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尋覓
秋天裡什麼都有
卻尋不到一個關於幸福的答案
吳如松打了兩天的電話都沒找到葳葳,心中正沮喪,卻在意外中接到她的電話。
「她不在廈門,不過你晚上去湖濱東路的【荷里活】酒吧,找一個叫小聆的女孩,她或許知道怎麼聯絡她。」
葳葳電話裡把荷里活的電話和地址給了吳如松。
「怎麼取這樣怪的名字?【荷里活】?」吳如松納著悶。
晚上,吳如松九點就來到荷里活門口。到它的英文名字【HOLYWOOD】吳如松頓時恍然大悟,好萊塢竟翻成荷里活。
一進門,不料裡面的員工圍成一圈正在〔開會〕,吳如松才知自己來早了。他跳了出門,沿著湖濱東路一直往北走,穿過了湖,又沿著湖岸向西行。
他找了張椅子坐下,面向著倒映著粼粼金光的湖波。
不知自己還要多久才能完成任務,一切就如來時所預估的那樣不順利。
他甚至無法判斷,葳葳是否相信了他的話。他孤注一擲,把秘密說給她聽,萬一她把事情傳了出去,又沒找著秋秋,不知要如何向秋月交待…。
他找了家網吧上網,不知為何上不了臺灣的雅虎,從PChome裡得知大成的新聞,心想這會台北已夠滄海和秋月忙了。自己幫不上忙,但願不要給秋月添麻煩。
他又打了通電話給葳葳,特別提醒她,不要把他來找秋秋的事,向任何人說。
再一次得到葳葳的保證後,他才放下心來。
吳如松等到十點,才再度走進荷里活。
這會裡面已坐了五成滿,門口三個穿著大紅色旗袍的迎賓,面面相覷,沒有人聽過〔小聆〕這個名字。
吳如松只好說是「一個人,來喝悶酒!」
迎賓給了他一張面對舞台的空桌,吳如松付了一百元,點了四瓶可樂和啤酒。
他坐在桌前,嚼著冰塊,雙眼仔細的掃過屋內每一張桌子。
發現除了角落一的個長髮女孩有可能外,其他的客人大多都是真正來此消磨的。
那個長髮女孩一個人,坐在角落的角落裡,氤暗的光線保護著她,使吳如松完全看不到她的臉。
這時舞台上音樂開始響起,是個兩男一女的小型樂團,他們該是長期在此駐唱的。
兩個男的一左一右彈著鋼琴和電吉他,女孩年約三十,站在中間,她兩腳微微交叉,站姿顯得優雅大方,光憑這姿勢,吳如松就相信,她在這個行業很久了。
她唱著英文老歌,優美的〈love is blue 〉。
吳如松注意到角落的那個長髮〔綁著馬尾〕的女孩,不時的在朝著自己的方向看,她的頭輕微的晃動,像是另一半的精神,正陶醉在那優美的旋律中,不肯自拔。
正想著如何去試探她,這時走來一個穿著紅旗袍的女孩,她在吳如松旁邊坐了下來。
「我叫小輝,不知大哥怎麼稱呼?」她邊說著遞上了名片。她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年約二十四、五,生了一雙細長的秀眉鳳眼。
「我姓吳,」吳如松說「妳的名字像男生,是哪裡人?」
「我是新疆人,吳哥一個人,心情不好嗎?名字是爸爸取的。」小輝說,她已幫吳如松的空杯斟滿了酒。她一招手,立刻有一個小妹迅速的拿了一個空杯來。
吳如松和她對飲了一杯,然後向她打聽〔小聆〕,她想了半天,搖著頭給了答案。
「角落那個女孩妳認識嗎?」吳如松問,他開始嚼起杯底的冰塊。
小輝側過頭,瞇著眼看了將近三十秒,才說了句「不認識。」
love is blue眼看就快要唱完,吳如松打定主意,對小輝說「手有點癢,想彈首鋼琴,不知可不可以?」
「吳哥會彈琴,太棒了,跟我來。」小輝說著邊拉著吳如松的手走向舞台。
歌剛好唱完,小輝立即走去對樂團說,三個人和小輝同時鼓掌,然後女孩用麥克風說,「我們熱烈歡迎來賓吳先生,為我們彈一支曲子,曲目是…〈秋日的私語〉。」
吳如松坐在鋼琴前,他學秋月輕撫著琴鍵,藉此緩和一下他緊張的心跳。他稍稍移動了一下鋼琴的角度,這樣他可以用餘光看到那長髮女孩。
整支曲子迅速地在他腦海中run過一遍後,他的手在眾人千呼萬喚中,終於舞動。
他的心情更緊張了,手竟有些會顫抖…雖然來廈門前在秋月房裡練習過很多遍,但這支曲子他怎麼彈總都覺得有些陌生。
是不是因為自己並不那麼喜歡秋天的原故?還是因為沒有真正體驗過秋天的美?
秋天不就是涼爽的風,黃色的梧桐,火火的紅楓?
梧桐春天飛絮秋天落葉,光禿禿的枝幹總教人想起浮華的世界,總歸是要繁華落盡…。
美麗如火的楓葉,總教人聯想起愛情,春天的愛情讓人期待,但愛在秋天,卻教人難捨…既然明知秋天的愛情短暫,為什麼還要去愛?
總之,吳如松喜歡梧桐和楓葉,就像喜歡其他植物一樣,是因為它本身的美,並不是因為秋天的原因。
所以當他的琴彈到後面,彈到秋天裡輾轉反側,難分難捨的情境,他並不覺得感傷,也體會不出那美,只是想趕快把它彈完…因為他的心,早已進入了冬天。
吳如松不時側頭瞥過那個長髮女孩,他發現她托著腮,全神貫注的聆聽著,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知道,他想像得出她眼神的專注。
彈完琴,吳如松走回座位,小輝立即倒滿酒,不停的稱讚他的琴聲。
「我想她就是我要找的人,等會再找妳喝酒。」吳如松說完便朝那女孩走去。
吳如松一步步走向她,走進她的黑冥中。
他的心臟急遽的跳著,只要看一眼,他相信只要讓他看上一眼,他就能確定,眼前的這女孩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走到她面前,他的瞳眸照亮了緊緊圍在她身邊的黑暗,並將它們驅散。
當他的眸光終於投進她的,他確定了,但他卻只能呆立在桌前。只在這短短的剎那間,他幾乎就沉迷了,被她冷冷地,極淡極淺的笑容所擒服。
『她長得真美!』吳如松心中叫著。
但她的美和Lisa與秋月又是截然不同的。
她像是海市蜃樓裡倒映出來的一幅畫…。
她像是乘著音符而來的仙子…。
她的美,竟讓人有些錯愕更有些心疼。
「你這支曲子琴彈得不錯。」她淡淡的說,但笑意卻已全沒了。
「還不夠熟練」吳如松有點心虛,事實上他彈錯了兩個小地方,只是一般人聽不出來。
「這支曲子要彈得好不容易。」女孩說,吳如松心想她一定聽出他彈錯的地方。
「我可以坐下嗎?」
「你有五分鐘的時間。」她說,深黑的瞳眸裡閃爍著冷冷的寒茫。
「我該叫妳秋紅還是秋秋?」吳如松問。
「都不是,」她的冷帶著嚴峻「我是小聆。」
「妳是秋月的姊姊,我不會看錯的,妳五官的輪廓比她深,但妳們的眼神太像了…,」
「我說過我不是,如果你還要堅持,就請便吧!」小聆這回眸裡像結了霜。
吳如松從背包裡拿出一張照片,移到她面前,是秋月的近照。
小聆看了一眼,然後逼視著吳如松問「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只是普通朋友。」他說。
「你找秋秋什麼事?」小聆問。
「秋月想見她,她很想她,這麼多年了,她們也該團聚了。」吳如松說,他的眸光始終盯著小聆,像是怕跟丟了一樣。
小聆凝眸在照片上,她冷酷的表情終於緩緩地綻露出一絲的溫存。就像是驕陽意外的穿破是烏雲密佈的天空。
『真美』她低聲自語,聲音低到連她自己都聽不見,但卻讀進吳如松的眼裡。
「妳也很美」吳如松說,他逼視她如海般的深眸,雖然仍是冷峻,但她的眸中已沒了寒茫。吳如松猜想,那寒茫一定是被秋月的照片驅散了。
「聽說妳骰子玩的很好!」吳如松說,他看到桌腳有一個玩骰子圓筒。
「我說過我不是秋秋,」那寒茫又回來了,不但如此,小聆竟拿起皮包,起身準備離去。
「妳不要生氣。」吳如松著急說著,他擋在她面前,但被她推開。
她直直穿過舞台,穿過長廳,走出大門。
吳如松尾隨在後,他心中也是憋著一股氣,要不是為了秋月…!
『算了,看她打算怎麼樣吧!』他心想。
門外有兩三個年老的女乞丐圍上來乞討,秋秋給了她們每人十塊錢。她們喜出望外,立即收下了錢。但她們並沒因此而滿足,又來糾纏吳如松。
吳如松沒有理會她們,他仍強忍著,強忍著對小聆說「對不起,看在老天的份上,不要走吧!」
「天地不仁…,那有什麼老天?」小聆冷冷地說,她向排班的計程車招了手,迅速的上了車。
吳如松不知所措的站在那,目送著離去的車影,這時他才留意到,她穿著緊身的藍色牛仔褲,短筒白底藍邊的球鞋,深褐色長袖薄上衣。
她腦海裡迴映著她的臉龐,及她那冷酷,像是飽經風霜的眼神。
不知為什麼,此刻,他一點也不怨她,他的心似被襲進她的眸深處,被襲進她那層層的風霜裡。
因此,此刻他感到了陣陣莫名的寒意。
回到禾祥苑,吳如松找出筆和紙,他急著想畫,他有一股極強烈,強烈得快要令他瘋狂的慾望。
但他不知為什麼,他枯坐在桌前,坐了兩個小時,他的筆始終拿在手上,遲遲無法揮動。
她的輪廓如此清晰的盤踞在他腦海,他驅不散也不想驅散。
但他卻無法動筆,無法將她入畫。他抓不住她,抓不住她神秘、漂泊、冷酷的靈魂。『難道她真的只是海市蜃樓下的浮光掠影?怎麼也抓不住?』
快一點鐘的時候,他打給葳葳,向她求助。
「明天晚上她還會去那裡,十一點。」葳葳說。
『還要再來一次?』吳如松心想。
「她明明就是秋紅,為什麼不願承認?」
「是不相信自己還是…?」吳如松頓時起了不安的念頭。
「難道她不想認這個妹妹?」
「但,當她看著秋月照片時,臉上不露著和悅的笑容?」
總之,明晚他一定要弄出個結果,得想出個方法來對付她的冷酷。
※ ※ ※
漫長的白天實在難熬,吳如松又好幾次拿起畫筆,但結果仍然一樣,他也不知為什麼,就是無法把她畫下來。
『她分明是這樣的美,那樣的清晰,又如此的令人著迷!』
吳如松出門,他去了離禾祥苑最近的一家網吧,在思明北路上。
【星期日】網吧,本以為只有星期日才開,沒想到平常人也很多。令人難受的是那繚繞在屋內的煙味,像是累積了千年萬年的濃烈,才幾分鐘,吳如松就感到喉嚨有些灼熱。
他看起電影,這裡沒有著作權的問題,上百部的電影可以隨意的看。
才看了一部,旁邊換了個二十初頭留著油膩長髮的男孩,他煙癮奇重,幾乎從不離口,一根一根的抽著,吐著幾乎要令人窒息的尼古丁。
吳如松投降了,只能奪門而去。
看看手機,竟有兩通未接電話,0001開頭的,是秋月!
他立即回撥。
「這裡的事不太順利,」秋月說「你那邊還好嗎?」
「還好!」吳如松有些心虛。
「有消息立即通知我好嗎?」秋月只這麼匆匆說了兩句便掛了電話,吳如松還想問她台北發生的事,聽她的語氣,台北像是風雨交加了。
不知滄海能否應付得過來,自己是一點忙也幫不上的。只能盡力去找秋秋,『難道她真的不是小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這樣美的眼睛,就像秋月一樣…』
只是秋月的眸明亮而姣潔,如秋水般清澈。而她的眸中,竟是那教人無法逼視的寒茫,如秋風般冷冽。
晚上八點,秋月走進Lisa店裡,她直接走到角落那張桌子,劉小姐已經坐在那等她了,她並沒遲到,只是劉小姐來早了。
「姊姊」秋月很有禮貌的向她招呼,但就像以往,她從不回應,只冷冷的看著秋月。
「父親臨終前還掛念著妳」秋月說著坐了下來,如意送來一杯Lisa調的酒。
如意走後,劉小姐才對秋月說「他是怕我來搶妳們姊弟的財產吧!」她並沒有逼視著秋月,眸光只冷冷地掃在她臉上。
「姊姊不要這樣說,」秋月稍微收斂些許的溫柔,提到父親,她不得不嚴肅,「再怎麼說妳總是他親生的女兒啊!」
「親生的反而給的少!」劉小姐流露著滿臉的怨憤與不滿,秋月覺得她像是個負仇使者,一心要用上一代的恩怨,來和自己做個了斷。
「其實我所擁有的和姊姊一樣的多」秋月說。
「妳騙誰?」劉小姐白著眼說「妳有百分之十五」
「現在只剩百分之十了,」秋月說「其他的都是越強的」
劉小姐心中盤算了一會,她知道秋月不會騙她,但自己手上的現在也只剩百分之五〔不過已經賣光了〕,三年前那件事,害她們賠了一大半。
「妳給了滄海多少?」劉小姐問。
「將近百分之五」秋月說。
「妳對外人倒是慷慨,還林董的不到百分之一,當初我們可是被弄掉了百分之五!」
「滄海損失的更多」秋月說「我只是照父親的意思,讓他回來為公司做事…」
「既然妳和他一樣,寧可相信外人,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劉小姐說完起身準備離去。
「姊姊,」秋月站起來,略帶激動說,「為什麼妳不願意給我們彼此一個機會?」
劉小姐本已跨出的腳步稍稍的疑遲了一會,她回過頭來,仔細的看了秋月一眼。但隨即她想起了過去,過去三十年累積的怨恨全都萃集在這一刻,如波濤般洶湧而出。
她心一橫,快步的直直走向門口,然後,她又停了下來,側過身看著吧檯裡的Lisa。
這回她停了更久,千頭萬緒映在她晦澀的眸中,那猶豫的羽翼緊緊盤旋在心口。
這屋裡的兩個美麗的女人,一個是她妹妹,一個是她多年的知己好友,只要她踏出這扇門,從此便淪為陌路…
Lisa站在吧檯裡,就像《馬內》【夜總會的吧檯】的畫裡,那個一臉茫然的女人。
雖然她和劉小姐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但很久以來,Lisa就擔心遲早有一天,她們會因為林董得關係而決裂。
在Lisa眼裡,劉小姐一直是個善良,犖犖大方的人。但母親的仇恨加上老公的貪婪和野心,終於將她一步步的拉向了無底深淵…,
上次在她家,Lisa就發現她變了,Lisa和滄海只是想拿回她們失去的,但她卻一心想要毀滅越強和秋月,甚至不惜和她們同歸於盡。
劉小姐走出了大門,正如Lisa所擔心的,從此她們都少了一個朋友,也都多了一個敵人。
Lisa走到秋月身旁,秋月仍枯立在那兒,眼角噙著淚水,她雖沒有錯,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總覺得對不起父親。
「對不起,」她對Lisa說「是我害得妳們傷了多年的友情!」
Lisa苦笑說「這怎麼能怪妳?人生本來就是有很多無奈的!」
是的,秋月知道,尤其是Lisa,一生不知經歷過多少的無奈,比起她來,自己算是幸運多了。只要越強能平安的長大,能和姊姊團聚,自己已無牽掛…,不過想到牽掛,她竟想到了吳如松。
也不知從何時起,他竟會成了自己的牽掛,她常擔心著他,常揪心一樣的想著他…心頭總是一陣痛。
『是不是因為想姊姊的原因?』
『還是因為他那敏感,善良又脆弱的靈魂?』
『他到底經歷過什麼樣的傷痛?總之,那絕不只是無奈兩字所能涵蓋的!』
或許,比起吳如松來,Lisa和自己更要來得幸運多了吧!
吳如松也不知自己是如何熬到晚上的,快十點,他走進荷里活時,並沒有看到小聆。
小輝和他打了個招呼,她正忙著和客人擲骰子,抽不過身來。
吳如松點了一杯雞尾酒,一口口細細的品嚐著。
酒喝完的時候,十點剛過,但小聆仍未出現。
樂團開始演奏了,第一首是英文老歌〈Sha la la〉這原本是一首治療失戀的歌,但吳如松很不喜歡這首歌,每次聽到這首歌,心中總不晴朗。
歌快唱完時,小輝走來了,她並沒有坐下,而是拉著吳如松的手。
「吳哥,彈首曲子好嗎?昨天彈得太好了,很多人都以為你是專業人士呢!」
吳如松有些不好意思,事實上他知道昨天彈得並不好,比起秋月來,差距不可以道理計。
「我彈得不好」吳如松說「那支曲子並不好彈,比我想像的難多了!」
「那就選支你熟悉的,」小輝說「小星星也行!」
看來小輝有點饑不擇食了,她拉著吳如松的手臂。
吳如松難卻盛情,隨她走向舞台,走向鋼琴。
還沒彈,熱烈的掌聲已先送來,吳如松雖然並不喜歡出風頭,但他一向不會怯場,不怕公開表演。或許是他讀藝專時,參加話劇社培養出來的吧!
他沒什麼選擇,在這種場合,這個時候,他只有一支曲子可以彈。
他沒有做準備動作,他的手直接的觸動琴鍵。沒錯,琴箱傳出來的正是他的那首〈寂靜之音〉。
他閉著雙眼,埋首,將自己完全的浸入在旋律裡,整個酒吧除了他的琴聲,靜的就像是午夜…深山裡,湖岸邊的星空下…!
他輕扣著每一個音符,像是春風輕滑過水面,輕柔又準確的舞出優美的漣漪。
每個漣漪都有一個想圓卻難圓的夢,夢破了,變了型,但心情卻如此的平靜,就像一切未曾夢過,更像一切都還未曾醒來…。
而這時,他的那首詩也從心中冉冉升起。
微風吻著我的臉
漣漪輕划過水面
花兒開在寂靜的幽谷
雲兒飄進層疊的虛無
問雲兒,在流浪的歲月裡,有多孤獨?
幾度回首,來時路?
微風吻著我的臉
漣漪輕划過水面
蒼茫路為何總無止盡?
失魂夢奈何卻喚不醒?
妳可知,沒有妳的日子裡,心有多冷?
妳可知我,愛多深?
吳如松忘情的彈著,淒美的詩句在他口中一遍遍呢喃,他已不感覺他的手在動,而像是音樂自己在輕舞,從湖面到雲端,從寂靜的幽谷到寂寥的虛無…
他傷痛的過往,卻在此時如浮光一掠般從雲端乍現,但卻立即被他按入湖底,那驚起的波濤,直教他心也酸疼。
他努力教自己不去想起,讓自己隨著音符飄去,飄離那塊傷心地…。
他的身體離開了,飄進了虛無之間,進了飄渺深處,但他的淚水卻流了下來,先是兩行如春雨般潺流,然後便如夏日的暴雨,氾濫了他一臉。
吳如松沒有理會他的淚水,他已完全的沉迷。
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經驗,他的靈魂已完全溶入音樂,融入在那寂靜、深幽之中。他雖沒閉上雙眼,但眼前的燈紅酒綠,煙霧迷漫全都消失了。
他看見自己,從虛無的雲端走出來,她看見美豔照人的Lisa,溫柔婉約的秋月,她們的美麗映在他心底,她們的身影走出了他的畫裡,朦朧間走進了他的心底…。
然後,他看到了她,小聆。
她站在吳如松身旁,在音樂終於休止的時候。
吳如松不知她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她站在他旁邊多久,熱烈的掌聲將他帶回現實,而現實確是如此叫人心悸。
她今天仍穿著那件深藍的牛仔褲,換了件短袖鵝黃色的T恤。
她仍綁著馬尾,這是這裡大多數女孩的習慣,吳如松相信她若是把頭髮放下,輕垂過肩,一定更美…。
但她卻像是刻意想隱藏她的美,刻意的想要看來平凡。
她選了個偏僻的角落,吳如松跟著她坐在她對面,沒點酒,她要了杯果汁。
吳如松猶豫了一會,乾脆點一壺茶。
「鐵觀音?」接待笑著離開。
「你這支曲子彈得真好!」小聆說。
「比不錯好一點」吳如松笑著說。
「以一個業餘的人而言,不只是不錯了。」小聆說,她今天始於沒有笑容,雖然是稱許吳如松,表情卻始終很嚴肅。
「我們今天該如何開始?遊戲規則是什麼?」吳如松問,他仔細地將眸光,一點一滴的滲入她姣潔的皮膚裡。
『她的皮膚和秋月一樣的白淨!]
『她不可能不是秋紅!]
「我們來賭一把」她說。
「睹什麼?」骰子拿來後,吳如松問。
「玩十把,輸的人任贏的人使喚,你敢賭嗎?」小聆眸裡射出了冷冷的寒光。
「看來我沒什麼好選擇的,」吳如松說「但如果我贏了,我只要妳帶我去見一個人!」
小聆笑了,雖然仍只是冷冷的,但卻露出了淺淺的酒渦。
「我不會因此而手下留情的」她說。
「如果平手呢?」吳如松問。
「那就各取所需吧!」小聆說。
吳如松覺得,她的表情和態度像是認定自己贏定了一樣。
『她真的那麼厲害?』
「四個三」吳如松先叫。
小聆毫不考慮的開牌,她有兩個三。
吳如松開,他一個三都沒有,卻有兩個一。他贏了第一盤,但心中卻為之一震!
「三個一」小聆叫陣。
吳如松喊開,他有兩個一,賭小聆沒有。
他又贏了,小聆果然一個一都沒有。
「兩個一」第三盤小聆繼續先叫。
吳如松又開,這回他一個一都沒有,但他感到開得很險。
小聆仍然面無表情,她冷冷的開了三個一,輕鬆的贏回一盤。
「四個三」吳如松叫陣。
小聆考慮了一下,叫了四個六。
「六個三」吳如松一次喊到了底。
小聆有點難以置信的看了吳如松一眼,這回她沒有什麼選擇,只有開。
她一個一,一個三,而吳如松三個三,一個一。
三比一了,但小聆的眸裡絲毫看不到任何的〔動搖〕,她仍信心滿滿。
「四個二」小聆叫。
「四個三」吳如松應,他一個三都沒有,也沒有一。
小聆看了他一眼,沒抓他,喊了五個三。
吳如松是爛牌只好開,她贏了,三比二。
吳如松猛咬著冰塊,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
「兩個一」吳如松叫。
「三個一」小聆跟。
「三個六」吳如松閃了,賭上一把。他有兩個六,這是唯一,比較保險的賭法,賭小聆有一個六。
他的運氣不錯,小聆剛好有一個六,而且只有一個,她怎麼應都輸。
四比二,吳如松聽牌了,但他覺得這盤贏得很意外,但他完全無法從小聆的眼神中看出什麼端倪。
「你現在改變賭注還來得及!」小聆說。她的眸光冷峻中故意帶著稍許的曖昧,她仍露著淺淺的笑意,不懷好意的笑。
吳如松當然不會改,但他實在難以置信,她到現在還這麼有自信,還是她存心想輸?上一盤,她分明是把自己逼入死角的,她已佔了上風,可以不必賭運氣的。
小聆單手熟稔的搖著塑膠筒,她看著底牌,喊了三個四。
「三個五」吳如松轉。
「三個六」小聆也轉。
「四個二」小聆再轉。
「四個三」吳如松也再轉。
「四個五」小聆攻擊。
「四個六」吳如松反攻,逼小聆叫真牌。
吳如松萬萬沒想到,這時小聆竟然叫了五個一。
吳如松有兩個一,他考慮了很久,他拼了,喊了六個一。
小聆當然開,她三個一。
四比三,吳如松叫三個三。
小聆開,她一個都沒有,而吳如松雖有兩個一卻沒三,這局抓得太大膽,吳如松萬萬沒想到她會開,這是她的真工夫,她抓到自己的習慣。
要是自己是絕對不敢抓的,尤其是在比分落後的情況下。
平手了,最關鍵的一局,吳如松又叫三個三。
「六個三」小聆逼他開。
到目前為止,小聆幾乎沒冒險叫過假牌,但這次分明是假。
只是這樣就開,萬一輸了很沒面子,而且這盤太關鍵…。
「六個五」吳如松轉,他有兩個一,兩個五,只有一個三…。
「七個五」小聆將軍,吳如松終於後悔剛才沒抓她。
吳如松只能開了,小聆有一個一,兩個五,而的確,也只有一個三。
「你輸了」小聆帶著勝利的笑容,喝著果汁。
「我還有扳平的機會」吳如松不甘示弱。
「你沒有機會,」小聆冷冷地說「我們的賭注不一樣。」
吳如松搖著盒子,「我是來找人的,至於要付出什麼代價,我甘願,願賭服輸!」
「那你得贏了這盤才行!」小聆說,她已立於不敗之地。
「三個三」吳如松仍用他的招牌。
「六個三」小聆再來一次。
吳如松考慮了很久,整整超過三分鐘,破冰之聲不時在他腦海迴盪。
小聆沒有催他,上一盤吳如松開的勝算大於三分之二,但這盤卻只有二分之一。
他有兩個一,兩個四,剩下一個是三。他猜小聆有一個三,但有幾個一?
「六個四」吳如松終於轉換,他賭她兩個一。
「七個四」小聆又出狠招,她確實有兩個一,但幾個四?
照理來說小聆這麼叫她必定最少有三個五〔兩個一,一個五〕,否則她應該會轉六個五或六個六的。
因為吳如松已經不能再往上叫了,她可能會明知被抓,還要這麼叫?
吳如松開了,他知道自己的勝算實在太小,他腦海翻腾著一陣陣的眩暈。
但小聆卻沒有開,她把骰子悶在盒裡搖了一下。
「你贏了」她輕揚著蛾眉說。
吳如松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他不相信他居然贏了,更不瞭解她為何不讓他看底牌。
他沒有問,他知道她不會說的,但遲早有一天他要弄個明白。
她也看著吳如松,帶著她那淺淺的笑意,她的眸底顯得無比的深邃且銳利。
吳如松覺得她像是隻盤旋的鷹,自己成了她的獵物,但她好像並不急著獵捕,她似乎還在考慮眼前的獵物值不值得她俯衝。
「妳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吳如松問。
「你打算付出什麼代價?」小聆笑意更深了,這場豪賭她完全佔了上風。好像賭撲克,吳如松拿到了黑桃A,但她卻拿了張王牌。
「妳是贏家,妳說吧!」
「你認為她值多少,值不值一百萬?」
「妳是說人民幣?」
「當然」
「我想秋月會願意,只要她能力所及,她會不惜任何代價的。」
「你不該把底牌告訴我的」小聆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吳如松無奈的看著她,心中徘徊的話好幾次都沒說出來。
但他還是說了「妳是想要她補償妳?」
「你還是堅持我就是她姊姊?」小聆眼神轉趨冷峻。
「關於這件事,妳要賭什麼都可以!」吳如松説。
「你已經沒什麼可輸的了,而且我也沒有什麼想贏你的!」小聆冷冷地說,然後她慣有的笑意又浮現。
吳如松越來越迷惑了,他的信心開始有些動搖,不論眼前的人是不是秋紅,都令人感到困惑。
他開始感到好奇,為了她本人,而不只是為了秋紅。
她骰子玩的太神奇,正像傳言中的那樣,她洞悉人心,輕易將對手玩弄於鼓掌間…。
她總讓人感覺無比的冷傲,吳如松從來不曾見她真正的笑過,而她那一貫的淺笑,卻又映得如此的深沉,如此的教人心頭悸動。
她們不可能是兩個人,這樣傳奇的女人一生怎會遇上兩個?
她們又不該是同一個,因為秋月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她曾用自己的命運來交換她的,她怎可能對秋月的音訊表現得如此冷漠?
而最讓吳如松驚豔的還是她的美。
她的美就像劃過天邊的一道奪目耀眼的虹彩,在蕭瑟的雨後,風情獨覽!
但越美的越消逝得快,美麗的虹彩總令人忍不住想伸手挽留,想擁入懷中,想去珍惜疼愛,想留下一絲一縷真實的溫存或回憶…。
小聆給人的就是這種感覺。
雖然她的表情如此冷漠,雖然她的個性難以捉摸,但吳如松懷疑,這世上能有多少男人可以拒絕她,能夠隱藏那生為男人就具備的本能…而如果有的話,那個人一定和自己一樣,心早已死透。
「我好想知道妳在想什麼!」吳如松對小聆說。
「你可以用你的賭注來換。」小聆淺淺笑著說。
「現在還可以換?」
「你還想換什麼?」
吳如松想了一會說「最後一把,你是故意輸給我的對不對?」
「那不重要,」小聆說「重要的是,你還有機會得到你想要的。」
「妳想要什麼?」吳如松問,他的表情顯得嚴肅。
小聆沒有馬上回答他,她凝視著吳如松一會,終於收起了令他不安的笑容。
「陪我去旅行,到達終點的時候,我就會告訴你她在哪裡。」
「只是告訴我,不是帶我去見她?」
「在你心中,不是一樣的?」
「我現在開始懷疑我的判斷力了,因為看來妳根本就不想見秋月。」
小聆沉默了好一會,她原本明朗的眸光也頓時晦暗起來。
「妳要去哪裡旅行?」吳如松問「為什麼要我陪妳?」
「我要去一趟三峽,」小聆說「要你陪是因為你輸了。」
吳如松當然沒去過長江三峽,也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去看看,聽說再幾年整個三峽就要被大壩工程淹沒了。
「要我做妳的跟班?還是因為妳仇人太多?」
小聆笑了,她終於換了另一種笑容,雖然只是會心的一笑,但她的笑容裡沒有暗藏著那種的詭譎和輕蔑。
因此她看起來也更美了,美的就像支溫柔撩動的夜曲,輕輕地將黑色的夜幕開啟,緩緩釋放出隱藏在帷幕後神秘又令人驚奇的躍動!
但她的笑容很快的便消失,從她的臉上一直到她的心底。
「什麼時候動身?」吳如松問。
「明天早上」小聆說。
市場上謠言滿天飛,大成的股票已經連續重挫了好幾天了。雖然都沒有跌停,但這種情況已令人憂心忡忡。
外傳大成的四個主要大客戶,已經有三個將在下一季起,將部份訂單轉移到〔興旺〕,林董跳槽的公司。
興旺一直以來都以大成為最大的競爭對手,幾乎公司的所有價格策略都是緊盯著大成定的。
「德基已經談過了,以盧董和劉董的交情,興旺是插不進去的。」滄海對秋月說,他坐在秋月家的客廳沙發上,客廳裡只有他們倆,Lisa沒有來。
「至於品達,只承諾轉五分之一給興旺,而且都是低價的產品。」
「合計興還在搖擺,對雙方一直沒有確切的答覆,我會緊跟著他…。」
「三光本來就是林董一手培養的客戶,可能全部的訂單都會流失!」
秋月聽完簡報,沉思了一陣子,然後開口問滄海「合計興的張董在台北嗎?」
「張董?應該在,他和劉董有點交情,不過這事他不管,業務的事都是齊總在負責。」
「齊總是他的女婿?」秋月問。
「是」
「你幫我約張董,我想跟他單獨談談,越快越好。」秋月說。
滄海只是允諾,他沒問秋月打算怎麼跟張董談。
但事實上他滿擔心的,商場上的事並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談出來的。大家在商言商,有時候沒拿捏好,太早洩了底牌,會造成很大的損失的。
「見面之前要不要幫妳準備資料?」
「不用了,」秋月說「我只是去和他談一談!」
而這時,秋月的手機響了,她跑進房間去接,她的心急遽的跳著。
她知道是誰打來的,這支手機也是專門為他辦的。
『如果這世界註定將要毀滅〔我不會讓它毀滅的!〕,至少,讓我見姊姊一面吧!』
※ ※ ※
第二天早上,吳如松帶著簡單的行囊,坐在廈門機場的大廳裡。
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但始於沒等到小聆。
眼看離登機只剩半小時,他再也坐不住,他的心焦慮起來。
他的手機響了「是葳葳!」
「小聆臨時有事先走了,你到武漢機場打電話給她。」葳葳說。
吳如松記下電話,心中鬱悶不已。
從昨天晚上回家後,他心裡就感到不踏實,他總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他後悔昨晚打了那通電話給秋月,怕她空期待了一場。
「去武漢真的能見到她?」吳如松懷疑,他擔心就這樣從此斷了音訊。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願見秋月?難道她真的不是秋紅?』
『還是這麼多年了,姊妹的感情已淡?會不會因為她吃了太多苦,一切都扭曲變了型,一切都不在意了?』
想到她那淺淺地,詭譎、不懷好意的笑,吳如松心底捲起一陣陣的寒意。
九月底,吳如松猛然想起,明天就是中秋節了,看樣子就如往年,他仍得一個人過中秋。
如今他終於體會到〖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情境,不知武漢的月亮會不會來得比台北更圓些?愁會不會也更濃些?
中秋佳節,吃過午飯,秋月單獨走進陽明山的一棟豪宅,滄海和Lisa坐在屋後的車上等她。
「張叔叔,父親去世後,一直沒機會來拜訪您!」秋月坐下後對合計興的張董說。
「我也只見過妳一面,在妳父親出殯時。」張董說。
雖然秋月知道那天她們見過面,但她對張董已經完全沒有印象。
「那天人很多,而且情緒很糟!」秋月說。
「難為妳了,現在公司的事上手了沒?還是打算全權交給滄海?」
「我一直在努力學習,很多不懂的地方還要來向張叔叔請教。」
「商場的事沒什麼難得倒滄海的!」張董說「妳是為訂單的事而來?我已經不管這事了。」張董說。
「有齊總在,可以分擔您大半的心力,我看過壹周刊去年對他的專訪,齊總年輕有為,做事有創意更有魄力。」
「他確實有些想法很新,很有他的一套!」張董說,他的眸光閃爍著耀眼的光芒。秋月知道那是溶合著欣慰和嘉許所激發出來的光芒。
張董有三個兒子,但才能都很平庸,他把主要事業傳給了女婿,這在重血緣的東方商場上實在不多見。
「守成不易,創業維艱!」秋月幽幽地說「像張董和父親那樣老一輩的企業家如今大都已經退休或準備交班了…」
「時代不同了,新的世界要注入新的血液。像妳,二十初就接班,又長得這樣美,再歷練個幾年,大成企業的未來會更不一樣了。」
「將來的事誰知道呢?只是現在危機重重…」秋月停頓了一會,繼續說「父親走的太匆促,他生前留下的恩恩怨怨沒來得及了斷,留下我和弟弟,叔叔伯伯們又大多袖手旁觀…」
秋月的眼淚突然地猛流了下來。
為了不要讓那些環顧在四周,虎視眈眈的人看輕,記得父親臨終前特別交待,要她出殯那天,只可悲傷但不要流眼淚。
秋月真的做到了,那天她幾乎一滴眼淚都沒流,但她的心因此卻憔悴了好一陣子。
「難道叔叔真的不願幫我?寧願坐視這場本可避免的風暴?」秋月擦乾了淚水站了起來,她的神情不卑不亢,瞳眸深處射出了堅定孤傲的光芒。
她年輕又美麗的臉頰原本像是朵璀璨的鮮花,這朵花總是男人們綺思、追逐拮取的標的。
但此刻,看在張董眼裡,她的年輕和美貌卻像把鋒利無比的劍,教人不敢窺伺又不得不正視。
「妳放寬心,我會和齊總認真考慮合約的事,」張董說「畢竟,我和妳父親那麼久的交情了!」
吳如松在武昌的天河機場等了兩個多小時,果然沒等到小聆。
起初他還存著一絲希望的,他最少打了二十通的電話,剛開始沒人接,後來就是關機的訊息。
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是小聆真的有事?還是她從頭到尾都在耍他?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廈門航空的廣播響了,居然要吳如松去櫃檯。
吳如松從櫃檯服務員那裡拿到一封信。
「誰送來的?什麼時候送來的?」吳如松問櫃檯小姐,他四下環顧,希望能發現小聆的蹤影,因為送信的不可能會是別人。
「一早就送來了,但對方交待要兩點才廣播。」服務員淡淡的說,她的態度不是很好,吳如松本來還想多問她些事,但想想算了,明知她什麼也不會說。
『但她怎麼可能一早就到武昌的?』
『第一班從廈門飛武昌的航班是八點的,到武昌最少也要一個小時二十分!』
『她一定是拖別人送的信』
吳如松打開信,又如他所料,她似在兜圈子要他去黃鶴樓等她!
『明天下午兩點,黃鶴樓,楚天極目!』
字不是手寫的而是電腦打的,明知自己不到中午十二點就可到機場,為什麼兩點才廣播?
還剩整整二十四小時,要去何處打發時間?午飯都沒吃,只在飛機上吃了一個小月餅。
想到月餅,吳如松想起了今天是中秋節,不禁悲從中來。
他揹起背包,跑出機場,這個偌大的城市,這個陌生的世界,他似乎只認識一個人了,也只想見那一個人。
他猛然驚覺,此時此地,他似乎是為她而活的。
『妳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曾經,連下地獄也不在乎的,如今卻怕著妳,怕妳那淺淺不懷好意的笑,怕妳那雙可以窺視到內心的瞳眸,怕妳那不知是隨意還是精心設下的層層圈套!』
吳如松枯立在機場側門旁,想起了那句〖拔劍四顧心茫茫!〗,看著遠方黃一片紅一團的樹葉,他感受到了一股濃濃的秋意,正迅速的向他席捲而來,向他延燒!
~待續 第八章 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