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成績遇到新鮮事

學期要結束，準備打成績。

期末我本來打算考試，但這裏有點麻煩，最主要是我有三個不同時間的班級都是自然科學概論，怕先考的班級會洩題給別班，還有他們座位好擠，讓人就算不想看也會不小心瞄到旁邊。幾經考慮，後來我決定出作業讓大家拿回去寫。

要什麼樣的作業呢？

我不希望大家光會抄，因此題目有些要求。自然科學概論有兩題，一個是要學生假想自己在未來經營旅行社，針對太陽系的幾個衛星、行星來規劃行程招攬生意。還有一個就是要他們用我上課講過的內容來設計教案。

太陽系之旅，有學生就用我上課講過的內容湊一湊，那分數不會太高。有人則會查資料，介紹的好有趣，這樣的分數就會比較高。還有人會畫很可愛的圖，這部分我原本設定不算分，但後來發現我在給分時多少還是會有影響。有班級許多人寫成遊記、小說，內容雖然很多，但說不定是抄的，此時我才發現格式有格式的用處，我當時設定旅行社招攬生意就是要學生了解後去用我規定的方式來寫，這就可看出統整資訊的能力，但現在寫成遊記，怎麼辦？我後來決定給這樣的分數不太高。不過很多人寫成遊記的那一班人，上我的課很活潑投入，種豆子種得很有心得，看月亮也看得很認真，非常得其中趣味，演戲也演得很好。我後來跟他們解釋老師既然給了作業要求，就要照要求來。

那班學生屬於「專升本」，他們在其他地方讀過專科，後來考過來讀兩年就可拿到「本科」的學位，本科在大陸就是「大學」的意思。有的老師覺得他們基礎不好，但我覺得他們很活潑、會動腦筋，很可愛，雖然我給他們的成績可能不如他們預期，但我想他們如果認真去思考過，應該會有超過分數之外的收穫。

關於教案的部份，學生多數都抄網路上流傳的資料，這似乎就沒什麼好說的，反正我也有預期，因此要求學生全部手寫，這是希望他們最少不是電腦上複製拷貝，連自己抄什麼都不知道就交來，而手抄人家好的教案，也算是種學習。

不過可以看到有些流傳在網路上的教案設計者自己的觀念都不清楚。譬如說看星星，就星座、行星都混在一起，真的是張飛打岳飛。我初看，一下認為就教幼兒園，不要要求太多；但又轉念當年我看許多小朋友到天文館，有幼稚園小朋友講得比許多解說員都還精采，小孩是可以教的。老師觀念不能太離譜，因此又扣他幾分。

這裡幼兒園還有一個奇怪的「科學」主題，針對光去分類。我之前遇過幼兒園老師說他們設計科學課程時，把光分成自然光、人造光、和動物光。很苦惱小朋友對許多人造的東西都認為是自然的，例如有些鞋子踩下去就會亮，孩子認為這很自然應該也屬自然光，問我該怎麼教？

我則對這樣的分類很感到奇怪，譬如現在有人可以用基因工程讓原本不亮的動物發出螢光，那這是什麼光？可能你會覺得當然是動物光嘛！不過如果是基因工程讓「植物」發光呢？那是自然光還是人造光？為什麼這兩種發光方是屬於不同類別？這樣的分類意義何在？

我上網查一查，這樣的分類可能從攝影而來。攝影很在乎光源，覺得自然光比較自然，人造光比較不自然。而從物理的角度來說這是光譜的原因，自然光通常來自太陽光譜比較連續完整，人造光一開始會針對人類的紅藍綠感光細胞去混和來欺騙眼睛，乍看似乎人眼分不出來，但隱約感受到那品質就是「不自然」，也就某些地方特別強、某些地方特別弱。

但是極光也是自然光啊！它光譜跟太陽絕對不一樣，會是尖銳的譜線。另一方面，我認識一位學者他實驗室研究的發光機制，已經可以把有機發光二極體（OLED）做到類似太陽光、類似燭光，因此從光譜來分也不大容易吧！

對了，蠟燭燃燒算自然光還是人造光？或許有人說蠟燭是人製造的，算人造光。

那再請問，木頭燃燒算自然光還是人造光？還是人去點燃時算人造光，閃電劈下來或乾燥自燃燒起來算自然光？

我覺得這個分類不大有意思，不需要這樣教，否則幼兒小時學得越認真、記憶力越好，長大學到相關概念會越混亂。不過要說人家精心設想的主題沒有意思前，可能多點觀察，否則怕會被人轟！讓我再多了解看看。

另一門課營養學，怎麼出作業？

我還是那個原則，不喜歡人家抄。那該怎麼做呢？

課本附錄有「常用食物成分表」，我要求學生從裡面選食材來製作一天的食譜，學生必須寫出來每項的數量，計算熱量、蛋白質、脂肪的比例。

我評分的標準包括了熱量要足夠、那三樣營養素的比例要適當、副食中動物蛋白質植物蛋白質的比例約為2:1、餐點的間隔時間要1.5-2小時以上，食物要多樣、需要含括有六大類食物……

我還是擔心學生會彼此抄來抄去，因此我規定每個人根據自己的座號依序去找對應的主食和菌菇類食物，前者有12項，後者有8項，我要求一定要寫到自己座號對應的食物，這樣抄襲的比例應該會減少吧！

一開始學生不大知道怎麼寫，於是我先規劃好一份有瑕疵的食譜。為什麼要有瑕疵呢？因為萬一寫太好學生直接抄就不好，我帶著分析說這有哪些問題，可以怎麼調整。但居然有學生認定就是沒辦法寫出符合標準的食譜，振振有詞說連我也做不到，為什麼要這樣要求他們？我不斷重申，只要加個什麼類食物就可以了。

還有學生跑來問我植物蛋白質與動物蛋白質他不會分，怎麼辦？一開始我很驚訝學生程度怎麼這麼差？我問他哪邊有問題。原來困擾他的是菇菌類不算植物？那……，原來是學生程度很好，是這裡分類隨俗把菇菌類也當植物了，的確很有意思的問題，以前我有大學同學來問我酵母菌算植物還是動物，我素食吃到它們可以嗎？那再來蛋糕算植物蛋白質還是動物蛋白質，我跟他解釋其中的蛋是動物，麵粉屬植物。不過課本把蛋糕當一個整體來寫，因此學生不知道該怎麼歸類，後來有人就去參考蛋糕的成份來寫，真的是各顯神通。

他們寫很累，作業收來我更累，怎麼改？

還好電腦有試算表，我把一些常見情況列出來，設計好函數，學生資料過來，我就挑幾個數值進去檢驗，有時還得快速用心算來估量不在我表中的數字，數字無誤那就好，萬一有差我也不敢說自己對，只好讓電腦去算一下來核對學生出了什麼錯。改了四天，總算把將近一百份的卷子改完。

我的評分方式一開始大家都是一百分，然後針對錯誤一項項扣分。關於扣分標準，我一直不斷修正，原本發現一項大錯誤扣十分，但後來發現這樣有人會不及格，後來改扣五分，這樣大家都及格了，但分數也有區別性。不過最後因為這些學生去擔任省運會的志願者，所以學期成績可以加十分，這樣所有的區別性都看不出來了，一大堆人A。花那些改的時間值得嗎？

這兩項科目我邊改邊把學生的錯誤情況列點記下來，改完後整理整理先簡併相關的內容，然後調整先後次序，就分別傳給各班的學習委員，請他們轉告同學哪些地方要注意、哪些地方會被我扣分。營養學其中有項是學生把某一食物量放的太多，這在乾料與濕料有不同的標準，我揣摩許久，寫說明的時候也依類別解釋得很清楚。還有人為了食物的多樣性，奶類食物除了給牛奶、酸奶之外，還給煉乳這種東西。我皺著眉頭，上課說過煉乳不適合給嬰幼兒吃，這些人怎麼沒認真聽。不過我後來想一學期課程那麼多，學生可能沒注意到這項內容，還是算了吧！因此本來扣了分，後來又加回去，但我仍把那些人分數失而復得的過程寫在最後一項，提醒學生以後無論是當老師或當家長，要避免給嬰幼兒煉乳。種種內容，洋洋灑灑寫了十二項，這些都很認真思考過，我想，得要把學生的錯誤情況做點整理分析給學生，自己辛苦批改才有意義。

營養學傳出去，幾個學委的反應直接看得出來都很歡喜開心。我以為他們的重點在於全班都及格，但後來我有同事來跟我說，學生收到很高興的原因在於，他們覺得我寫得太好了！他給我看學生怎麼說：全文沒有一個贅字，層次分明，連接詞用的非常好，可以凸顯內在關聯性……

什麼？這是我幫學生打分數，還是學生幫我打分數？

不過這名學生評價的層次未免也太高了，我的確很重視連接詞的用法，聽到一般人「因為」、「所以」、「然後」、「還有」這類詞亂用會皺眉頭，我自己向來對連接詞的使用非常謹慎，可是自己這樣用心，在臺灣從來沒人注意到過，對我最好的稱讚可能還帶有質疑：你這些內容是從哪裡抄來的？

算了，那些都過去了，還是有人會給我些適合我的工作，我現在有工作是在幫人把演講稿整理成文章，20000個字過來，我要整理成7000個字，有的還要5000字，甚至3000字，這一定要有相當的文字功力才能作調整而又不失去意義。

有的時候你可以抓大綱主軸，把許多舉例刪掉，這樣字數馬上會降下來。但以前讀書時有位老師說，國內曾經在引進國外某項很好的化學教材時，把所有的例子刪除，但那項教材之精采恰恰在於例子，每個例子都有其道理，可以引人入勝，但國內引進時沒有例子，它就變得沒血沒肉，不大吸引人。因此我現在整理講稿會盡量保留一些例子來襯托講者的想法，而是其他地方用字非常精簡。

我很喜歡這樣的工作，可以聽演講學東西，又能賺錢。拜網路之賜，我連到非洲或現在來大陸，都還可以持續接案子。所接觸的範圍不只限於天文、科普，還會涉及到政治、經濟、媒體、文化、醫藥保健，非常廣泛，我聽得很高興。雖然這種事情有的人可能覺得上不了臺面，錢通常也不多，但我如果接，就一定做好它。當然也是這些講者水準很高，讓我很有收穫，整理的時候我就順著講者的思考脈絡與風格去寫，每篇都有不同的特色。

因為我有這樣的經驗，刪減文字習慣了，因此我寫正式的東西也很簡要，對於習慣看長篇大論又非專業的人而言可能會失望，放言批評。沒想到這裡的學生卻有這麼好的水準，看得出老師是花時間認真寫的，還有些許用字素養，真是具有慧眼，相信他們應該也是認真寫過作業才會有如此強大的共鳴。

無論如何，我覺得認真做事，雖然可能沒有人知道，但自己是學習最多、收穫最大的。而這裡的學生，我應該鼓勵他們在成績之外找到自己的強項去發揮，不要因為升大學的考試成績差就對自己沒信心，要相信自己是有能力、有眼光的人，可以在特別的角落發現特色、弘揚特色，應該也有能力去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我們的未來不是去人多的地方跟別人競爭，而是自己用慧眼找出獨特的路來走。

另外這裡也為我自己做個廣告，如果哪邊有好的演講想要整理成文章，只要經過主辦單位、講者的同意後可以來找我，我這方面的能力還算不錯。現在雖然有點忙，但還是樂意擠出時間來偶爾聽聽好演講，放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