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   夢  分  飛

是夜，月色黯淡,傴僂老者面對飄舞不定的燭火，眼中露出一絲悔恨！

最後，老者拿起置放在桌上的一對長劍,「我不能一錯再錯！我的畢生心血怎可以是血腥殺戮的爭端？」

「鏗！」一把閃爍著銀芒的長劍出了鞘，「一把就夠了！……..一把就夠了！」

老者喃喃唸著，一面起身走向尚燃著熊熊火焰的鑄劍爐，將劍鞘丟入熊熊火舌之中任其被吞沒、終至成為灰燼。

將長劍放在爐上，老者高舉笨重的鐵鎚，「不可一錯再錯！」

沉重的鐵鎚奮力擊向長劍！閃爍著美麗銀光的劍頓時變了形、失了光芒，再一擊！劍身應聲而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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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撕心的吶喊心碎得響起。

白衣女子由夢境回到現實，是夢！一場沉埋於胸臆真實發生過的夢。

不！同樣的夢，她不要再做一次！這一次，她要緊緊捉住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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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上為何會有如此多的遺憾和不滿？」

「因為這就是人生。」

「只有這個答案嗎？我不明白！」

「你會明白的。你是如此聰穎的人啊！」

「沒用的！縱使明白了，我仍是什麼也不能做，是不是？」

身著墨色外掛、紫衫、銀白珠紗罩身，貌美芙蓉美玉冰凝的少年公子對儒士打扮的少年一笑：「你已經明白了！不是嗎？素續緣。」

被喚素續緣的少年，望著池水一嘆：「爹親啊！原諒孩兒不孝吧！」

    平靜的水面上浮現的是素還真一身縞素黑紗，哀痛逾恆的撫棺痛哭的畫面。

「你的爹親很愛你呵！」紫衫公子手一揚，水面上的畫面一轉為素還真獨自一人待在房中，手繪著愛妻愛子的畫像。

四下無人的夜晚最是令人難忍的寂寞！

素還真面上淌淚，淚水和著墨水一筆一筆繪出他今生的摯愛，一劃一筆皆是素還真的哀傷、素還真的懷念！

繪完，素還真低語：「終究，吾還是失去了你們！你們不該愛上素還真，因為素還真不可以自私，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愛。嗚！采鈴吾妻、續緣，吾兒啊！」

放下手中畫軸，「素還真不值得你們付出！不配擁有你們的愛！下一回、下輩子、永生永世，千萬莫再愛上素還真！」淚落如雨、語不成句的哽咽了好一會兒，「他是孤獨、孤單、無情無愛、無血無淚的人！他甚至連你們死也不曾為你們留一滴眼淚！」

將手邊的一整壺酒拿起往頭上淋下：「這是酒，不是淚！素還真是沒有眼淚的負心人！他在自己兒子死亡的時候，猶不忘飲酒作樂，他一點也不傷心、不難過！因為他是負心人啊！」

將殘餘的酒仰頭灌下：「哈！哈！負心人！吾是負心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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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親！爹親啊！」素續緣急切的欲撲向哀慟的素還真。

紫衫公子的扇子打橫裡攔住了他：「小心些！落入映世潭中連我也救不了你。」

「但我………」

「你已經死了！」雲霏雅殘酷的訴說事實：「再說，陰陽兩隔的你什麼也不能做。」

素續緣唉唉嘆道：「為什麼他要如此折磨自己？他是存心要我看了更加難過嗎？」

    雲霏雅淺淺一笑：「說句公道話，他此時怎顧得了那許多？喪子之痛可比剮心！他又怎知你正在映世潭邊陪他垂淚？」

雲霏雅吟道：「生死兩條路，雲塵化虛空，映世潭邊客，來去皆了然。勘破生死關，古今何人能？生者憶亡者，亡者念生者，生生死死、又死死生生，若無生死關，世上人為患！」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映世潭要送客了。」揮著扇子，素續緣懷著兩眼悲淚離開了。

    素續緣方走，白衣女子如飛的來到映世潭。

雲霏雅微笑道：「妳又來了！想看誰呢？」

白衣女子搖頭：「我是來看你的。」

「看我？」雲霏雅折扇一轉，改指向自己：「不過是一張皮相而已！有什麼好看？」

白衣女子緩緩走近前：「來找你的人都是為了你映世潭客所看守的映世潭，以期能藉著你的能力再看到已經陰陽兩隔的親人，但我所想要見的人就在我面前，吾何須再看映世潭！」

雲霏雅緩緩道：「吾在此太久了！久到足以忘卻在世所有一切，妳又何必死守著過往？」

白衣女子不語。雲霏雅朝潭中一指：「吾知妳所牽繫的是一直視妳若無物的主人葉小釵，妳就自己看吧！」

潭中浮現的人正是聞名江湖的刀狂劍癡。

    「我心所繫的人是你！」白衣女子朝他怒吼！

潭中人影立即失了蹤跡。

「你我雖是無知無覺的劍靈，但百年的江湖生活，我心始終只有你啊！雲夢。」

「雲夢只是一柄凡鐵，有幸與妳十方靈動同時出爐已是叨天之幸囉！」雲霏雅的口氣仍是淡然。

十方靈動卻已淚漣漣：「吾名列五大神器又豈是吾所願？自我有所知覺開始就戀慕上與我一同出爐的同伴。雲夢，你怎可忘了我！在吾心中只有你才有資格與吾並列。」

「我們一直相伴相依，直到你被主人所毀！讓吾獨自飄零世間過著被人爭來奪去的日子，無所依恃。」

雲霏雅長長一嘆：「主人只是希望不要再造成另一樁爭奪殺戮的悲劇。一把十方靈動已引起太多有心人的覬覦，造成了太多的悲劇。若是被人知道主人尚有一把『十方雲夢』，勢必引起另一波血腥爭奪，不得已方將十方雲夢毀之！」

    十方靈動恨恨道：「他忘了吾才是引起一切殺戮的最主要原因嗎？既要毀劍，為什麼不連我也一起毀了？」

雲霏雅搖頭一笑：「妳早已不是主人所有。你的擁有者是宇文家的人，主人只是代為保管豈可擅作主張！」

「他毀了你！害得留下的我一人在武林中沉浮，百年悠悠的歲月皆在人的爭奪中度過。」

    十方靈動突然抱住雲霏雅，埋首在他懷中啜泣！

雲霏雅既不閃也不避也沒有伸手安撫她。

「既為劍，此身就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了！即使主人沒有毀了雲夢，妳也依然要在人手中度歲月。」

「至少，尚有你與我為伴哪！孤單、寂寞也不會一直佔據吾心。」十方靈動抬首似在向他撒嬌似的：「有你與我相伴，誰還管主人是什麼人！」

「葉小釵是個很好的主人……」不待雲霏雅說完，十方靈動嬌嗔道：「他根本沒將任何刀劍看在眼裡，他只看拿刀劍給他的人是誰，他珍惜的不是刀劍本身而是珍惜送他刀劍之人的心意。像掛日、流螢也因為是一頁書送的他才珍惜！但是在我將之毀掉後，他一點也沒放在心上，為他付出實在是不值！」

「但據我所知，」雲霏雅垂眼見她的淚已停：「妳選擇他做你的主人，即使他數度將妳棄之。」

    「那是因為他那無怨無悔付出的性子和你如出一轍，我好不容易才發現一個和你相似的人，我怎願錯過！」十方靈動抬手拭去殘淚，朝他綻放一個最美的笑容：「若早知你在此，只要一死便可以與你相會，吾早就來了！」

雲霏雅將她扶正站好，無奈的道：「所以妳甘願推秦假仙去送死，也不肯為他與血不沾鬥上？」

    十方靈動頓失依靠，顯得若有所失：「你何不說，吾早就不想活了？」

「在人間，易主不可數，塵寰中，何人是吾主？劍身如鍊雪，劍靈心孤淒。心既無所依，哪管身何處！」十方靈動吟畢，美目再度含淚看著一臉無動於衷的雲霏雅。

「回去吧！映世潭要送客了。」說完，雲霏雅紫袂飄飄端立潭中，瞬間，化為一柄雪白如銀鍊般的長劍插於映世潭中。

紫金劍柄上綴以雲母石排成一『夢』字，劍柄頂端再結以一副黑色如意結，長長的流蘇倚著劍身而下。

    「雲夢，吾不會放棄的！我會再來找你，這次我一定不會再錯過你！」十方靈動也化為一柄劍疾飛而去。

潭中的劍幽幽一嘆，似有無限的無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