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刻惊站起來，離開通舖，那人卻咂嘴伸舌，呵呵地笑起來。幾個人你推我搪，紛紛圍擠到他身邊。這突來的一招讓他招架不住，嚇出一身冷汗，都說看守所黑幕重重，常有打人羞辱之事，看來他得再熬過一關了。

一個年約50的肥碩男子坐在小板凳上，之前一直盯著牆上的小窗往外看，那小窗大約30x30公分大小，這是監舍裡唯一能看見外面草地的窗子，也是這位老大的專利。他會從小窗觀察警官走過來了，或是飯菜快送到了，或是其他監舍的動靜。並依照觀察所得對其他人做出命令，準備接瓢或是趕緊列隊站好。

老大姓黃，是113監舍的牢頭，而第二把手是戴著一付塑膠黑框眼鏡，全身紋身的朗哥。他發現牢頭都有些相似的面貌，臉膛黎黑，厚唇，身材發胖，目光深邃，不怒而威，說話緩慢，低沉。

黃老大叫他過去蹲在他面前，並開始問他的基本資料，偶爾會在小本子上做些記錄，當黃老大知道他來自於台北，就在他的左邊胸口的衣服上畫兩個字-"台北"，並讓他自己在褲子上也寫上"台北"兩字。

他挺害怕"台北"這兩個字會給他造成困擾或傷害。

黃老大這一舉措讓他心慌目眩，就像猶太人被納粹份子打上六角星的記號。褲子上的字寫完了，黃老大開始問他什麼案子進來的?其他人湊的更近，個個直眉瞪眼，興致勃勃等著聽好戲，而他的臉上則像下了一層霜似的。

"朋友告我盜竊他的畫" 他說。

"喔~這個要打手喔。" 旁邊有人出嘴，他心裡害怕極了，可能要被處罰了，聽說"新兵"進看守所都要先修理的。

"跑到這裡來偷東西啦?!" 另一個以譏笑的口吻說著。

"你們吵什麼?讓他說完。" 黃老大說話聲音脆亮，其他人立即閉上了嘴，到嘴邊的話也硬生生地吞回去了。他眉頭一蹙，空氣頓時凝結，更多人貓著腰圍籠過來，側耳細聽。黃老大的話給他不少勇氣，他也就不再羞口羞腳，連雲接地的把事情原委一口氣說完。

"他媽的，不就幾張紙嗎? " 這時倒有人像是仗義執言了。

"警察沒人可抓啦，連這種也抓進來。。"  某人從人堆後面扔出一句話，好像一粒石頭正好打在黃老大頭上似的，"他媽的，什麼屎都推到警察頭上啦?!"  黃老大回了一句，又回頭盯著他看，"你還沒吃晚餐吧?晚點我叫人弄碗泡麵給你。"

其實，忘記飢餓了，也不覺的想吃東西，但他學到一件事，牢友拋過來的善意或是惡意，最好都要接受，都要服從。

監舍裡的人都很機靈，既然黃老大如此善待他，大家看在眼哩，心裡打著算盤。有人拿來餅乾請他吃，有的請他上到通鋪一起聊天，也有找他打牌或是下棋的。他很快就跟一些人混的很熟，他們熱心地教他監舍裡的規矩和應注意事項。

閒聊中，有人說"第一看"關的都是比較輕罪的，"第三看"關的都是大官或是貪汙犯，有人立刻反駁了，前一陣子不是有人被拉出去槍斃了?!他問是什麼罪，有人回答說是販毒。他的身旁有個消瘦的年輕人，聽到這話，一臉肅然，年輕人只他早兩天進了第一看，這年輕人就是販毒被抓進來的。大概知道死罪難逃，一臉惶惑不安的表情。

下午六點，通舖與放風場的鐵門準時關閉。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端了一碗熱騰騰的泡麵走到他面前。他很感激黃老大的貼心，他要管理27號人，芝麻小事不少，又得代表牢友與主管警官打交道，但他答應的事情，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進了第一看，比他想像的文明多了，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