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嘉雯

在《西遊記》裡菩提祖師有一句教誨弟子的名言：「口開神氣散，舌動是非生。」那是針對孫悟空的習氣而發出的責備之語。

原來孫悟空在修習須菩提祖師所傳授躲避三災之法時，忍不住在師兄弟面前炫技。悟空一觔斗翻出了十萬八千里，又在眾人面前，任意地變化成各式各樣的事物，那 些羨慕他的師兄弟們見孫悟空法術變化得精彩，便都興奮地歡呼起來！這麼一鬧，擾亂了修行境界的安寧，須菩提祖師於是獨留悟空下來，嚴厲地加以訓斥：「我交 給你這些法術，難道是讓你在旁人面前炫耀的嗎？假使眾人因羨慕你技藝高強，要求你傳授給他們，你是傳？還是不傳？不傳，他們埋怨你；傳授了，你又捨不得！ 做人何苦給自己添麻煩？！」

孫悟空見師父動怒，連忙認錯。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須菩提祖師已下定決心將孫悟空逐出師門！

孫悟空當年是以一句「弟子無性」，亦即「我沒有脾氣，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使得祖師願意傳授絕學給他。其實悟空當年所以說出這句姿態非常柔軟的話，主要還是因為他沒有本事。一個沒有任何本事的人，除了脾氣很好之外，還能有甚麼辦法在這個社會上生存？

然而孫悟空最大的弱點，並不是他學藝之前的「沒脾氣」，而是在他學成本領之後，個性中的驕傲和自以為是，便一一顯露出來。須菩提祖師立意要他離開，對孫悟 空而言，其實也是一種教導。原來真正有修養的人，即使在學成高強的本事之後，仍然保持謙虛和謹慎的態度，時時謹守韜光養晦的哲學。看來孫悟空離這樣的境界 還有一段相當遙遠的距離。因為他只知道鍛鍊自己的身體和武藝，卻忘了更重要的是修練自己的「心」。

當他駕著觔斗雲，一路虎虎生風地奔回花果山，確實比當年駕著竹筏漂洋過海時，能力已增強很多。孫悟空滿心以為群猴都翹首盼望著他的歸來，由他繼續領導眾 猴，在此稱王。然而實際的情形，並非如此。在孫悟空離開水濂洞之後，此處已為混世魔王所佔領，群猴也已歸魔王所管。那魔王體格十分高大，一身黑盔黑甲黑皮 靴，手裡還拿著一把大刀！

面對這樣不遂心的劇烈變化，沒有任何武器，個頭又十分矮小的孫悟空，只得拔自己身上的毫毛，奮力一搏！他身上的毫毛在法力驅動之下，瞬間變化出許許多多的小猴子來將大魔王扳倒，孫悟空奪得大刀，便將魔王砍成兩截。

這一仗，以小博大，孫悟空成功地取回水濂洞洞主的地位之後，他生命中的驕矜和殺伐之氣，便完全顯露了出來！他自信滿滿，以強者為尊作為他領導群猴的信念。 把須菩提祖師對他的諄諄訓誡拋諸腦後，於是他離修練之路，漸行漸遠。非得等到觀音菩薩和三奘法師出現，對他實行更嚴厲的教誨，才能將他帶回修行的正道。

儘管如此，讀者卻已通過《西遊記》了悟人生修養的真境界。這也是一部文學作品帶給世人對大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