前推,越隱密,越鮮為人知。
非身曆其境者,恐怕很難理解。

鄧的歌先是暗暗流行,仿佛在積聚爆發的能量。
播進地裏的種子,終究要破土而出,
鄧的歌也一樣。
人們開始還緊閉門窗,遮遮掩掩地欣賞、交流;
沒多久,便敢在偏街陋巷裏唱響;
後來更張揚,提著錄音機邊走邊放歌,大白天招搖過市。
經過文革的洗禮,屁民不傻了,膽子也大了。
幾乎一夕之間,鄧麗君的歌曲狂飆突起,
傳遍了內地的邊邊角角,
風靡全大陸!

苦心經營的紅色江湖,激起千層浪!
用紅歌構築的音樂防線,看去固若金湯,突然土崩瓦解。
那柔情似水的歌聲,居然無堅不摧。
官方驚恐萬狀,趕緊采取措施,強力阻擊。
高層機構定調:鄧的歌是“反動的”,“色情的”。
禁聽禁唱,雷厲風行。
然而今非昔比,老百姓不聽話了,面對威脅也不再害怕。
十年文革的磨練,大家都學會了陽奉陰違,
你說你的,我做我的。
結果呢,盡管嚴令取締,不遺餘力;
人依舊:白天聽老鄧,晚上聽小鄧。

世道已經變了,人心已經變了。
鄧的歌雖然屢遭打壓,處境艱難,但卻禁而不止:
風聲緊了,只是轉入地下;風聲松了,便又回到地上。
在歲月行程中反反複複,統治者傷透了腦筋,
取締行動也隨之加碼升級。

文革鬧劇雖然收場了,改革開放也啟航了,新的運動還是又來了,
這次叫“清除精神汙染”。
國家機器高速運轉,發文件,打官腔,大會批,小會罵……
用的還是常見的那幾招——
先上綱上線,給鄰家小妹貼上“反動”的標簽;
再把她唱的抹黑為封資修,靡靡之音,黃色歌曲;
接著就嚇唬老百姓:聽之任之後果很嚴重,會亡黨亡國。
最後不用說,當然是大規模的清查,收繳。

這是一場全國動員的運動,通過各級組織,深入社會各階層,
工礦農村機關學校,所有的企事業單位,都得篩過一遍,
連幼兒園也未能幸免。
聲勢浩大,針對性又很明確,不准聽、不准唱鄧麗君的歌。
據說目的是反修防修,保證無產階級江山永不變色。

清查工作做得很細致,查你是否有錄音機,是否有鄧麗君的卡帶,
如果有,再問東西從哪裏來的,有沒有海外關系……
挨門逐戶,追根究底,你還得乖乖配合。
否則被批被鬥,被拘押,被勞教,被坐牢,一切都有可能。
為了聽歌唱歌這種芝麻事,弄得全國雞犬不寧。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表面上官方戰果赫赫:
據當時推算,全國最少繳獲了兩億卷錄音帶;
沒收後,各地分別集中銷毀。
但官方的勝利只是暫時的,階段性的,
並非定局。

說來好笑,舉國體制圍剿一個唱歌的女孩,
雙方實力懸殊,
本是一場不對稱的戰爭;
但由於當局違背民意,卻又注定無法取勝。
聽眾千千萬萬,像沙子一樣多,均勻分布在大地上。
法不責眾。
再說,歌手在海外活蹦亂跳,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管又管不著,抓又抓不到,
就算你牛逼你厲害,也鞭長莫及,無奈她何。

沒轍了,要掐斷鄧的歌聲,只能收繳錄音帶,
時不時就來一遭,三番五次,不厭其煩。
但每一波的查禁都如火澆油,適得其反;
原想把火壓下去,卻愈燒愈旺,
促成另一波強勁的反彈。
官方愚蠢的作為,非但吃力不討好,還刺激了民間的異常需求,
並且催生出一個盜版行業。
在海峽西岸,就有不少頭腦敏銳的青年,專門翻錄鄧的歌,
然後批發零售,四處推銷。
他們先借此掘得第一桶金,再投資其它事業,成了商海的弄潮兒。

鄧的歌席卷神州,烈火燎原一般,很快引發連鎖效應——
在大陸迅速普及了卡式錄音機,
開拓出一種科技產業,
形成了新的文化消費方式,
影響了一大批歌手,
推動了中國內地流行音樂的蓬勃發展。
最終還延伸到更具意義的層面,促進了人的思想觀念的改變。
如果沒有鄧麗君,這些積極的結果,都不會在短時間內出現;
相反,其產生、發展和完成,恐怕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

當權者總是迷信權力無所不能,其實權力不是萬能的。
在全民動員的打壓下,鄧的歌並沒有銷聲匿跡,
只是由明入暗,悄悄地傳播,勢頭依舊強勁。
當時,鄧的歌唱已成為人們陶冶性情、娛樂生活的精神食糧,
——其載體,也變成親友間相互饋贈的禮品,
甚至是新娘嫁妝中的必備之物。
之所以會有這種現象,完全要歸因於十年文革——
它的荒謬,它的殘酷,它的無恥它的惡,
都使人反思,使人覺醒,
使意識形態上的偏見消失無蹤。
不再你說啥我就信啥,曉得如何挑戰公權的禁令。
何況,文革還制造出很多口是心非的偽君子:
他們白天一本正經,賣力清查,剝奪別人欣賞好歌的權利;
到了晚上,他們卻知禁犯禁,自己偷偷享用聽覺的盛宴。
這類人的榜樣,更使“清除精神汙染”徒有其名,無功而終。

後來,當局還變換名目,對鄧的歌掃蕩過好幾次。
盡管那時國門已開,但改革艱難,常見走兩步退一步,
甚至走一步退兩步。
新舊觀念的碰撞,始終沒有停止。
改革僅僅觸及經濟層面,便已遭遇頑強抵抗;
對立的兩邊,都在試圖影響國家的發展方向。
政情撲朔迷離。
反映在現實生活中,就是政策時緊時松,時左時右。
政治氣候既然忽冷忽熱,查禁歌曲的力度自然也忽大忽小。
但不論是“清除精神汙染”,還是“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
或者“掃黃”,
鄧麗君的歌都在打擊之列。
老百姓則以變應變,與官府周旋,玩捉迷藏;
那紅透大陸的天籟之音,也隨之而出沒無常……

呵呵,廟堂和江湖博弈,民意與官意較勁!
屢戰屢敗,越禁越紅,政府遇上了頭痛的難題。
打壓鄧的歌雖無勝算,但又斷斷續續都在進行……
開始時總是興師動眾,大張旗鼓;
到末尾總是兵無鬥志,草草收場。
說白了,民意畢竟不可抗拒,
任何倚仗權勢的強制措施,終將無濟於事。
人們就是要留住那悅耳動聽的歌聲。
人們就是要擁抱那輕柔婉約、溫情脈脈的美麗。

歲月蒼白,人事紛擾,鄧麗君的歌曲,一直處在政治漩渦裏。
大陸人也因此經曆了——
偷聽,翻錄,走私,盜版……
批判,清查,收繳,銷毀……
打壓與反彈,漸成固定的戲碼,人們也見慣不驚,習以為常。
在拉鋸式的較量中,越發炒熱了鄧的歌曲,使之傳播得更廣,更深入人心。
正是這種官方和民間的另類互動,共同譜寫了鄧麗君在中國大陸的不朽傳奇。


五、千古之憾

鄧麗君憧憬中的大陸行,一波三折,未能如願。
終成千古之憾。

鄧麗君為什麼沒有來大陸?
這個問題曾經蒙著厚厚的面紗,搞得雲山霧罩,神秘兮兮;
幸好,時間能使水落石出。
從陸陸續續披露出來的資料,如今人們已知曉內情。
原因其實非常簡單,只是說來有點話長。

當年的那場慘烈的內戰,止於一道海峽。
——勝方席卷大陸,敗方退守孤島。
原本統一的中國,出現了隔海分治的新局面。
起初,兩岸當局還想拼個你死我活:
一邊要反攻大陸,光複舊物;
一邊要奪取臺灣,力求完勝。
由於誰也吃不掉誰,方才相安無事了幾十年。
但彼此之間,宣傳戰與心理戰卻從未停止過。

唱歌的女孩鄧麗君,就是活在這種天崩地解的非常時期;
多情的人生遇上無情的政治,身不由己,萬般無奈。

大陸億萬歌迷的熱情推崇,使鄧麗君驟成風雲人物。
她的重要性陡然升高,
她的身份也隨之變得敏感,
她成了極有價值,又別具意義的歌星。
換句話說,她成了可以用於心戰宣傳的,不可多得的寶貴人才。
海峽兩岸的執政者都意識到這一點,都想因勢利導,為己所用。

西岸頻頻出招,要邀請她來大陸演唱,給統一戰線加分。
高層認為會轟動,反響一定很大。
評估結果:利大於弊。
這個“利”,就是借鄧麗君的登陸,給世界一種“人心所向”的觀感。
為此,不但開出了誘人的價碼,連演出的行程,都規劃得很具體。
前後順序是:北京,上海,西安,廣州。
地理方位的選擇,也照顧到東西南北。
還答應在她的家鄉,舉辦一場超大型的演唱會,
讓幾十萬人來聽她的歌。
不難想像,此事如果能成,那盛況絕對空前,定會轟動全球。
這對任何一個歌手,都有極大的吸引力,
沒有誰能夠拒絕這樣的誘惑,
鄧麗君也不能。

西岸打的如意算盤,東岸洞若觀火,斥之為統戰陰謀,包藏禍心。
自從大陸取代臺灣,占有聯合國的中國席位,兩邊的形勢開始逆轉,
在無休無止的外交纏鬥中,臺灣已明顯居於下風。
它處境艱困,不能再輕易失分,以免影響島內的民心士氣。
所以,極力勸阻鄧麗君去大陸。

對峙中的海峽兩岸,各有政治盤算,把歌者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鄧麗君因在內地瘋狂走紅,而變得重要;又因重要,而不能登陸。
政治真是難以理喻的怪獸,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它咬一口。

隨著時間推移,臺灣開放探親,兩岸的人員往來逐漸增多,
事情出現了轉機。
西岸又頻頻邀約,鄧麗君也積極籌劃登陸演出。
她常說:“我想到天安門唱歌。”
那裏能容納百萬人,她要開一場戶外演唱會,
讓大家免費來聽歌。
眼看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誰知天有不測風雲——
一場政治地震突如其來,
結局變得面目全非。

我們中國人何其不幸,震驚世界的悲劇,居然發生了!
鄧麗君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對GCD徹底絕望。
這個心地善良的女人,精神幾近崩潰,也不知痛哭了多少次。
她的淚是為我們民族的苦難而流,
是人間大愛。
事隔多年,時過境遷,當我看到相關的視頻,依然會禁不住——
為她的流淚而流淚。
這就是鄧麗君的人格魅力。

TAM事件,給中國的曆史留下了巨大的創傷,
也毀了鄧麗君要來大陸,為同胞演唱的希望。
而且,還毀了她的健康。
這之後,鄧麗君已沒有心情再唱歌了。
她的身體狀況愈來愈差,形象也日見衰老;
那花一樣美麗的生命,竟在悄然滑向死亡。

世事無常,難為鄧麗君了。
她為堅持自己的理念和良知,作出了無法彌補的犧牲。
這個樸實無華的奇女子,百年不遇的天生尤物,
其聲耳熟能詳,其人緣慳一面;
是同胞,又是同時代,心意相通卻錯身而過。
我們和她一樣不幸。

肮髒的政治令世界充滿悲情,大到血腥的戰爭,小到——
斷送了一個天才歌手樸素的夢想,
使她至死沒有走進身份證上記載的故鄉。


六、相互影響

關注鄧麗君的,可能會記住這個日子:
1979年2月17日。
由於工作需要,她為了出入境方便,而使用他國護照。
今天看那事,不過小瑕疵,但在當時則成大問題,
使她的人生首遭重挫,身陷危機。
日本人跟她較真,臺灣方面更是視為“背叛”,要嚴加懲處。
鄧麗君因之避走美國,不敢回臺。
她的歌唱生涯,連家人都以為就此結束了。

豈料沒過多久,事情峰回路轉——
臺當局突然對她刮目相看,態度180度轉彎;
不但“護照問題”一筆勾銷,還力邀她回臺效勞。
備受傷害的鄧麗君,經曆了冰火兩重天;
悲劇開場,喜劇落幕,有驚無險地度過人生的難關。
若問:誰是起死回生的推手?
答案很清楚:大陸的中國人。

如果沒有熱愛她的大陸人,護照風波不可能有那樣戲劇性的結果。
臺灣高層對這件事情,肯定做過利弊得失的政治考量。
當時的鄧麗君,歌聲已響徹整個大陸,受到億萬同胞的瘋狂熱捧;
他們害怕她滯留海外,萬一應邀登陸演出,難免被政治宿敵利用,
那對處境欠佳的臺灣無異雪上加霜;
所以才趕緊網開一面,法外施恩,
還從此對她優禮有加,視為國寶。
臺當局前倨後恭,大陸因素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無庸置疑,內地人的瘋狂熱捧,在節骨眼上產生了不凡效應,
等於是送給鄧麗君一份超級珍貴的大禮,
也算是對她的一次最早的回報。
這回報雖無形,但有特殊的現實意義,而且立竿見影——
使其中斷的歌唱生涯,及時得以延續,
並由此走出人生的低谷,挾億萬歌迷的聲勢再創輝煌!

1980年9月30日,在護照風波之後,鄧麗君首次回臺。
對她的歌傳遍大陸,記者問她作何感想時,
鄧麗君激動得結結巴巴,竟說不出話來;
她內心的極度喜悅,表露無遺。

億萬同胞的瘋狂熱捧,給她造成了極大的震撼。
大陸因素對她的影響,從此如夢隨行,無所不在;
甚至,影響她後來人生的價值取向,
讓她有一種神聖的使命感,
因而能在曆史的緊要關頭,自覺地扮演參與者的角色。
她說,大陸同胞那麼喜歡我的歌,我當然要去支持他們。

我們還可以做個合乎情理的推測——
婚姻與事業難兩全,她曾面臨痛苦的選擇;
經過內心掙扎,決定繼續歌唱。
以她生前那麼關注大陸的未來,那麼在乎內地同胞的感受,
在權衡取舍時,她的億萬歌迷很可能像個超級砝碼,
使她心中的天平,向“歌唱”一側傾斜。

坊間議論,鄧麗君原是眾多歌手之一,其歌風靡大陸才成為巨星。
但她的家人並不認同這種觀點。
真相究竟如何,還是讓事實來說話吧。

我們不妨先把有關的情況梳理一下——
1976年之前,鄧的歌已如微風細雨,悄然飄入大陸……
1977年漸漸開始流行……
1978年迅速升溫……
1979年大紅大紫……
之後,則高潮迭起,經久不衰……

假如以1979年為界線,按順序排列業績,我們便會發現:
她前期的種種輝煌,固然奠定了巨星的基礎,
但更重要的成就,是在1979年之後;
換言之,是在瘋狂走紅大陸之後取得的。

當時有許多華人歌手,活躍在港臺、日本和東南亞,
其中最頂尖的,與鄧麗君不相上下,處在同一層次。
——縱有差別,也很接近。
直到她在內地聲名大噪,身價才明顯拉開了距離。
如果說1979年之前,鄧麗君就已經是巨星,
那直徑比起後來的,肯定小很多;
亮度也不會一樣。
這恐怕也是兩岸三地業內人士的共識。

生活錯綜複雜。
有些事的發生,貌似跟別的事不相幹,其實是有內在關連的;
絕非表面上看見的那麼簡單。

1986年,鄧麗君獲選美國《時代》雜志:
世界七大女歌星,
世界十大最受歡迎的女歌星。

作為華人歌手,假如少了大陸的億萬歌迷,
假如少了被瘋狂熱捧的天下奇觀,
這兩項評選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我們實在很難想像。
但對鄧麗君來說,有一點應該毫無疑問:
若切掉內地這一塊,她的光芒必定大打折扣。

鄧麗君在內地的成功,也離不開特定的時空背景。
社會畸形,她的歌唱才有異於常態的放大效應。
即使聽同一首歌,環境不一樣,感受也不一樣。
像前面提到的《小村之戀》,好多年後,形勢寬松,我又重新欣賞,
這次是從電腦的視頻裏——
晴陽之下,鄧麗君衣著樸素,在田間邊走邊唱……
歌聲依舊動聽,畫面也很好,
但與往昔相比,沒了那種醍醐灌頂般奇異的快感。

所以,鄧麗君現象,是天時地利人和的綜合結果。
她來到世間,來得剛剛好,
如果早十年,或晚十年,
就算同樣是她,都不可能產生同樣的奇跡。

當然,鄧麗君的非凡成功,有機緣巧合的一面,
也有勢所必然的另一面。

1970年代,大陸嚴控信息,極度閉塞。
境外的歌曲能否進入大陸,對歌手而言,機會是均等的;
官方不分青紅皂白,反正一律封殺。
——誠如先哲所言,魔鬼的手上也有漏光處。
港臺的歌曲還是進來了。
從偷偷摸摸,到明目張膽,再如野火春風般蔓延開來;
奇怪的是,在整個流行過程中,鄧麗君的歌一枝獨秀。
她就像一匹黑馬,不但能闖入戒備森嚴的禁區,
還能在縱橫千萬裏的疆域,盡情馳騁。
這就冒出了一個問題:
同期進入大陸的,還有別人的歌,
脫穎而出的,為什麼只有鄧麗君?

大家都知道,鄧的歌爆紅大陸,是自然選擇的結果,
既非有心人刻意炒作,更非當政者操弄的。
受眾喜歡她,盡管很瘋狂,但都是自發自願的。
——其間,還得不斷面對政治恐嚇和公權打壓。
難能可貴的是,聽歌雖有風險,人們仍然不離不棄。

大陸人熱捧鄧麗君,鄧麗君也當之無愧,
因為她的歌唱,最能滿足聽眾的心靈需求。
命運垂青她,肯定有道理。
似乎可以這樣說——
那時的鄧麗君,在境外的華人歌手裏,
應該是很優秀,正當紅,也是運氣最好的。

每個成名的歌手,都有唱得好聽的歌,
鄧麗君之高人一籌,在於她的歌很多都是好聽的;
好聽成了百聽不厭的經典,
好聽成了後無來者的絕唱。

鄧麗君的歌,不少人模仿過,翻唱過,
或有被接近,從未被超越;
都沒達到她創造的高度。
她的歌聽似很淺顯,其實很微妙,
那種音樂境界可以意會,難以言傳。

傑出的歌者,必有過人之處。
鄧麗君有完美如天籟的嗓音;
有獨具特色的唱法;
能以情催聲,用心去唱,音律和諧,順暢自然;
歌曲的生活氣息濃厚,充滿中國風味;
還善於交流互動,臺風既大氣典雅又平易近人。
鄧的歌唱已不是尋常的字正腔圓,聲情並茂,
而是獨樹一幟,劃時代的,太難得,太精彩了。
所以她的感染力,親和力,有口皆碑。
所以她能撼動人心,引起億萬聽眾的共鳴。

疾風知勁草,多事之秋方顯血性兒女的本色。
鄧麗君後來的嘉言懿行,意義更在歌唱之上——
她的支持,她的反對,她的悲痛和淚水,
善良,真誠,勇敢,愛與恨旗幟鮮明,
在大是大非上不含糊,
都讓我們看到她靈魂的美麗。
當她流著淚說出:“不要向專制妥協!不要向暴政屈服!”
她升華了自己。
從此,“鄧麗君”這三個字,不再只是一名歌手的符號,
也是真善美的標志,自由的象征。

盤點鄧麗君的種種長處,拿來與其他頂尖的歌手比,
如果分解開,單獨看,未必樣樣都強;
但統合起來,優勢則非常明顯,使她能超越別人。
所以聽來聽去,還是她的歌最好聽,最耐聽;
所以看來看去,還是她的人品最值得敬重,最值得懷念;
所以,大陸的億萬歌迷,才會特別喜歡她。

總而言之,鄧麗君與大陸聽眾之間,影響是雙向的,互為因果的。
她影響了內地幾代人,獲得的成功無與倫比。
內地人的熱烈回應,也深深影響了她:
不僅如上所述,曾在關鍵時刻幫她化解過危機,讓她遇難成祥,
更在無形中給她隨後的演唱生涯,一路加油打氣,增光添彩。
而且,還明明白白地影響她身後的哀榮——
她去世時,臺當局褒揚她“神州享超鄧高名”,為她舉行最高規格的葬禮。
她去世後,大陸人對她真情依舊,為她摘取“最有影響力文化人物”的桂冠。


七、中國情結

鄧麗君熱愛歌唱,源於熱愛祖國。她說:
“有時候唱著唱著,我會覺得好像不是在唱歌,
而是在傾訴古老、莊嚴、而且多情的中國。”
她希望,“讓一千萬平方公里秋海棠上的繁華,
與五千年文化的晶晶寶玉,借著歌聲一代一代的流傳下去。”
她希望,“在歌聲中,讓我們的子孫永遠不要忘記,
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快樂、悲傷和光榮。”

鄧麗君唱過許多島國情歌,一點也沒有島民的狹窄心態。
她胸懷大陸,關心大陸的未來。
她所熱衷的勞軍,她所支持的民運,都和大陸有關。
兩岸在尖銳對立的年代,劍拔弩張,不相往來,
難得她以綿綿的柔情,介入冰冷的政治現實;
她的歌是交流的橋梁,是溝通的潤滑劑,拉近了同胞之間的心理距離。
她率先推動了海峽兩岸流行文化的統一。
她創造了曆史。

大陸是鄧麗君的祖籍之地,父母之邦。
她雖然在臺灣出生,但一向認為自己是河北人。
她關心同胞的苦難,曾為“愛心獻華東”賑災籌款,登臺獻唱。
她想在內地辦一所學校,讓窮家女孩免費就讀。
她想為祖國培養一批流行音樂人才。
她想盡情遊覽華夏的壯麗河山。
她想終老在有園林之美的蘇州。
她還想多做慈善事業……
她還想……
她的人生規劃之中,有太多的燦如朝霞的夢想,
都要到大陸去落地踐行,去開花結果。

可惜,天不從人願。
橫死的無辜的生命,飛濺的青春的血,令她常常流淚,
令她一再止步於大陸邊緣,
甚至連呆在香港都會午夜驚魂。
而臺灣搞的本土化,滋生出的分離意識,又讓她的心靈深受傷害。
因為她有大中國情結,所以她討厭臺獨,討厭分裂勢力;
所以她在海外說臺灣:“很少呆在那裏”,“越來越不喜歡”。
所以她說自己是國際難民,是吉普賽人;
所以啊所以,她才滿世界飛來飛去,長年四處流浪,尋找家園。

然而,即使在情緒最低沉的日子,
那與生俱來的信念依舊堅定。
她說:
我是中國人。
在這個世界上,不管我流浪到哪裏,在哪裏生活,
我都是一個中國人。
中國的未來將走向何方,我十分擔心。
我深愛自由,
我認為所有的人都應該享有自由;
所以,當自由受到威脅時,我真的真的很傷心。
終有一天會雨過天晴,我對此深信不疑。

洗盡鉛華,退隱江湖,鄧麗君愛國之心依然。
她不忘自己的曆史責任,要把人生的重點放在:
“為了中國的和平自由而努力”。

愛國藝人,這是曆史對鄧麗君的蓋棺定論。
質樸而崇高。


八、盈虛圓缺

人生有得必有失,不可能樣樣完美,衡量事物的成敗,只能看值與不值。
縱觀鄧麗君的人生軌跡,確有不少缺憾,
諸如:年幼失學,未婚,早逝,沒來過大陸。
但每一個缺憾,都有非常豐盈的補償。
有人稱譽鄧麗君的聲音,是被上帝吻過的;
上帝也的確寵愛她,如果關掉一扇窗,總是又打開一扇門,
讓她走向錦繡前程。

年幼失學固然遺憾,但也讓鄧麗君多了十年的歌唱生涯;
她只活到42歲,這十年對她至關重要。
常言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如果按部就班,先念完書,再投身歌壇,
曆史的舞臺瞬息萬變,錯過了,任你是天才也無奈。
現在這樣子,反而給世人樹立了一個勵志的榜樣:
只要肯努力,學曆不高也能活出別樣的精彩!

鄧自己唯一承認的一段情,本該1982年3月完婚,
佳期在即,節外生枝,她為了尊嚴,毅然退婚。
愛的挫折,情的創傷,催生出千古絕唱《淡淡幽情》;
刻骨銘心的體驗,大大豐富了歌者的內涵,
使她對古詩詞的詮釋,能探幽入微,漸臻化境。

情場失意,歌壇得意,鄧麗君從此進入黃金時期。
她接連舉辦了——
香港新伊館個人演唱會,
美國拉斯維加斯凱撒皇宮個人演唱會,
香港紅勘體育館個人演唱會,
東南亞巡回演唱會,
臺北中華體育館演唱會,
東京NHK演唱會。
她取得了全日本有線放送大賞三連冠。
她還三次入選日本的頂級盛會:紅白歌唱大賽。
她在全球收獲了數十億個掌聲。
風風火火,燦爛輝煌,攀上了事業的巔峰!

而今回頭看,如果,鄧麗君接受了那些苛刻的條件,
且不說屈辱性的婚姻能否帶來幸福,她首先就得終結天才的歌唱;
那等於要抹掉她生命中最華彩的樂章,
她的成就必將大大縮水,留給世人的只是半截子的輝煌。
那樣的鄧麗君,還會是全球華人歌壇最大的一顆星嗎?
還會是億萬歌迷心中永遠的情人嗎?

集億萬寵愛於一身,鄧麗君竟不辭而別,猝死泰國。
誰也沒有想到!
噩耗傳到大陸,很多人哭了;
當然,更多的人是難過和惋惜,流露的都是內心的真情。
凡聽過她的歌的,莫不如此。

年紀還輕,就匆匆畫下人生的句號。
是天妒英才?
是上蒼厚愛?
唉,這事兒還真不好說哩。
若按平常心,每個人都只能活一次,太早離場當然壞事。
但既然塵世留不住她,也不妨換個角度看問題——
有道是,自古美女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
鄧麗君的事業已至巔峰,及時離去,給後人留下的是靚麗的背影;
而桑榆暮景,總是和殘花敗柳、老態龍鐘扯在一起。
何況她是個愛美的女子,從來不願以不良的狀態示人。
也許,上天有意成全她。

多虧高科技,幫我們留住了“鄧麗君”。

曆史悠久的中國,也曾產生過傑出的歌手——
唐朝有許和子,歌聲“可致遏雲響谷之妙”;
兩千多年前的韓娥,“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更成千古佳話。
可惜都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說,有想像空間,卻無法印證。
很幸運,鄧麗君則沒有這種遺憾。

當代科技的進步,讓她留下了大量的音像資料,
成為彌足珍貴的世界文化遺產。
使後人非但能一睹芳容,領略其鮮活的舞臺風采,
且永遠有機會,欣賞她的天籟之音。
斯人雖已遠去,歌在,生命之樹長青。

沒有來過大陸,沒有為內地同胞開過演唱會,是她最大的遺憾。
也是內地同胞永遠的遺憾。
這雙重的遺憾,能使人產生一種奇特的熱情,
每有相關的評選,就想把她推上排行榜的前列。
鄧麗君倘若有知,應可含笑九泉;
她的歌沒有白唱,她的淚沒有白流,
大陸人從未忘記她。

簡言之,正是鄧麗君一生的種種缺憾,造就了她的終極大圓滿。
她失去的只是短暫的,得到的卻是永恒。
如果她事事如意,過得波瀾不驚——
那她就不是今天這個讓人憐愛,讓人敬重,讓人永遠懷念的鄧麗君。
她的世俗人生,也不會成為一個完美的故事。
更不會成為千古傳奇。


九、展望未來

一朵人類的奇葩,偶然的,開在中華民族的園地裏,
她的清雅迷人的芬芳,曾經給億萬同胞帶來慰藉和溫暖。

在那個肅殺的政治寒冬,鄧麗君與時代擦出了耀眼的火花,
不僅照亮了套在僵硬模式裏的大陸河山,
也照亮了那一時段中國曆史的天空。

大陸人喜歡鄧麗君,各有各的角度,各有各的理由——
有的喜歡她的歌唱,有的喜歡她的人格,有的喜歡她的形象……
但都已超越了意識形態對立的泥沼,超越了現實中政治歧見的籬牆,
更超越了族群、性別和年齡,而進入真善美的價值共同體。

鄧麗君是歌唱家,但她垂範後世的,除了歌唱得好,還有淚流得多。
——她的淚使她超凡入聖,大放異彩。
因為,那曾經頻頻奔湧而出的是天使之淚;
淚水裏,有深切的人文關懷,
有崇高的悲憫精神!
她的眼淚,已經讓活在當代的中國人,感懷至深;
她的眼淚,還將讓遙遠未來的中國人,肅然起敬。
這肯定是她自己沒有想到的啊!

曆史的場景不可複制,鄧麗君現象注定是空前絕後的。
這樣的文化人物,其故居值得保存,按理應無疑義;
怎奈擁有者不懂得珍惜,才短短幾年,就賣光她生前的住宅。
聞者都搖頭歎息。
尤其位於香港的別墅,如今已夷為平地,更是鑄成千古大錯。
——任何理由都不足以為之開脫。

香港靠近大陸,來去也方便。可現在只能看到——
虔誠的內地歌迷,朝聖般去遺址獻花流淚,
真叫人不是滋味。

我們仿佛常常聽到,鄧麗君在冥冥之中,向這個世界發出的追問:
我的房子呢?我的房子呢??我的房子呢???

海峽兩岸開放旅遊後,鄧在內地的超高人氣,給臺灣帶來巨大的商機,
相關人員又在張羅,異地仿建她的香港故居。
毀棄有潛在文物價值的老屋,卻弄個假的招攬觀光客;
究竟是聰明過頭,還是愚蠢透頂?

廣受非議的還有——
近年,大陸民間自發開展了各種紀念鄧麗君的文化活動,
規模有大有小,層次有高有低,
但都體現了大陸人對鄧麗君的熱情。
這本是好事,卻在鄧家與主辦方之間,引爆對簿公堂的危機。
究其深層的原因,竟都有錢的影子。
利令智昏。
這到底是愛護鄧麗君,還是傷害鄧麗君?

鄧麗君屬於全人類,紀念她的文化活動,不需要任何人授權。
將其據為己有,壟斷經營,決非明智之舉;
那只會沾汙逝者的清譽,
那只會造成非常負面的影響。
更何況,格局太小,你也做不好。

如同遙對天上的月亮,距離能產生奇特的美感——
鄧麗君在港臺、日本和東南亞,只是人間秀場的偶像,
而在中國大陸,由於特殊的曆史原因,她早已是超拔於紅塵之上的聖女。
如果把聖女當做搖錢樹,讓她沾滿銅臭味,無論誰,都會遭人憎恨的。
不要只顧自己的眼前小利,而損害鄧麗君的長遠大利。

情義無價,希望鄧的家人,在處理相關事情時,能有前瞻性的思維;
應該登高望遠,把目光放到百年千年之後。
只要有利於宣傳鄧麗君,有利於保持社會對她的關注,均應樂觀其成。
不要用細節去苛求人家。
任何事都不可能百分之百完美,看問題一定要從大處著眼。
別讓鄧麗君的在天之靈蒙羞。
別讓熱愛她的大陸人失望。

作為走遍世界的歌者,鄧麗君對故國山河魂牽夢繞,
盡管終其一生,並未踏上這片土地,
但她的淒美動人的故事,卻已進入中國的曆史。
她的歌聲她的淚,
她的輝煌她的夢,
都已成為民族血肉的一部分。
中國的音樂史,文化史,乃至社會生活史,都會有她的倩影。

前人說,凡有井水處,就有人唱柳永的詞。
如今又添了一段佳話——
有華人的地方,就有鄧麗君的歌。

她在世界樂壇,當然也占有重要的一席。
她還是迄今為止,華人歌手裏最大的贏家,
她贏得了生前身後名。

曆史無情也有情。冰冷的曆史,對鄧麗君展現了溫暖的一面:
慷慨地把她送進偉大歌手的殿堂。
曆盡波折,終得正果。
她是中華民族的永遠的驕傲。

香消玉殞,魂歸天國,塵世間已經沒有鄧麗君;
大陸人與她無緣相逢,想念她,也就理所當然。
——而想念,是美的自由延伸與再創造,
使美的意境有無限的可能性。
因此,逝去的鄧麗君,仍然活在許多大陸人的心靈裏。

世俗偶像可以風光一時,無法躲過腐朽的結局,
只有活在民族的記憶裏,才能超越時空,獲得永生。

我相信若干年後,大陸人會推動設立一項流行歌曲最高獎,
尊重曆史,以鄧麗君的名字命名,
紀念這位浪跡天涯的孤獨的中國女兒。
至於何時能實現,則要看大陸的民主化進程;
也許很快,也許還要很久,
但結果是完全可以預期的。

時間一千年會過去,
我們無法預知一千年後,人的審美趣味,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但只要人類還有親情、愛情和友情,
鄧麗君用心詮釋的歌唱,就有存在的空間;
但只要人類的精神追求裏,還有真善美,
鄧麗君身上所呈現的人性的光輝,就值得推崇。

大陸人對她的欣賞和懷念,必如一股永不枯竭的清泉,
在現階段的熱鬧退潮之後,細細長長地流向未來……


十、尾聲:人與自由

臺灣的詞壇泰斗莊奴說:
鄧麗君之前,沒有鄧麗君;鄧麗君之後,也不會再有鄧麗君。
香港的詞壇怪傑黃霑說:
鄧麗君的聲音,一百年都不會出一個,難怪內地人那麼喜歡她。

兩位詞人悲觀的結論,好像需要驗證似的——
2010年1月,內地有民間機構開展了一場大型活動,尋找鄧麗君的傳人。
這項活動面向全球,希望能找到在聲音和扮相舉止上,像鄧麗君的人。
曆時數月,參賽選手據說有二十萬之多。
賽前有專家頗為樂觀,相信在十幾億華人裏,能找到鄧麗君第二。
結果大跌眼鏡。
奪得前三名的,竟然沒有一個是符合預期的。
聲線接近的,舞臺形象落差大;扮相舉止接近的,嗓音又不像。
令你不能不感歎:鄧麗君確是獨一無二的絕代才人。

華人的主體在大陸,大陸有這麼多的人口,
為什麼就找不到類似的人才呢?

眾所周知,人才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人才的養成是多種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
它需要天賦的條件,和自然環境也有關,
但最關鍵的還是人文環境。
必須有自由。

自由是造就一流人才的前提,
成功的秘訣就在自由。
思想自由,言論自由,獲取信息和交流信息的自由;
人身自由,信仰自由,不被強制和干涉的自由;
挑戰權威,標新立異,離經叛道的自由,
免於匱乏和免於恐懼的自由……
歸根結底,就是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
自由是一切創新型思考和實踐的原動力。
而我們缺的正是自由。

重溫一下錢學森之問,感受一下民族之痛吧:
為什麼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傑出的人才?

許多專家給過許多答案,但都是隔靴搔癢;
沒有,或不敢觸及最根本的制度上的原因,
也就是沒有自由的問題。
專家們如果不是濫竽充數,應該心知肚明:
沒有自由便沒有想像力,便沒有開拓精神,
更沒有理性的反思和特立獨行。
也因此而沒有讓世界驚豔的非凡的貢獻。
即令大陸有眾多的人口,壯麗的河山,
也無法脫離這個規律。

人才是自由的花朵,
自由度愈高愈容易開放。

以鄧麗君為例,假如她生活在大陸,能成為超級巨星嗎?
答案不言自明。
首先,她的家庭出身已讓她背上了沉重的包袱;
再以她的年齡推算,進小學時恰逢饑餓的歲月;
即便僥幸不餓死,熬到小學畢業,文革又來了。
耽誤她十年光陰,還能成什麼才?
就算可以唱歌,唱的也是鼓吹階級鬥爭的紅歌,
以她那種甜柔溫軟的聲線,能讓她上臺表演嗎?
更別說放她出國自由發展了。
在窒息人的僵硬的框子裏,任何潛在的天才都會被湮滅,
又怎能不拘一格論短長,培養出名垂青史的歌唱家?

曆史的經驗告訴我們,有自由才有探索的空間,
才有求真的精神和公平的競爭,
從而才有勇於進取的、蓬勃向上的生命。
自由像陽光、空氣和水一樣重要。
缺了它,國家必然百弊叢生;
缺了它,民族必然失去活力;
缺了它,我們沒有未來。

一言蔽之,缺乏自由的社會,就是不正常的社會,
只會讓蠅營狗苟之徒如魚得水,活得滋潤,
只會助長投機取巧、藏奸耍滑的不良風氣;
人與人之間也沒有真誠,只會說大話、假話、空話,
即使在愛國這樣嚴肅的議題上也是如此。

現在人總喜歡拿“愛國”做題目,說事。
“愛國”,在今天不但是一種政治工具,
也是一塊遮羞布,
當然,還是時髦的玩偶。
上面喜歡用“愛國”來忽悠下面,
下面也喜歡用“愛國”去忽悠上面。

記得若干年前,北大有位女生,面斥來訪的美國總統,
她否定美國的核心價值觀,立馬被捧為愛國楷模,出盡風頭。
可沒過多久,她不但跑到美國去,還嫁給了美國的白人,
還生了個美國的混血兒!
她的行徑遭到網友們的痛斥,其中不乏辛辣的評論,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譏諷她——
“上面的嘴獻給中國,下面的嘴獻給美國。”
言簡意賅,一針見血;很低俗,也很精彩。

問題的可怕還在於:嘴上說愛國,心裏並不愛,這類例子能舉出一大堆。
從表面看,是他們個人的品質問題;往深處想,社會應該負主要的責任。
活生生的事實,使你不能不反思——
究竟是什麼樣的園丁,什麼樣的土壤和養料,才會培育出這樣的活寶?
內心裏非常向往自由民主,口頭上卻在賣力贊美專制制度,
如果中國大陸盛產的都是這種鳥蛋,再過一百年,也休想完成社會轉型。

曾經有個科學家,本來默默無聞,卻因為一句話而暴得大名,
那是他斥責不滿社會現實者:“誰叫你不幸生在中國!”
像是做出回應似的,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向外移民,
移民到政治民主、法制健全和經濟發達的國家與地區。
不論官商工農、三教九流,不分品行高下、窮的富的,
都把救贖自己的目光,投向大洋的彼岸。
而今,合法出境的和非法出境的,已如過江之鯽。
離開中國,竟成熱潮!
沒有條件移民的,也要設法出境生產,
以便為下一代取得外籍。
做父母的說得很坦率:“要讓孩子換個活法。”

很顯然,在全球化的今天,在他們的眼裏——
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是祖國。
哪裏有自由哪裏就是家鄉。
因為有自由的地方才有公平正義,
有公平正義才有安全感,才有尊嚴和幸福。
價值認同影響了他們對家國的認同。
由此可見,自由也是一種凝聚力和向心力,
這不是靠人身限制、思想監控和言論審查所能得到的。

我們應該好好地想一想,問一問——
為什麼,號稱盛世的中國,留不住自己的兒女?
為什麼,會使人喪失信心,棄她而去?

身為炎黃子孫,祖先之國,誰人不愛?!
對絕大多數的老百姓來說,更是別無選擇,
他們只能在大陸本土生老病死,
因為他們沒有選擇的能力。
所以,跟那些有本事遠赴天涯的人相比,
他們和自己的棲身之地休戚與共,
沒有理由不熱愛。
但這個國的統治者,是不是也熱愛他們呢?

比如自由民主,建政前曾經有過莊嚴的承諾,
都多少年了,為什麼,連一張有意義的選票也不肯兌現?
讓整個文明世界譏笑我們、可憐我們。
所以,若問到對執政當局愛不愛,情況就變得複雜了,
而我的感受是——
如果你讓人覺得可愛,誰會不愛你呢?
如果你讓人覺得不可愛,誰又會真心愛你呢?

一百年前,先輩前僕後繼,慘烈犧牲——
不就是要建立一個自由民主均富的幸福家園,
不就是為了讓中國人活得像人,而不是像奴隸。
一百年過去了,我們仍然在專制的泥沼裏掙扎,
仿佛還沒有走出中世紀。

問題是出在我們自己。

長久以來,國家的狀況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大家都在進步時,我們卻裹足不前,
還常常找出種種理由向後倒退。
甚至誤入歧途。
我們中華民族為什麼會這樣?

審視百年中國,讓人最想為之痛哭的是這一段曆史——
前後曆時14載,好不容易才贏得抗日戰爭的全面勝利,
還沒緩過勁兒,立馬就開始自相殘殺的內戰;
熬到內戰結束,老百姓盼來的不是休養生息、安居樂業,
而是連番折騰,而是史無前例的悲劇和曠古未有的浩劫。

那一套來自異域的,被我們奉為圭臬的東西,
在人家原產地,早已實踐出真知,棄之如敝屣;
只有我們依然糊塗,還當做寶貝,死抱住不放。
難道大陸的中國人,吃的苦頭還不夠多麼?

在世界曆史上,我們這個民族曾經先進過,
後來又大大落後了。
如今,國家的經濟已融入了文明世界,
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在其他方面也跟上世界潮流?

大陸人再怎麼特殊也是人,是人就不能自外於人的世界。
時至今日,就連最底層的百姓也知道——
憲政可以保障自由和人權,而民主能使政府執政為民;
有多元包容的民主與憲政,才有良性互動的和諧社會。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懂得放棄,獲得更多;給人自由,你也自由。
——人類的經驗與教訓是可以共享的。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畢竟已進入地球村時代,
互聯網使信息流通變得無法遏止,
各種生活方式也在比較中見出優劣。
相形之下,壟斷真理的愚民政治更顯得愚不可及。
這就為中國社會的進步,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契機。

人生苦短,就個體而言,遲早都要離去。
俗話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
作為地球家園的短暫過客,掌權的應該好生思量,
你究竟想給曆史留下什麼樣的遺產?

期盼高高在上者,能在有限的時空裏,做有遠見的政治家,
用前瞻性的眼光關注現實的問題,並妥善解決之。
不要去粉飾和合理化我們社會的落後現象。
利民利國的事,即使千難萬難,也該放手一搏。
長江巨河總是要流向大海,
聰明人絕不會抱殘守缺,而錯過創造曆史的機會。

無論還得經過多少艱難曲折,還得付出多少血淚犧牲,
大陸地區終究要與時俱進,擁抱普世文明。
為了讓這一天早點到來,
中華兒女應該高舉起自由的火把,
照亮祖國的前程。


古林子
2011年10月10日第一稿
獻給辛亥革命一百周年
2013年1月29日修訂稿
紀念鄧麗君誕辰6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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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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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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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18 10:13
歌頌鄧麗君的長篇史詩,作者是大陸知名的詩人,本詩很值得台灣的觀眾、讀者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