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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23 17:24:04瀏覽453|回應3|推薦17 | |
師說 初到山上的這所工專,是在七夕下著大雨的夜晚,接到兼任講師聘書的一刻,頭上仿彿浮現出天使般的光環,我,即將為人師表。 我只有一班夜二專土木科的新生,除去四人休學,二人棄讀,班上共有五十四名學生。第一次看到他們的臉,我滿心欣喜,這是我的學生,我期盼以至誠感動他們,於是我口沫橫飛說了整整四小時,中間串著無數曾令我笑破肚皮的笑話,企圖激起共鳴。但,他們只是冷漠的打量著我,我突然覺得自己只是一名小丑,一名聲嘶力竭,賣力揮舞肢體,卻始終無法逗人發笑的失敗小丑。 下了課上了校車,仍止不住因過於激動而微顫的手腳,從小至今的夢想,一夜粉碎。想當老師的願望,只有我自己最懂。打從小學起,為了能經過那方高起的講臺,我總是以一名謙卑朝聖者的姿態,前往榮耀與瞻仰。我也掌握任何使用粉筆的機會,當遍各式大大小小的幹部,最高興的莫過於拿起粉筆,奮力直往黑板胸膛裡刻烙。對於紅筆的愛戀,則更為痴狂,當過小老師、當過排長,也和同學們交換批改考卷,只要一經我檢閱,絕對是血跡斑斑,因為我不單是錯的畫叉,外加條列糾舉訂正,就連正確無誤者,我也會一一圈點,另附上密如螻蟻般的嘉許言語,以資鼓勵。 我以為我的志業十分明確,怎知會受此打擊?在車上的我不斷自問,我的未來要如何是好?我還能作些什麼?我從來就只想教書,因為有了這個信念,才能支持我人生一路的奮鬥。如今一切頓成七彩泡影,我不稱職。天啊!我不適合教書的工作,只因我的學生毫無反應。腦海中許多問題與不解,開始峰迴路轉的盤旋縈繞,我作出一個結論,教完這學年,然後乖乖守候白日的工作崗位,終我一生。成長,是幻滅的開始,二十八歲的我,總算也才知道。 於是我開始全心全意的準備課程,努力吸引他們的興趣與專注,我告訴自己因為只有一年的時間,一定要留下雋永而值得典藏的回憶。拋開課本的文字與符號,我要用生命與他們對談,我始終相信他們也曾和我一樣,對生命產生疑惑,並且孤獨面對著困頓與挫折,我也相信他們曾經對文學產生好奇,如果所謂的文學殿堂不再如海市蜃樓般渺不可尋、無法觸及,如果文字幻變成一則又一則鮮活生動、富含血淚的動人故事,如果符號也和我們承受過共同的苦與痛,也許他們會嘗試開門而入,而我,想當那名傳承鎖鑰的人,親領他們至殿堂門口。 我拼命的講、努力的講、揮汗如雨的講,每堂下課前,我會告訴他們,他們可能是我最後一班的學生,彼此一定要好好珍惜。他們是照耀我生命中的滿空繁星,我希望他們每人都成為我辛勤灌溉的讀書種子,不必急著茁壯成樹,只要一寸一丁的萌芽,我希望為他們增添血肉,讓他們在現實的社會中,多些力氣與人相較長短,對於生命能有較多承受與擔當的勇氣。 我見到他們輕卸輕狂面具後的俊秀臉龐,每一雙渴望未來的眼睛,訴說對現實的惶恐與探索的意願,我見到的是一顆顆亟待安撫的靈魂,充滿著原我最初的明淨。 慢慢的他們開始打破沉默,與我對談,慢慢的他們會等我下課,與我走到車站,有人送乾麵貢丸湯到休息室,有人寄卡片,更常見謝師宴前爭先恐後的邀約共往,最最令我感動的是他們居然主動去找王維的詩篇、拿著唐宋詩鑑賞辭典跟我談杜甫的蜀相、共同體味東坡的生命境界,耳畔猶記得最初的他們告訴過我,選擇土木,是為了未來想當工地主任,對課業了無興趣,只要文憑。 現在的我,己辭去當初以為可以是一輩子的公職,轉入了教書的行列,對於教書已不見當年的青澀與激情,初入杏壇時的惴慄惶恐,早被累月經年的操習,磨練成為穩定而嫻熟的老師。但是從最初持續至今的習慣從未改變,每當我新接一班學生,我就會告訴他們,他們可能是我最後一班的學生,但他們是我未來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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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