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洪偵探社–天若有情天亦老(一○)
「這幾十年來,我和盛雨農的事情,一直都在你們的眼皮底下,」佟雪梅的雙眸雖然掩蓋在鬆弛的眼皮下,一人射出電光般銳利的眼神,掃向小洪跟妹妹。「小朋友,難道你還要繼續冷眼旁觀?」
小洪尷尬的說︰「盛夫人……」
佟雪梅揮手打斷他的告白,費力的大聲問︰「華醫生在哪?幫我找出他。」
「盛夫人,華醫生在哪裡,確實沒有人知道。我知道這些年來,妳也一直有委託其他的偵探在找他,相信妳得到的結果,也是如此。」小洪說。
「你不老實,歐佬『失蹤前』你安排華醫生與他接觸過。」佟雪梅說。
小洪無奈的點點頭,說︰「是的,是我幫他聯絡華醫生的。但是我只是聯絡,華醫生會不會回訊,要不要答應,我是一點都幫不上。」
佟雪梅喃喃的說︰「難道他真的一點的蹤跡都無法查到嗎?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當年你不是找到了華醫生一起去找盛夫人,他為何會拒絕與她見面呢。」妹妹問出了心中的存疑。
佟雪梅愕然的看著小洪,「華醫生過門不入!」
看到佟雪梅訝異的神情,妹妹才驚覺自己的話說太快了。
小洪微紅著臉,默默低下頭,說道︰「是的,但是我面子不夠,華醫生對我的請求予以駁斥。」他嘆了一口氣,「盛夫人,妳一定也知道了,當年在莊醫生醫院的那人就是師父跟我,師父一直對莊醫生造成的錯誤耿耿於懷,所以他到了臨死前都還在找華醫生,就是希望能彌補盛夫人的缺憾。」
佟雪梅點點頭說,感激卻又失望的說︰「我想像華醫生那樣的人,決定了一件事,一定就無可挽回了。」
「他為什麼見死不救!」妹妹激動的說。
小洪駁斥的說︰「在二十年前,這並不是什麼生死大事。況且盛夫人與盛雨農還是好好的健康的活著,盛雨農也已經長大成人,不管他當年的症狀怎樣,他的健康與生命都無慮。」
看到小洪如此模樣,佟雪梅輕輕嘆息一聲︰
「現在想起,一轉眼一甲子多的時間就這樣過去,看似彈指間而已,但是誰能想像,那是多麼恐怖的孤寂的日子呢?難道一切的努力都無力回天嗎!」
「盛夫人,人世間的事情講的終究是機緣,」小洪說︰「縱使求得長生不老,卻要守著一日又一日孤獨,在重新過一甲子,妳不會覺得厭嗎?盛先生已經不復當年了……」
「不!只要我回到年少,雨農就會為了我再次離婚的。我知道,這一次一定會不一樣。」佟雪梅說的很篤定。
「妳還要重蹈六十年前的覆轍?」小洪不可思議的說。
「當我們不再有年齡差的時候,一切都會不一樣。」佟雪梅蠻橫不講理的說︰「我們那麼相愛,時間卻總是沒弄對過,這難道不是老天爺虧欠我們的嗎?」
小洪也感到無言以對。
然後盛夫人拿起身邊小茶几上的皮製記事本說︰「幫我交給華醫生,我不相信他看了還會無動於衷。」
「哦……我能看是什麼嗎?」小洪問。
「隨便你,你們走吧,我該休息了。」她驕傲的下著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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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洪疲累的的靠在車後座,他伸出手抓著頭皮,那頭平頂的白髮在夜間更加閃閃發光。
妹妹忽然問道:「奇怪,黑頭髮全跑哪去了?」
小洪說:「人老了,黑色素細胞也跟著老了。」
妹妹忽然喃喃的念著︰「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忽明忽滅的車廂裡,深娟若有所思的想著佟雪梅、盛雨農乃至小洪叔公跟妹妹姨婆……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世間有多少人能活過八十歲呢?他們為什麼就是不滿足?
「叔公,晚上日記能讓我先看嗎?」沈娟試探性的問。
小洪高興的對著妹妹說︰「這ㄚ頭很有潛力,是個天生的偵探料。」
妹妹點點頭︰「找了大半生,我們總算後繼有人了。」
小洪「嗯」了一聲,說︰「要好好的磨練一番才行。」
兩人同時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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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沈娟拿著佟雪梅的日記躺在床上看著,佟雪梅一生的往事都在她的紙間等著躍紙而出……
第一頁寫著「華醫生你好……」,原來,這本記錄就是為了說服華醫生而寫的生活紀錄。佟雪梅的字體秀麗整齊,她並沒有每日紀錄,只是跳脫是的紀錄一些事件……
華醫生你好,我叫佟雪梅,請你聽聽我的故事,你或者會改變主意願意幫我。
這是我與盛龍的故事,盛龍字雨農,他本來是家父最好的朋友。自我出生以來他愛我更勝父親,他卻足足比我多出五十二歲。我們一直是相愛的,但是年齡的差距,使我們難以表達心意。
十二歲那年生日,盛龍將我抱在懷中,他臉上的那種遺憾揉合著陶醉的神情,深深的觸動我的心弦。我想,我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感受到跨越父女知情的另一種感情。
當我十五歲的時候,時局已經變的很亂,父親跟盛龍也忙著將家產移往國外,這一天盛龍帶著我到天津,他對我說︰「別害怕雪梅,我已經為妳安排好了一切,就算北京失守,我們依然可以安全的到歐洲去。」
那一晩,他強行奪走了我的貞操。
天津回來沒多久,爸爸媽媽帶著我往南逃,日軍已經到了張家口。我們來到上海,盛龍到了哪我們全都打聽不到他的消息,我想他,在上海的每一日,我都在等待著他,我相信他會來找我。
四年後他也到了上海,我們常常被著爸爸媽媽約會……
這一天晚上我打扮的好漂亮,蕾絲反滾的白襯衫,配著一件大紅大圓裙。盛龍要帶我去夜總會跳舞,慶祝我的二十歲生日。但是我才剛打扮好,母親卻走進我的房間在床沿上,神情緊張的說︰「雪梅,妳每天這樣早出晚歸,又常常曠課,妳到底在忙什麼?」
「功課好悶,我不過是出去玩玩。」
「你一直偷偷跑去見盛龍,是不是?」母親憂慮的問。
「我又不是賊,見乾爹為何要偷偷摸摸!」我反駁。
「妳為什要跟盛龍在私會,難道妳不會覺得羞恥嗎?」母親第一次用這樣嚴厲的口氣對待我。
「我真不敢相信,你們竟然會跟監自己的女兒。」我無法置信的嚷著。
母親惱怒地說:「雪梅,妳已經不小,你不懂人倫世道的道理嗎?,他是妳的乾爹啊,妳怎麼這樣糊塗!」母親氣得落下淚來,「雪梅,妳一個人的任性妄為,害得父母親傷心難過,盛家上下也混亂無比,妳心何忍!」
佟雪梅忽然握緊母親的手說︰「媽媽,幫幫我,我真的愛他。我並非一時性起胡作妄為,妳幫幫我啊!」
母親憤怒的摔甩女兒的手︰「妳怎麼就是說不聽,妳父親已經都讓你氣病了,你還這樣執迷不悟,我……我真後悔生下妳這個不孝女。」母親的痛哭的遠去……
為了證明對我的愛,盛龍趕走了所有的妻妾與兒子。我們在上海已經呆不下去了,盛龍要我跟他一起走,父母親不願意給我祝福,「妳今天一但踏出這個門,我們就不死不見!」
我們拋下了所有的親人,到了一個小教堂結婚,當晩就搭上輪船離開了上海……
船上我的腦海裡反反覆覆都是母親傷心的模樣……
⊙ 待 續 ⊙
23:45 2006/5/28.劍.疾風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