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梓唯靜靜的捧著一本｛深海物種百科全書｝

獨坐在書房角落。

一雙清澈的眼，對窗外被大片茵綠包圍的水池發著呆，

連母親陳燕走進書房都沒有察覺。

輕輕帶上房門，陳燕將剛熬好的養生粥放在檜木書桌上，

她側著略顯老態的慈祥容顏，

在楊梓唯的身後呆立了一會兒......

窗外光線直映在楊梓唯身上，

沐浴在陽光中的一張臉，顯得有些虛幻不真實......

這孩子，

在人前總是堆滿一臉的笑，散發著溫暖的熱力，

一離開人群，卻又莫名的沈默......

就像此刻，發愣、沈思。像個謎，

矇矓的讓人全然無法理解他心底真正的心思......

「小唯，我幫你熬了粥，來趁熱喝......」

陳燕以那被歲月刻鑿過的沙啞嗓音，喚回楊梓唯的意識......

楊梓唯旋過椅子，對母親露出一抹溫柔的笑......

「媽，妳又自己下廚了嗎？

妳腰不好，這種事讓廚房的阿姨來做就好了嘛！」

走到母親身後，彎下修長的雙腿，

楊梓唯摟著母親的頸子，感受她濃濃的關愛......

陳燕側著臉，看著兒子氣色稍差的俊顏，皺了皺眉......

「你的氣色不好，

所以我才特地去熬養生粥給你補補身的......

是不是又跑去潛水了？」

楊梓唯皺了皺鼻子，

像個做了壞事的小孩，悄悄的退到窗邊......

「小唯，最近天氣很冷，你收收心，不要老往海邊跑......」

陳燕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孩子對潛水的熱愛讓她無計可施......

楊梓唯只是笑，將視線移往窗外......

「媽，妳知道嗎？

在傍晚即將日落的時候，

夕陽帶來的光線會均勻的撒在海面上，

這時，向平坦的海棚潛下去，

會對那美麗的景色著魔的......」

他眼神有些茫然卻閃爍著些許興奮的情緒......

「在大約三十五公尺深的海底向海面望去，

會發現由深而淺漸層的紫色光束在海水中擴散後，

漾成一片奇特而統合的藍......

媽，告訴妳呦！這是我昨天最美麗的收獲！」

楊梓唯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按著胸口的海豚頸鍊，

唇角勾起了幸福的弧度......

這個著魔似的笑容，卻讓陳燕感到不安......

「我有一種感覺，

在那湛藍的海水中飄浮，我彷彿成了一條魚，

沒有任何束縛的在斑斕的魚群中游過！

後來......」

他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看著母親......

「我也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在海水中失去了意識......

在昏迷的那一瞬間，

我的左右耳同時聽到有聲音由遠而近向我靠來......

醒來時，我己經在沙灘上了......」

陳燕的身體忍不住發顫，

"失去意識"這幾個字敲在陳燕的心口上，讓她心驚又心疼......

楊梓唯卻絲毫無所覺的繼續說下去......

「我想，那是海豚......

每一次離水上岸，我就像一條缺水的魚，總覺得呼吸困難......

那片海洋在呼喚我，媽，我好喜歡海，喜歡隨波浮沈......」

「小唯！」

陳燕突然打斷楊梓唯的話，雜亂的思緒讓她呼吸急促......

「不要再潛水了好不好？小唯......

你知道阿彥就是這樣生病的......」

楊彥，她的大兒子，也熱愛潛水。

幾年前卻因為潛水時沒有注意到安全，受了傷，

至今仍拖著病痛......

她怕，

小唯似乎根本不把差點失去生命這件事放在心上，

這樣下去會怎麼樣？她不敢想像......

「媽，不會的......咳、呼......呼......」

突然，楊梓唯掩住了口，急促的喘著氣，

讓陳燕驚惶的衝上前去拍撫他的背......

「怎麼了？怎麼突然這樣？」

片刻，楊梓唯才撫了撫胸口，坐了下來，

臉色有些蒼白的握住母親的手......

「沒事的，我最近常這樣，也許是感冒了。」

「感冒？不行，明天我幫妳約曉娟的診，去給她看看......」

陳燕不放心的叮囑著，一邊將熱粥移到兒子面前......

「快喝，粥要涼了。」

楊梓唯喝了一口粥，遲疑一下，才抬頭看著母親的眼......

「媽，我這只是小病，喝一些熱開水，睡一覺就好了......

不用麻煩大嫂......」

他不喜歡踏進醫院、診所，因為大哥......

「媽，難道妳是怕我和大哥一樣？」

楊梓唯終於看到了母親眼中浮動的不安情緒......

「不會的，媽，我不會像大哥一樣。」

陳燕沈默了。

她雙手緊緊的交握著，

似乎想藉此給自己一些回想往事的力量......

「小唯，我幫阿彥收拾潛水裝備的那一天，

是他親手關上櫃門的。

不能潛水了，我知道他很難過......

但，小唯，真正讓我心痛的是，

他不知道要拖著這個病痛到什麼時候......

也許是一輩子，你知道嗎？」

紅了眼眶，心裡抹不去的，是一個身為母親的心疼......

楊梓唯愣了愣，盯著眼前的熱粥，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愛海，但不要步入你大哥的後塵好嗎？小唯。」

「媽，相信我，不會這樣的......

我明天，去給大嫂檢查一下，妳放心好嗎？」

再嚥下一口粥，

低著頭的楊梓唯，躲避著母親臉上揮不去的憂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