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曹媽媽後,倆人一前一後在巷弄內緩緩走著。王承恩因為吃得太撐,走起路來便顯有些 不舒服。雨,已停歇。長長的巷弄,安靜地能聽見從屋簷滴落的水聲。王承恩不時回過頭看看胡佳佳,又假裝沒事般環顧巷弄周遭。王承恩走的很慢,不僅是因為吃 太撐的關係,此刻他倒是希望這條巷弄永遠走不到盡頭。至於胡佳佳,也不急著離開,只是一步一步跟著眼前這位大男孩,緩慢地、安靜地跟隨著就好。
文 華路的夜幕已點起盞盞光鮮艷麗,在巷弄的前頭盡處。相對於遠方文華路上的喧嘩,昏暗又安靜的巷弄,倒像是被人們遺忘的世界。過渡的時光總是讓人難以適應, 從巷弄到文華路,從靜默到熱鬧。王承恩習慣巷弄的沉穩與寧靜,也喜歡這種方向目標一致的感覺。每次身處熱鬧的文華路上,閃爍霓虹燈讓人暈眩沒有方向感,川 流不息的人潮及喧嘩,除了擁擠也祇剩下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熱鬧中的疏離不如靜默裡的親切,王承恩是這麼認為的。
來自原住民部落的胡佳佳, 從小已習慣偏遠山區屬於大自然的寧靜。雖然偶而會跟怡君逛逛文華路,但是熱鬧的文華路始終讓胡佳佳覺得那是一種紙醉金迷的世界,也是一種自己無法融入的奇 異世界。剛進逢甲時,有位教授曾告訴他們這些初生之犢︰「逢甲大門一出就是墮落街,要怎麼過這四年,你們自己決定。」。當時初聞此言只覺教授說得誇張些, 不過,現在想想倒覺是教授諄諄告誡的警語。
出了巷弄,世界瞬間變的光彩奪目絢麗耀眼。王承恩稍稍停頓一下並回頭看著胡佳佳,心裡在想這位 女生接下來會是選擇逛街或是回到平淡安靜的圖書館閱覽室。低垂著頭跟在後面的胡佳佳沒注意到停下腳步的王承恩,以致差點撞上佇立著的王承恩。巷弄口,倆人 面對面靠的很近,此刻熙來攘往的旁人猶如浮光掠影,喧囂吵嚷的人聲恍若默劇。
對望片刻,胡佳佳道:「我……我回圖書館,你呢?」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也飄過些許紅雲。
「喔!我也回圖書館。」王承恩靦腆地抓了抓後腦勺,嘴角微揚的角度是一種快樂。
人群中,倆人併肩走著,談著曹媽媽的麵食也聊著小菜。談話中,王承恩發覺胡佳佳似乎也很喜歡曹媽媽煮的麵食,一位原住民女孩會喜歡外省口味的麵食,這讓王承恩感到好奇。
原 來,胡佳佳的父親是所謂的老芋仔第二代子弟,所以從小就常吃這種有外省口味的麵食。另外胡佳佳也大致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家庭狀況,爺爺是河北省人,奶奶是原 住民,而父親又娶了同村有原住民血統的母親。胡佳佳是家中兄弟姊妹裡唯一跟母親同姓氏的,之所以會如此,原因是胡佳佳從小就過繼給未婚的舅舅當女兒。聊到 這兒,胡佳佳便不再說下去,王承恩也識趣地轉移話題說起自己喜歡麵食的原因,同時自介家庭狀況。
王承恩生長在一個從事商業的大家庭,爺爺 有五名子女,父親是最小的兒子。爺爺的五名子女中,只有父親是唯一未繼承家業的人。好動的父親選擇當職業飛行軍官,因為職業因素而經常不在家。小時候,每 當父親放假在家時,也是王承恩最高興的日子,因為父親都會親自下廚煮麵食。其實家中除了父親外,沒有人是喜歡麵食的。王承恩母親在爺爺的公司上班,當父親 不在家時,放學後的王承恩都是到鄰近爺爺家解決吃飯問題。那是幫傭煮的飯菜,麵食永遠不會出現在爺爺家的餐桌上。麵食也是王承恩與父親間的小秘密,那是家 中只剩他們父子二人時,父親才會親自下廚煮的。若是母親也在家,按照爺爺的規定,王承恩一家三口必須到爺爺家用餐。王承恩之所以會特別喜歡麵食,或許是因 為麵食中有著父親的味道吧。
榕樹大道上偶而會滴落幾滴水珠,行人則是稀稀疏疏,若有人行色匆匆狂奔經過,大概都是些遲到的夜間部學生吧!
王 承恩與胡佳佳雖然走得緩慢,可是榕樹大道並不長,很快地倆人已走到往地下閱覽室的階梯前。胡佳佳往自己座位方向看了看,怡君已經坐在那兒,王承恩當然也看 到了。倆人未再交談下去,彼此也很有默契地由胡佳佳先行進入地下閱覽室,至於王承恩則是等胡佳佳進入十分鐘左右才走向自己的座位。
為期一星期的期中考試期間,王承恩有好幾次都刻意到地下閱覽室找座位,當然也因此而常遇到胡佳佳她們。地下閱覽室並不是王承恩最喜歡的讀書場所,而且大部份時候與胡佳佳的座位相隔老遠,可是那種看見對方身影時的喜悅,卻讓王承恩感到快樂而甘之如飴。
有 時,王承恩會利用到飲水機取水時,刻意經過胡佳佳的座位前,然後假裝不經意地轉頭看一下胡佳佳,此時胡佳佳也總是會剛巧抬起頭舒展一下。若是剛好怡君不在 座位時,胡佳佳則會直接對著王承恩點頭微笑。要不然就是當胡佳佳到閱覽室外休息時,王承恩也會正好在不遠處看著排球場上打球的人們。
午餐 時,胡佳佳大部份都是跟著怡君一起外出用膳(有時哲明也會一起),此時王承恩則跟往常一般隨便到一家自助餐廳解決自己的午餐問題。午休時,王承恩發現胡佳 佳與怡君都會消失一段時間,想來她們應該是回自己住處休息吧。王承恩也只是在猜測罷了,自己並沒有回住處睡午覺的習慣,大部份時間裡若不是待在閱覽室假寐 一會兒,便是到運動場看台,躺在觀眾席的階梯上欣賞天空中的雲朵,偶而也會在飯後到學思園散散步。
至於晚餐時,怡君的男朋友哲明都會出現,因此胡佳佳總是會找藉口讓怡君與哲明倆人一起離開。每回當怡君與哲明離開約十幾分後,胡佳佳就會離開閱覽室,此時王承恩也會跟著離去。倆人似是已經說好一般,會在榕樹大道上等著對方,然後倆人步伐輕鬆地往曹媽媽麵食館走去。
期中考過後,會到閱覽室搶座位的人潮不再出現,而到地下閱覽室裡讀書的人數也就越來越少。胡佳佳在考完試後,找了個機會將王承恩介紹給怡君與哲明認識,於是王承恩與胡佳佳交往的事,在胡佳佳的朋友同學間算是正式公開了。
因 為家境關係,胡佳佳依然住在學校的女生宿舍。王承恩每晚都送胡佳佳回宿舍,然後再騎上摩托車回到爺爺親自選購的東海別墅區房子。王承恩從小就已經習慣爺爺 那種強勢的作風,家中很多事都必須先知會爺爺一聲或是經爺爺同意才能去做的。以王承恩考大學選擇學校來說,爺爺要的是台大財金系,而王承恩則是堅持只要逢 甲航空系。為了選擇學校科系,王承恩第二次忤逆了爺爺,當然那也是王承恩不吃不喝了好幾天,整個人被送進醫院後才得到的結果。雖然如願進了逢甲航空系,但 是爺爺也給了一些條件,例如不能結交女朋友、不能跟同學四處遊玩、寒暑假一定回台北等。另外在王承恩升上大二後,爺爺更是在東海別墅區買了一間房子,並規 定王承恩只能住那裡。一間大房子並不是只有王承恩一個人住而已,爺爺請了個表面上是照顧王承恩生活上一切瑣事,實際上卻是在監督王承恩的管家。這樣的生活 背景,讓王承恩在學校的行事一向很低調。
在認識胡佳佳之前,王承恩的生活方式很固定,除了上課就是在閱覽室,要不就是在運動場發呆看著天 空,有時會跟同學打打球。在大一時,因為住校的關係,班上辦的活動多少還可以參加外,大二以後幾乎都沒參加班上所辦的活動了。每日三餐中,除了早餐是由管 家負責外,王承恩向管家爭取到午晚餐讓自己在學校附近解決。管家還算明理,也不忍心看一個大男孩被當囚犯般監管著,只要這位有錢人家少爺能尊守老闆的規 定,同時不出什麼大紕漏,很多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觀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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