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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1/17 16:04:41瀏覽264|回應0|推薦2 | |
鱷魚的眼淚
一間茅草屋裡,空蕩蕩,沒什麼家具,倒是有幾個突兀的黑亮鍋子與成堆的高科技廢棄物。 「爸爸!爸爸!」 瘦弱的小男孩使勁搖著地忽然倒下的男人,骨瘦如柴的樣子好比木炭,氣若游絲,彷彿是多呼吸一下,便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更遑論是開口說話。 「爸爸!我去叫人來,馬上就回來!」 心急,腦海中閃過多年前母親也曾這麼突然倒下的模樣,甩甩頭,拔腿跑向附近教堂找牧師求救。記得最好的朋友曾經提過,鎮上教堂的牧師曾替人看病。 心急如焚的步伐越跑越吃力,但也不敢放慢腳步,口鼻急急喘著焦急的氣息,心裡不敢有絲毫的怨恨,就怕怨了老天爺,祂就派死神去敲自己的家門。
鎮上唯一的牧師沉默不語,黝黑的雙手反覆拍著身上怎麼拍也拍不掉的污漬與灰塵。實話總是難以啟口,即使他已經歷無數次同樣的場景,總以為經過多次練習能把那千篇一律安慰人的對白說得順暢,但看著孩子無助的眼神,過於殘忍卻又似平凡無奇的事實傷害的不只是人心,更是人的意志力與信仰。沒有用的安慰,無力再說了,淡淡地搖搖頭。 小小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咬著牙不說一句話。小男孩心裡明白父親的未來。爸爸將躺在黃土裡面睡覺。像媽媽一樣。
這個偏遠的小村莊是黑色的,天空是黑色的,河流是黑色的,土地是黑色,連那裏的人也是黑色的。一個被詛咒的村莊,每天上演著死亡的戲碼,那種死亡是特別折磨人的,死亡從不會突然來臨,一切都有預兆,消瘦、無力、嘔吐,緩慢地折磨人心。親人之間無語,沒有希望的未來多說一句話也是多餘,勇氣也成了一種奢侈,眼神的交流只剩茫然對望,誰也不敢去想明天。 這晚,小男孩窩在父親身旁,躺在乾草鋪成的床榻上睡得不甚安穩,不敢太用力呼吸,因為父親身上有媽媽死前臥病在床的味道,他害怕聞到那種死亡的氣息。夜裡小男孩只有在聽見父親痛苦的呻吟時,才能安心,若是父親未發出任何聲響,他便神經質地探了又探父親的鼻息是否正常,害怕死神帶走唯一的親人。
翌日,小男孩處理完家務,啟程拜訪村裡最大的那棟白色屋子。 「叔公,請你幫幫爸爸!」 小男孩等到下午才見到叔公。叔公是村裡的村長,生活方式和村裡的人不一樣,村長的生活是屬於天堂那端,而村裡的人則是屬於地獄的那端,但也同樣生活在相同的一片土地上。 「你就死心吧!你爸就像妳媽一樣,得病了,沒得救了。」叔公右手指間夾著紅寶石、金戒子與雪茄,左手在圓滾滾的肚皮搔個不停,不知吃得太飽,還是上身絲質襯衫的觸感好得令他捨不得放手。 「不!爸爸有得救的!我聽人家說有從國外來的新藥可以治好爸爸的病。」 「你打算花多少錢買?」 「我……我沒有錢。」 「那藥物是你賺了十輩子也買不起的東西。」 「可是叔公你……你有錢。」小男孩曾經看過外國人開著直昇機來,他們帶了好多禮物給叔公,很多很多,多得令人害怕。
「我為什麼要幫你爸爸?」 「因為您是爸爸最敬愛的人啊!」小男還記得父親曾經說過,父親在十歲的時候成為孤兒,是好心的叔公收養父親,叔公對父親疼愛有加。父親在孩提時有一次病得厲害,是叔公背著父親走了好遠的路到外國人義診團隊求醫,父親才得以保住小命。 「拿錢去買藥救一個死人?浪費!」 「叔公,求你幫爸爸買藥,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會很聽話。」看著叔公冷酷的眼神,小男孩手心直冒汗,淚水就快要止不住,湧現。 「你去幫我取來鱷魚的眼淚」
小男孩趁夜偷了隻公雞,提著,天還沒亮就敲了隔壁鄰居大哥哥的門,也是黑黑瘦瘦的大哥哥,沒有家人。 「不要!不要去!你會死的。」 「我一定要拿到鱷魚的眼淚救爸爸。」 「就算你真的拿到鱷魚的眼淚,你叔公也不一定會遵守諾言替你爸爸買藥。」有太多人去求過村長,村長不是見死不救,就是開出根本達不到的條件,曾經有人拼死達到了村長的要求,但村長並沒有信守約定。 「會的!叔公答應我的事就會做到。」爸爸是叔公養大的,叔公一定也想救爸爸的。「求你,幫我,帶我到有鱷魚的地方。」
那是一個黑色的沼澤,散發著腐臭的味道,旁邊灌木叢的葉子綠油得發黑。靜靜的,等待,胡思亂想,爸爸,鱷魚,獵物,眼淚。人們說鱷魚吃掉獵物的時候,會為獵物感到悲傷而掉眼淚。 等了一段時間,雙腿痠麻,口腔因飢餓泛著酸液。鄰居的大哥哥有了動靜,發現鱷魚的蹤影了! 那雙又圓又大、黃得發亮的眼睛讓小男孩想起貓咪的眼睛。必須這麼想才能安撫不停發顫的雙腿。 又等了一陣子,好不容易鱷魚上了岸,小男孩向大哥哥打暗號,獨自衝出躲藏的樹叢,一手奮力將手中的公雞高高地拋向鱷魚,從身後掏出用石頭磨利的石板,一手緊緊捏著用來盛眼淚的容器,不知從哪裡撿來的魚罐頭盒子。 一邊看著鱷魚上身撐高的動作,等著隨時準備結束公雞拋物線,一邊從鱷魚身後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心跳,不停;鱷魚的眼淚,沒有,眼淚呢? 「大哥哥,眼淚呢?他吃了公雞,怎麼沒替公雞哭呢?」小男孩又躲回樹叢,懊惱著。 「我聽說鱷魚只有在吃比較大型的獵物時,像牛或是馬,才會流眼淚,因為獵物體積太大,在咀嚼的時候會壓迫到淚腺。」 小男孩眼中矇上失望,難過得隨時就要滴下眼淚來,過了好半會兒。「大哥哥,我夠大嗎?夠大得讓鱷魚為我留下傷心的眼淚嗎?」小男孩用顫抖的手扯著大哥哥脫線的衣角。 「我不知道……」 「大哥哥,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你過得開心嗎?」 大哥哥默默地搖頭,他不知道人生中還有什麼是值得開心的。 「幫幫我,我會拿著大石頭走過去,走……到鱷魚的嘴巴裡。」小男孩把手裡攻擊用的石板和罐頭盒子交給大哥哥,在附近地上挑了一塊大石頭,拿在手上。走向鱷魚。 「鱷魚先生,請為我哭泣,救救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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