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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04 10:03:55瀏覽401|回應0|推薦8 | |
雨,綿延不斷的落著。朦朧了山外的稜線,在芭蕉上奏起緩長的曲調。 「周瑾玄,你有空嗎?」我忽然想起趙明前幾天問我的話。 「有空也不會和你去做壞勾當。」 「有空就好!那我明天準備好就去找你。」 雨下得這麼久,他還會來嗎? 才剛想到他,門鈴就響了起來。一開門,趙明就大包小包的站在門口,一副要捲款逃跑的模樣。 「快走吧,你的東西都在這了。」他指著那一大包軍用包包。 我還來不及問他要幹什麼,就匆匆忙忙的拿了手機和他一起走。 「啊,我的錢包!」我正要回去拿,卻被他推上計程車。 「不久就要帶著大把的鈔票回來了,還拿甚麼錢包?」趙明本是企業小開,不過他卻不屑用他父親的錢。賺錢自力更生本是好事,由他來做卻變成了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我忍不住問:「你這次又想做啥?」 趙明狡狤的笑到:「考古是項不錯的投資。」 盜墓!那種偷死人玩意的事,他也幹!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幹麻拉我去。」這句話像是白問的,每次他做甚麼壞事,總要拉著我下水,搞得好像我天生就是個扮黑臉的。 「你歷史好嘛!中國歷史沒人比你更熟了,連司馬遷都忍不住要跳出來為你讚美幾句。」 雖然這句話說得我飄飄然,我仍得阻止他去盜墓。 「你知不知道不論是偷死人還是活人的東西都要被關?」我壓低音量。 趙明將雙手枕在腦後,道:「我特別請了幾位高手,不用擔心。」 下了計程車之後改搭火車,就這麼一路到了益陽市南方的一個荒村。 已有三人在趙明的安排下在當地的「客棧」休息,另外三人則是比我們晚到。 「你好。」才剛進客棧,一位中年男子站了起來,和我握手。 趙明在我耳邊低語:「他是長沙村的土夫子,大家都叫他阿三,聽說是因為被他盜過的墓,不用三天就倒了。」 阿三是個白白胖胖的土夫子,擅長尋龍點穴,整個給人的感覺十分靠不住。 「這位是韓夜。」趙明指著北派的土夫子。韓夜有著黝黑的皮膚,還當過特種兵,比起阿三,實在不知道要好上幾倍。 趙明又指了指角落的男子,道:「他是陳境。」 不由他指,我還真的沒發現角落蹲了這麼一個人。我給他暗起了個綽號:幽靈子。 沒過多久,另外三個人也陸續到了,其中一個人聽說是風水大師,看到他們走路進來的樣子我馬上知道是哪位。 「吾名仙道子,專門剖析山川風水,良陵寶穴。」並不是因為仙道子走路有仙氣,而是因為他跩得讓人不想認識他也難。 「我是Sandy,對魏晉南北朝的歷史有所研究。」Sandy留著長髮,帶著眼鏡。 「劉世溫。」我本來以為有這樣囂張的名字,應該是個男的,沒想到是個女豪傑。 趙明向大家介紹我:「他叫周瑾玄,祖上幾代是盜墓高手。」 仙道子一聽趙明這麼說,馬上就哼了一聲:「不過是個還不知道有沒有傳到祖上手藝的臭小子。」 「……」 我們收拾好工具,離開村中客棧,坐上了趙明弄來的小巴士。 「你到底從哪找來這些人的?」我盡量裝作不是在跟趙明說話。 「我人脈廣,隨便就找來了這些人。」 「那你去盜墓又是為了甚麼?你又不缺錢,何必老是和性命過不去?」 「你終於問出了好問題,我想找的是『化血玉』,那是一塊傳說中的上等玉,我要盜它出來,換個蓋世響名!」 我實在不想潑他冷水。既然是盜來的東西,又怎麼可能在世上公開?能拿去黑市換個好價碼就不錯了。 「就是這個了吧?」韓夜停了下來。 仙道子馬上站了起來,裝模作樣的道:「吾觀此處龍脈,顧影自照,是『望龍坡』之奇穴啊!」 還奇穴咧!「望龍影」這種特殊的地形又不是到處都有,郭璞《葬經》:「勢如巨浪,重巔疊嶂,千乘之葬。」意指這種穴位的主人,至少是個宰相。 趙明尷尬的道:「仙道大師,我們要倒的斗,還要再遠。」 仙道子一點也不害躁,道:「我當然知道,還用你這毛頭小子來說!」 下了車,趙明指著前方的山洞,道:「我們得用走的。」 洞中傳來一陣陣陰風。韓夜拿起照明燈,毫不猶豫的走入山洞,阿三也跟了上去,誰也不想殿後紛紛匆忙跟上,只有幽靈子不急不緩的走在最後一個。 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來到比較空曠的地方。一條漆黑的河由此發源,我們順著河繼續走,前方出現綠光。 「是死磷。」我輕輕的說著。死人的骨骼成分中含有磷,磷在室溫下就會開始燃燒,發出幽幽的綠光。水面下滿滿都是屍骨,取代了河床的小石子。 「啊──」這聲突然的尖叫,嚇得我腦袋一片空白。 Sandy說不出話,指著吊在洞頂的骷髏。 它動了。 「粽子嗎!」韓夜和阿三馬上反應,拿出身上的黑驢蹄子。 就算是殭屍,在這種通風良好的山洞之中早就化骨了,根本不可能起屍。 可是,他真的在動! 頭顱不停振動,就像在陰冷的格格笑著。雙手越振越大,最後彷彿跳舞似的,在洞頂晃蕩。 「快逃!」幽靈子不知從他口袋拿出甚麼,往顱骨落下的黑色物體一射。 在他射出來的那枚鋼釘上,盯著一條黑蛇。 眾人一見,忙往前方逃命。 其中一條黑蛇落到仙道子身上……他媽的,他直接朝我扔來。那條蛇死纏我的手臂不放。 這時離那具骷髏有段距離,大家都停了下來,看著我。幽靈子見到那條蛇纏著我,一釘子就把那蛇的三角腦袋削去一半。 「那是洪荒化屍蛇,專食腐屍。」幽靈子收起鋼釘,又開始恢復沉默的樣子。 化屍蛇感應到活人的氣才在骷髏中開始躁動,蛇身一擺,骷髏就像在跳舞。被那蛇一咬,不用一分鐘,馬上就會像暴露在空氣的屍體開始高度腐爛,成為牠們的寄主。 「出口要到了。」在最前方的韓夜舉起探照燈。 可以望見洞外的光線,比起這詭譎的洞內好多了。 走出洞外群山繚繞,我們就處於這塊類似盆地的低地。 我一出洞外就見到那峰青翠的山,竟是一「伏龍穴」,青龍蜿蜒也是一葬屍寶地,雖不及傳說中的血屍寶地,不過從我們剛才走出來的積屍地來看,這裡的氣早養足,入葬者不是個帝王也是個小國君主。 「依我來看,此為望龍坡。」仙道子雙手擺在身後,一副甚麼事都知道的樣子。 ……你除了知道望龍坡還知道甚麼?不過大略的位置還是被他矇中了。爬上伏龍龍首後,韓夜和阿三隨即拿出他們各自的特殊本領來探勘穴位。 「你是周瑾玄?」Sandy不知道為何特別記得我的名字。 「嗯。」 「我總覺得……你很特別。」 不知道她說得特別是哪一部分?難道是因為我天生八字就硬,像小強一樣打不死? 阿三大略畫了個地宮的模板後,韓夜抓起工兵鏟開挖。 「盜洞不能挖得太深,否則會坍方。」我也拿了一隻工兵鏟幫忙,韓夜則告訴我該如何把洞挖好,感覺上他彷彿變成了我哥。 「我很好奇,像你和趙明這種大學都還沒畢業的青年,怎麼會來倒斗?」韓夜又是結實一鏟下去,帶上來許多土。 「找刺激。」我也不是不要命,只是被他綁架過來,我不幹也不行。 韓夜微笑,又一鏟下去,不過帶上來的卻是血紅的屍塊。 他的微笑開始凝結,最後奮力一拋,將屍塊遠遠扔了出去,喊:「快跑!陰爪子要來了!」 我們一聽,每個人都抓起自己的背包,發瘋似的逃下山。 山頂開始起霧,我們見韓夜停下後才停住。 山頂的霧開始出現人影,他們全部蹲著,不知道正在刨甚麼東西。 「那叫陰爪子,是殉葬的戰俘。他們得身體被肢解,分散在墓中各處,整天都在墓的附近徘徊用手挖找自己的屍塊。」 刨土的聲音不斷傳來,由我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一隻頭顱被削到只剩下顎的陰爪子,半顆頭血肉模糊的不斷挖著黃色的土。 「南北朝怎麼還用活人俑陪葬?從秦之後就使用了泥俑、陶俑、兵馬俑等等,活人陪葬早該絕跡了!」 Sandy推了推眼鏡,道:「嚴格來說,殉葬和陪葬是不同的。魏晉南北朝戰亂頻繁,因此經常產生戰俘,變節的就讓他苟活當奴隸,不肯投降的就成為殉葬活人俑。處死戰俘的手段相當殘忍,挖眼珠、拔舌頭都還算是仁慈的,至於抽去頸椎骨,在體內灌水銀的……」 這對Sandy來說,是一段在熟悉不過的歷史,不過我卻感覺到毛骨悚然。 臨死前人類會發出強烈的腦波,將陰爪子的活動控制住,讓他們的殘缺的屍體不斷在此處徘徊。──這是趙明後來跟我說的。 劉世溫像是忽然想起甚麼。匆匆往剛才的山洞走去。 「哎呀呀,本仙人可是不想進去找死啊!」要說仙道子不怕死是絕對沒人會信的。 眾人懶得理他,紛紛隨劉世溫進入山洞。 「剛才在這看到了這個。」劉氏溫站在山洞靠近出口的地方,指著牆上僅能讓一個人彎腰通過的小洞。他腳邊放著洞口原先掛的烏布,在探照燈下不仔細找還真的找不到。 「古時候的工匠在造完墓通常都會被留下陪葬,原因是為了不讓墓室的結構被洩漏出去,因此通常造墓匠都會留下一條暗道通往外面。」 我心中一陣激動。我想,那群工匠最後還是沒逃出來,那具被吊死的遺骨大概就是某個工匠的屍體吧。 韓夜丟了一根火柴進去,確定氧氣沒問題後拿起探照燈爬入洞中。暗道有些曲折,爬了許久才到達主殿內。 大門似乎從剛開始建造的時候就關上了,厚重的青銅雕門上生滿綠繡,不過依稀能見到它往昔的雄偉。 「等一下。」我叫住了正要往前走的韓夜,仔細看了一會銅雕。 古人真是一群藝術白癡,雕得那麼不三不四。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個身穿南服的女子坐在竹林中,手上抱著琵琶。而地面只用一條單純的線隔開,下面的鬼怪猙獰,栩栩如生,不過牠們看起來快哭了,所以畫面變得十分可笑。 我和Sandy交換了一下心得,她道:「那女子便是子夜了。傳說中她所唱出的《子夜歌》,連冥府中的妖魔鬼怪都忍不住落淚。」 聽她那麼說,我就把原本想說出來的話吞回肚子裡。在我看來,那就像是黑暗女祭司拿神器將皇帝的靈魂從地獄中釋放。 剛入門的祭堂上擺著一塊灰紅的巨石,上面淺淺的雕紋,年代太過久遠,上面雕的東西看不出甚麼。 整個祭堂照著一種絕對的黑暗,韓夜的探照燈在這詭異的黑暗下被吞噬殆盡,感覺像是……若蘭寺的那魅幽魂會悄悄的在寂冷的黑暗中出現。每個人的神經都繃到最高點,誰都不願打破寧靜。 琵琶聲突然在祭堂中響起,眾人都嚇了一跳。 「誰碰了什麼!」阿三怒吼。 一個女人的聲音伴隨琵琶、蕭,在黑暗的祭堂迴盪,歌聲柔婉,曲調哀怨得令人心碎。這令我忽然想起銅門上的雕刻。 「那是塊磁石,具有和錄音帶一樣的功能,可以記錄聲音,而大師不知為何開啟了儲存的聲,因此《子夜歌》被完整的播放出來。」趙明將灰紅巨石看得更仔細一點。 「留聲石。」我輕道。這種石頭是一塊隕鐵,因為少有,在古玩市場能賣到天價,這也難怪仙道子會想敲一塊下來。我隨手拿手機把聲音錄下。 穿過了祭堂之後是一段墓道,墓道兩旁的牆壁用鮮豔的血紅塗成,上面畫著無數的惡鬼和殘忍的地獄極刑。最令人感到噁心的是一幅處死孕婦的刑圖。猙獰的惡鬼挑出孕婦腹中的嬰兒,一腳踩爆嬰兒的頭顱,那凹陷顱骨的豔紅八成就是腦漿了。惡鬼將屍胎隨意丟在一邊的甕中。 孕婦四肢被石磐碾成肉渣子,腹中被塞入白花花的蟲卵,刨了眼、削了鼻,七竅用汙泥堵住。除了幽靈子,眾人在這個長廊都走得極不自然,只敢看著地面走。 牆壁上的壁畫每幅都不同,卻都令人打從心底發毛,耳邊彷彿依稀能聽見臨刑時淒厲的慘叫與哭號。 「又回來了。」幽靈子打破了寂靜。 那幅孕婦慘死的圖又出現在我們眼前了。 仙道子一看到又是那幅圖,嚇得撞上趙明。趙明一把扶住他,要他別慌。 「小崽子你哪隻眼看見祖爺爺我慌了?」仙道子推開趙明。 ……我可是兩隻都瞧見了。 「鬼打牆?」阿三和韓夜幾乎同時說出口。他們彼此看了一眼,迫切想知道答案。 「不可能啊。」阿三拿出胸前的玉觀音,道:「這是真品。」 「我有個方法,大家並排,摸著牆走。」趙明解釋道:「這種勾魂鬼道都是利用人們對於角度、坡度、圖形產生的錯覺,讓環形走道像一條筆直的道路,不論如何走都沒有盡頭。」 阿三和韓夜摸著牆,而眾人用繩子繫在一起往前走。走了一段時間,又失敗了,完全沒有拐彎……至少我們身在其中感覺不到有任何轉彎 趙明丟了一根火柴在孕婦壁畫下方,道:「很有可能這通道並不是單純的八字型或圓形環道。在交叉的路中很容易用一個簡單的符號或圖形把人瞞過。例如我們一看到這幅畫,大夥就認定我們回到原處,說不定這畫在甬道中有好幾處,而我們其實一直往前走。」 「這麼走都可以走到美國了。」我反駁:「如果通道這麼長,那造墓得花上幾年?而且照我們走的長度,足以把一個城市的地底挖空。」 「不,我指的是『一直往前走』,並不是『路是直的』。只要適時的在通道放幾張孕婦極刑圖,我們有可能再迂迴的路上不斷徘徊,搞不清楚我們是否在前進,最後絕望而死。」 至少可以確定我們不是在往前了。趙明的火柴又出現在眼前。 「流沙!」趙明指著地板的青磚,道:「這種機關如果我們走動它也跟著動,我們不是就又回到原點了?」 幽靈子留在原地,而我們繼續向前,過沒多久,就見到幽靈子的正面。 「不對!」趙明顫抖一下:「就算是環形通道或是流沙機關,會看到的應該都是背面。」 不過幽靈子的確沒轉身。 回合了幽靈子之後,我們實在累狠了。 「先吃了吧,沒力氣怎麼想!」阿三拿起乾糧就啃。 我看到牆上的話後,竟然一點胃口也沒有。 趙明呆望著牆出神,仍在想如何走出墓道。 「咦?」趙明揉眼。 「怎麼了?」 「那牆上浮出一個巨大的嬰兒影子。」趙明指著刑圖的中央。 我看了一下,笑道:「你的陰陽眼早開不開,怎麼偏偏這時候開了?」 「真的有個胎影。」 我看了幾眼,明明甚麼都沒有,以為他在開玩笑,道:「哦……好大的胎影喔,真不知道他媽是怎麼把他拉出來的。」 其他人一聽,以為我也看見了,紛紛將注意力轉移到牆上。 「啊,真的從牆上浮出來了。」劉世溫瞧見了。 「他的姿勢真怪。」阿三道。 「他難道在暗示甚麼嗎?」韓夜指著和趙明同樣的位置。 Sandy皺眉,她和我一樣沒看到。 「看入畫的深處就看到了。」劉世溫如此說著。 「看到了!看到了!」仙道子樂得跟甚麼一樣。幽靈子只瞥一眼,我就知道他看見了。 「好大。」Sandy也看見了,並退了一大步。 我努力了幾次,只見到七竅被堵死的女屍。 「胎影的頭部似乎就是指著方向。」趙明站了起來。 眾人也都起身準備前進,我也只好跟著他們走了。 「這裡也有一個胎影。」 大夥都靠著左邊牆走,走著走著,就沒再見到那幅畫。 「這勾魂鬼道竟然像一個連臍的嬰兒。整個鬼道有兩處孕屍圖,一幅在臍部,一幅在頸部,一共有三條路可以繞回那幅圖,原理仍是以人對微妙角度產生的偏差。」趙明有著非凡的剖析能力。數學、科學等等都是他的專長,就是因為這種追求真理到底的個性,我們才有了下一次的冒險。 「那牆上的胎影是甚麼?」阿三問道。 「那個利用『視覺暫留』的原理將圖隱藏,人類的視神經屬交叉結構……」 仙道子打斷了趙明,嚷著:「出口到了!出口到了!」 阿三狠狠吼了他一下:「不用你這死老頭來嚷!」 仙道子被他嚇怕了,哼都不敢哼一聲。 「啊──」雖然Sandy的尖叫不是第一次了,我仍被嚇了一跳。 梁上掛了幾十具,不,是一百多具女屍。跟通道的畫一樣,女屍四肢混糊,七竅被堵,肚子粗糙的隨意縫合。 那壁畫上的血紅深深印在我腦中,吊在上方的女屍透露出一種深切的痛苦,雖然嘴都被堵死了,卻彷彿仍在痛苦哀嚎。 她們其中突然有個黑影晃了一下,我正想看清楚,確認自己沒有眼花時,幽靈子就喊了一聲:「逃。」 只見那女屍像是被甚麼怪力給撕裂了,裡面灰白的物體便從女屍腹中落下。幽靈子一個狠勁把周遭正在蠕動的灰白物體踩爛,見到大家都往前方跑了之後,才不急不緩的跟上。 仙道子原本跑在最前面,最後竟然落在最後一個,而後面灰白物體已經逐漸形成一種像蜘蛛的蟲了。 「螭會脫離母胎,找死物寄生。」幽靈子繼續道:「一旦寄宿在死物之中,他便會開始找活人當食物。」 螭往兩旁飄著屍胎的大甕去。被螭附身的屍胎從甕中爬了出來,其中離我們最近的屍胎已經距離不到十公尺了。 「快追上來了。」趙明跑在我身邊。 屍胎張大了咀,對準了跑在最後的仙道子。仙道子一把推倒Sandy,向劉世溫去。 「Sandy……」那隻屍胎咬住了Sandy的脖子,越來越多的屍胎咬去Sandy身上的肉。 「別再回頭看!」趙明拉著我跑。 Sandy死了之後,一隻隻的螭又往她身上附去。她站了起來,咧著嘴,帶著一種令人毛骨聳的笑,像我們跑來。 「操,我阿三才不要死在這裡!」阿三掄起工兵鏟,一拍子把追上來的Sandy打成兩折。 「門太重了。」韓夜用力推著石門,石門仍紋風不動。 「這是一道風水密門。」趙明讓仙道子站到門前,拿起AK-47在仙道子身後掃射屍胎,還丟了一把烏茲衝鋒槍給我,要我幫忙爭取時間給仙道子開門。 阿三掄起工兵鏟亂拍,韓夜則拿著登山鎬敲著,就連劉世溫都拿著獵槍殺屍胎。而幽靈子,以一個釘子三隻的實力解決他們。 烏茲衝鋒槍到了我手上就像根球棍,我用力的敲死咬向我的屍胎。 「媽的,周瑾玄……好好一把槍到你手上就變成廢鐵了。」 不是我不相信仙道子,而是他似乎呆站在門前,不知道該怎麼辦。 「趙明,要你一個人擋你能擋多久?」 「到子彈用完為止……三到五分鐘吧。」他接住我扔還給他的衝鋒槍。 我迅速推開仙道子,望著風水密門。 其中一道是虛門,要是動了虛門的機括,石門就會被卡死,我們幾個就要留在這裡餵屍胎了。 石門旁擺著天球儀,天球上畫著三垣二十八宿,三桓是:紫薇垣、天市垣、太薇垣,二十八宿又可分為四大部分: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合稱四象。在這密密麻麻的天球儀上,我似乎看到了我們幾個的下場…… 「周瑾玄,死也要死好看一點,我可不想被這群皺巴巴的肉乾咬死。」 我也不想啊。 這令我想起爺爺所說的故事。在我祖上有幾位是職業的盜墓高手,要不是迫於生計,誰也不想整天與墓中的古屍為伍,其中有碰過殭屍的,也有遇過很多奇怪的東西,記得好像是我曾祖父吧!也曾遇上屍胎。 我一想到曾祖父留下來的日記,馬上找起蠟燭,迅速點燃。 「牠們退後了!」各位看著我手上的蠟燭。 趙明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利用這種蟲子畏懼火光的特性。」 要是那螭有撲火的習性呢?這個我想都不敢想。 阿三和仙道站在最外邊「舉燭」,其餘的人全都在天象儀前仔細研究。仙道子拿著放著蠟燭的托盤,兩腳止不住發抖,不斷向阿三求饒:「三爺啊,求求你看在貧道又老又衰的分上,讓老夫到一旁休息吧。」 阿三真不愧為阿三,他大吼:「王八,你在吵就把你扔去餵那群肉乾。」 仙道子馬上閉上嘴。 「你知道陵墓的穴位嗎?」劉世溫望向我,繼續道:「我聽說摸金校尉有一套分金定位的古法,地上山川百脈正是對應著天上的三垣二十八宿。」 分金定位?為什麼要對我說? 「這應該問韓夜吧。」我指了指專注在天球儀上的韓夜。 韓夜擺手,懊悔的說:「當時師傅在傳授分金定穴法時,我一心只想著墓中老皇帝留下來的寶貝,師傅的話是左耳進右耳出……從他老人家去世之後,現今懂得分金定穴法的摸金校尉可是一個也沒有了。」 我沉思著劉世溫的含意。難道這天象儀的機括是指陵墓的穴位? 此陵乃「伏龍穴」。伏龍,顧名思義「龍垂首而四爪伏」,對應天上青龍,居東,是以心、角、亢宿。 「東方青龍的心宿(商宿)、角宿、亢宿。」我不太有自信地按下青龍三宿。 本以為大家今天要一塊葬身在這,此時門奇蹟的打開了。 一見石門開啟,仙道子馬上扔下火燭,死命的逃向門內。 屍胎一發現防禦出現缺口,立刻似潮水般湧上。站在最外邊的趙明馬上被屍胎咬去一大塊肉。出於本能反應,我拿起放在地上的烏茲衝鋒槍敲死在趙明周圍的怪物。 韓夜隨即點起急用火把,向我們喊:「快把趙明帶入門內!」 趙明只是咬緊牙根,憤憤地望著仙道子的背影,不用我們攙扶,逕自走往門內。 幽靈子接過火把,讓我們先走入門內,殺掉幾隻屍胎後也進來了。 門後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天球儀,幽靈子一進來,我馬上關上石門。 「這裡是?」韓夜望向巨大的白玉平臺。 平臺上放著兩具棺槨,一是用銅鏡鎮著的青銅槨,一是窨子棺。 阿三和韓夜一見到那兩具棺槨,馬上退後了幾步。 「『窨子棺,青銅槨,八字不硬勿近前。』窨木和青銅所製的棺槨容易使古屍產生屍變,一旦屍變就容易使開棺的盜墓者死於非命,因此在摸金校尉裡有這麼一說。」韓夜解釋。 「窨子棺是用陰木製成,放在裡面的屍體會變成濕屍,也就是殭屍的一種;而他娘的青銅棺槨就更邪門了,那殭屍還長腦袋來著,一開棺就朝活人撲來,他奶奶的遇到飛殭沒幾個人活得下來。」阿三指著銅鏡,道:「看見沒?那是鎮邪的寶鏡。」 棺木發出令人不安的撞擊聲、摩擦聲。讓我背脊的冷汗直流。 「那今天就來瞧瞧是南爬子厲害還是摸金校尉技巧高超。」韓夜拿出捆仙索、黑驢蹄子等等。 阿三笑道:「那可好!我們南爬子從來不會在開棺發財輸給別人。」 阿三站在青銅棺槨前,韓夜則站在窨子棺前,兩人聚精會神的看著兩具棺。 「啊──啊──啊──」仙道子的慘叫聲讓我嚇得不輕,其他人顯然也被嚇到了。阿三掄起袖子,準備去揍仙道子,卻見幽靈子指了指上方。 「靠,墓主那老變態,天花板有必要做成這個模樣嗎?」我忍不住罵了一句。 天花板上是一個猙獰的慘白笑臉,那表情分明就是屍胎的那種笑、Sandy的那種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巨大、白森森的臉似乎想將我們一口吃掉。 「只是壁畫。」趙明捂著傷口,痛苦的坐了下來,指著四周道:「全部都是。」 我連忙將狼眼手電筒照往牆壁,沒想到都是鬼一般的笑靨。 那些臉都在笑,只是很痛苦的笑、很生氣的在笑、很悲傷的在笑。哪一個是真的在笑?全都是、全都不是。 我雖然不清楚,但我肯定墓主瘋了。 我仍記得去看三星出土的古文物時在安靜的會場與爸爸失散,那種恐懼讓我至今仍對「臉」有一種說不出的害怕。現在才發現……三星堆出土的古文物可愛多了。 指甲抓金屬的聲音由青銅棺槨發出,尖銳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開棺吧。」韓夜道。 韓夜在東南角點起蠟燭。 兩人同時敲開棺材。 蠟燭燃成詭譎的青綠色。 窨子棺內的古屍頭顱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金鑄的面具安放於頸子上。 而青銅棺槨裡的古屍,已經成了飛殭。阿三一開棺,馬上被飛殭撲死。長長的黑色指甲戳穿阿三的眼睹,破開後腦勺捅了出來。白色的腦漿混合著紅色的血液流淌在殭屍的指甲上,阿三的屍體就這麼代替棺蓋擋住了縫隙。 飛殭的力氣大的嚇人,它不斷的撞著阿三的屍體,要往我們幾個活人抓來。 「瑾玄,快把青銅鏡拿下來;劉世溫,妳拿用探陰爪翻找窨子棺裡其他值錢的東西;陳境,保護好趙明。」韓夜抓緊了捆仙索,道:「我來解決殭屍。」 韓夜從口袋拿出一個小袋子,從裡面抓了幾把糯米,往地面灑。 我將青銅鏡拔下的同時,飛殭已經撕碎阿三的屍體,從棺材中出來了。 「快退!」韓夜大喊。 不用他說,我看到那個恐怖的臉時已經退到很後面了。 韓夜一甩出捆仙索就將飛殭捕住了,看來他說自己沒從師傅那裏學到甚麼只是自謙而已。他抓起一個黑驢蹄子,迅速塞到殭屍口中。 飛殭『喀咚』一聲就倒下了。 「阿三他……」我看著地上鮮紅的血和肉末。 韓夜沒說甚麼,只是靜靜的收拾地上的肉末,和飛殭放在一塊,整個燒掉。 「走吧,再不出去有人會受不了。」雖然明明知道韓夜是說誰,不過我還是往離這裡最遠的安全角落看了一下。 仙道子躲在那個角落,遠遠的注視我們這的一舉一動,隨時準備逃命。 我還以為我已經算很怕死的了,沒想到這老頭竟然把保命哲學發揮到極致。 把趙明的傷口包紮好之後,我們繼續往前走。 牆上慘白的臉沒有眼睛,不過仍然感覺他們正在盯著我們看,而且像是X光那樣,深深的看到骨子裏頭。趙明抓著我,輕聲的道:「那屍胎該死的不知道牙齒裡藏了甚麼毒,要是我變成什麼怪物,該殺掉我時絕對不要猶豫。」 我沒說什麼,只是憎恨地望了仙道子一眼。 「沒路了。」幽靈子雖然走在最後一個,不過在我們還沒走到盡頭之前就比韓夜先發現沒路了。 大門是一體成型的青花石,以一條淺淺的刻痕畫出門縫,彷彿是個小孩子的惡作劇,在牆上畫出一扇好笑的大門,要大人打開似的。 「這個門根本從來不曾想過要讓人打開。」韓夜繼續道:「就算算開了,在後面的也不是通往主墳,而是機關室。開啟真正通道的機關一定就在這些鬼臉中。」 在這些臉中?這裡的臉少說有一千只,要找到真正的機關根本就跟登天一樣難。如果有一只臉顏色不同或是表情不同那還算容易,該死的就是這臉全都是死白色,而且全都在笑! 該死的笑! 「小心點,門要開了。」劉世溫真不愧是機關高手。她已經找到暗門了。 機括的聲音絞動著,某個牆壁的一堵門被緩緩拉開。 一股可怕到了極點的惡臭從裡面散發出來。 「那是……甚麼?」韓夜退後了幾步,道:「怎麼聞起來好像壞了很多天的魚。」 細細的橘紅色光點飄浮著,慢慢的往我們過來。 「快跑。」幽靈子已經帶著趙明迅速後退。 就像是蒼蠅一般大的紅色蟲子飛了進來,那蟲子飛的速度很緩慢,我們全都順利退到墓室另一邊。 「屍蟲。」幽靈子道。 韓夜一聽到這種東西,臉色馬上就凝重起來。 「怎麼了?」 「我們遇到這種東西實在是太倒楣了。」韓夜拼命的想找出出路,一邊道:「屍蟲就字面上來說,就是從屍體內長出來的蟲,但是活人一碰到這種蟲,身體馬上就會腐爛,卻又不會像化屍蛇那樣使人的屍體爛光,而是會……」不用韓夜說,我已經知道了。 屍體會變成全身血紅,就像是一個人被剝皮的那個樣子,渾身血淋淋的。那些屍體已經進入墓室,在探照燈之下看的令人格外毛骨悚然。血淋淋的外表並沒有阻止他們繼續行動,他們就好比飛殭一般,是死人也是活人。 「有幾具顏色不一樣。」劉世溫指出長滿綠毛和一具爛成黑色的死屍。 「渾身漆黑的那個是被拿來養屍蟲的飼料,而綠毛的那隻……只能算是突變種吧。天才曉得那是甚麼。」看到韓夜找得越來越急,我額頭的冷汗也不斷落下。 先是蟲,再來是屍體,接下來會是什麼?這是恐怖墳墓嘉年華嗎? 「小心別被他們碰到。」韓夜已經放棄找出口,而是拿起阿三的工兵鏟拍死四周的紅色屍蟲。 劉世溫和趙明也拿起槍開始射那些行動緩慢、身體殘缺的屍體。 「你不可能要它們再死一遍,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完完全全從地球表面消失。」趙明說著,然後以一種恐怖份子的暴力方式把屍體轟得全身上下都佈滿彈孔。 幽靈子以最有效的方法將屍體們釘成壁畫,一根釘子一隻……真不知道他的口袋有多少個釘子。 仙道子躲在眾人後面,對他來說,現在最安全的地方只有那了,至少蟲和屍體會先撲向我們才會輪到他。 「魏晉南北朝講求奇詭、譎怪的風格,與當時的清談和玄學有關,對於神鬼之事格外迷信……」我自言自語著。 「周瑾玄,」趙明笑道:「我們還沒那麼絕望好嗎?」 他的手一痛,開槍的速度減緩了許多。 我沒回他話,繼續道:「自西周便發展出周天十六掛,傳承到五胡十六國時才消失,因此魏晉南北朝也一定後天八卦。後天八卦講求對稱、陰陽……」 我原本想叫大家慢慢移往和劉世溫開啟的通道對稱的地方去,結果因為一隻屍蟲往仙道子去,他便一個發狠的把我推出去。 離開了眾人的保護也就沒時間站著發呆了,我乾脆往對稱的牆面去,果然有一張慘白的臉是突起來的。 我一打開通道時,就發現蟲子全都往我這來了。 還來不及說說小說裡那句經典的『吾命休矣』,蟲子就全往我身上跑來了。 「他媽的,你們原本不是飛很慢,為啥一見到我就飛這麼快!」我發瘋似的躲著。 原來是午餐時間到了,一轉過去,那隻黑色的屍體不知道甚麼時候跑到了我身後,我一轉身就被他那臭味嗆得差點暈過去。 我不是趙明,從小沒學過空手道、截拳道或是射擊那類的,遇到這種狀況,只能長嘆一口氣,在心裡想著:『活該,誰叫我不是出生在別墅裡。』 屍蟲往我身上撲的那瞬間,韓夜和趙明發出驚呼。 我沒死,只是覺得手臂一陣灼熱。只見我的左小腿像是被火燒過似的,開始皺起,擠出鮮血,和我面前的一群紅色屍體一樣。紅色往上蔓延,我雖然感到一種瀕臨死亡的恐慌,可是卻對自己要面對的事無能為力。 幸好鮮血並沒有蔓延下去,把我的整條左腿都變紅之後就沒再繼續了。彷彿我的血有種特殊的成分,使屍蟲慢慢散開,就像在我周遭多了一層防蟲屏障。還好行走跟平常沒甚麼差別。 「快殺了他!殺了他!你們沒看到他的腿嗎?他已經變成怪物了!」仙道子指著我跳上跳下,他根本不管我是不是活著。 幸好沒人去聽那死老頭的話。 「裏面有斷蟲道,快進去。」幽靈子拉著趙明迅速移往我身邊,比我先一步進入通道。 「世溫,快進去!」韓夜看了我一眼,道:「瑾玄,你也快進去吧。」 仙道子在這時候的動作比誰都快,他搶先進了通道。 等我們全都進了通道之後才發現,這通道牆上畫的竟然是一幅登仙圖。 「主墓室就在不遠的地方了。」韓夜拿起探照燈,回到最前方。 通道很長,不過僅僅是長了點而已,並沒有任何機關。 「周瑾玄,你不覺得這裡的東西多了一點嗎?」走了一段後,趙明看了看四周,繼續道:「而且好像不是多了一點,而是……很多。」 的確在我們四周多了很多具屍骨,大部分都已經爛光了,僅有少部分還留下一點肉渣。 「看樣子是陪葬坑。」韓夜撿起一塊布看了看,道:「這些人的棺木原本都嵌在牆上,不過原本的木料已經腐朽了,屍肉和棺板也被棺材蟲啃光了。所以他們的屍骨便零落在通道。」 不是我們不願跨過屍骨,而是那群屍骨似乎用那空洞的眼看著我們,背不知為何就是一直流著冷汗,寒毛直豎。 「阿明,你不覺得那些骨頭好像對我們有意見嗎?」我看了那骨骸一眼,背上又被冷汗浸透。 不只我感覺到了,連韓夜也拿出黑驢蹄子防備……他難道把他家驢子的腿都剁下帶來了嗎? 「真的……有東西……」剛才骨骸空洞的眼似乎散發紅色的光芒。 幽靈子只是瞥一眼,並沒多說甚麼。 看見幽靈子的模樣,我鬆了一口氣。幾乎全體都達成一個共識,當幽靈子說『跑』的時候就千萬別猶豫,對我們來說,他根本就是高科技電子警報器。警報器沒響,也就沒事了。 我們走過那些骨骸時,他們的眼中就會散發出紅色光芒,一走,卻又像甚麼事也沒有那樣重新暗下來。 「那好像是某種屍菇。」趙明用力摀住傷口,繼續說著:「我曾經聽過某種由屍身長出來的毒菇會透過感熱來散發光芒,不過我也不懂在這種古墓為什麼會有這種毒菇。」 他的傷口在這種含有毒菇孢子的空氣下腐敗得特別快,已經由血肉模糊的紅色變成黑色了……有點像那黑色屍體,屍蟲的飼料。 「你們快走吧。我好像已經不行了。」趙明看著自己的手,無奈的笑了笑。 「趙副總,你要死也先立好遺囑給我……」 趙明連開玩笑都提不起勁來了,只是望著我嘆了口氣,道:「周瑾玄,你一定要活著回去,否則我死也不會瞑目的。」 幽靈子剛才不知道在看甚麼,現在似乎回過神來了,他咬破拇指,迅速將血塗在趙明傷口上。趙明手上暈開來的黑色被那幽靈子的血一碰,慢慢縮了回去,變為小小一圈紅色牙印。 「小哥,你的血是仙丹寶藥?」韓夜吃驚的看著幽靈子。 「快走。」 我們不敢不聽,迅速往前。 過了斷蟲道後,我們身後的屍蟲應該是追不來了,不過那片黑暗之後似乎總有甚麼在徐徐前進。像是某種巨大的東西。 通道的盡頭連結耳室,我們一踏入那耳室,眼睛再也合不起來了。 穹頂上以極細的筆法篆出青龍騰雲,山林錯落有致,遠林近山似乎全被收入這耳室,那山林的綠葉中參雜黃葉紅葉,每一筆一畫皆如剛從那片林摘下來似的。 整片無暇的漢白玉擱置在耳室中央,白玉上擺放十二項金器玉皿,每一樣都是無價之寶。 「錢錢錢……都是錢啊!」仙道子一見那精緻的玉器就想伸手去拿。 韓夜一把拉住他,道:「別每次都給大家添麻煩。這是十二天道宮,要是拿下來的順序錯了,我們這裡的每個人都別想活著出去了。」 韓夜首先拿起一件胎形玉器,那玉器呈現一種碧水潭般的翠綠,胎兒的眼安詳的閉著,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讓我想到屍胎。 「這玉器是用來祭祀生育女神保佑人丁興旺的,大概是比魏晉南北更早的玉器了。」我這麼說著。 「上面有土沁,這墓主大概也跟倒斗脫不了干係。」韓夜小心翼翼的將玉器收好。 他輕輕拿起第二項青銅器。那青銅器是一個小型的酒器,應該來說像個茶壺,上面鑄了隻饕餮。 「飲龍觥,不過這應該是商周時候的青銅器了……怎麼會出現在這?」我忍不住和他要來看看。 漢白玉臺上還放著《周禮》中記載的璧、琮、圭、璋、磺、琥等六種瑞玉,也就是所謂的禮玉器。還有夜光璧、象牙觴、金杯,我們毫不客氣的通通拿走了。 「才一個小小的耳室就陪葬這麼多寶物,想必那皇帝的棺裡頭一定有更值錢的東西。」韓夜微笑,把玉器金器分裝在我們的背袋中。 我總覺得這個古墓處處透露著詭異,再看一眼背後的通道時,竟然有個模糊的黑影一閃而過。 「快走。」幽靈子似乎也看見了,催促眾人往主墓室去。 如果說耳室的刻畫筆法是絕佳的話,那這個主墓室就是所有工筆描繪就算得上是神來之筆了。 上方星子羅列,背景是由一片迷幻的藍所組成,彷彿躺在山坡上仰望星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真實度竟是工匠一筆一畫畫出來的。 四根大柱支撐著寶頂,上面雕滿了字。 「開棺吧。」韓夜拿出黑驢蹄子和捆仙鎖、探陰爪等等。 「等等,讓我看一下牆上畫什麼。」我接過趙明手上的狼眼手電筒。 壁畫不改精細、真實的風格,在上面的人物栩栩如生,彷彿等一下就能在我的鼻子前跳著舞。 第一幅畫是一群飢餓的百姓拿著空碗和拐杖,第二幅跳到了長石梯通往一道有著血紅色門扉的古城門,第四幅則是門後藏著無數死屍,第五幅畫著一個像是仙境的地方,第六幅是一個有著長鬚、拿著拐杖的老人站在懸崖邊,充滿飄逸的感覺。 「這是在畫甚麼?」劉世溫問著。 不只劉世溫看不懂,我也不知道這是甚麼東西。 「這大概是羅生門吧。」我把『吧』的語氣加重。 我指的是芥川龍之介寫的原版羅生門,那個詭奇譎怪的場景就像是眼前這幅圖一樣。傳說中羅生門是個無名屍的拋棄地,也是鬼怪存在的地方。 還是趙明瞭解我,他拍了拍我肩膀道:「我不用聽也知道你在亂掰。」 我偷偷瞄了一眼幽靈子,只見他一看到這些圖,就像忽然明白了甚麼。 看見那四根大柱,我想那上面說不定有這些圖的註解,便走過去看著石柱上雕的字。 「墓主是劉義符。」我繼續道:「劉義符就是那個南朝宋的少帝,史書上寫著他因為荒淫無度、不親政事而被司空徐羨等人廢為營陽王,不過在上面的刻的內容卻完全不同。」 「史上記載著劉義符在位年數只有三年,但上面寫的卻是三十三年……他在幕後控制和自己同年紀的三弟劉義隆,且假裝被殺之後私底下在進行盜墓掘墳等事,耳室中擺放的十二項寶物就是從各個墳中盜出來的。」 「怪不得他墓裡有這麼多暗算摸金校尉的機括……我們開棺吧。」韓夜這麼說著,一邊點起蠟燭。 劉義符的棺木是以渾然一體的白玉雕成的玉棺,上面雕著一些像是裝飾的東西紋路,不知道是龍還是甚麼的。 「世溫,看看有沒有機括。」韓夜丟了個觸動機括的竿子去。 她蹲下來仔細的看了一會,道:「火焰矢。」 「瑾玄,幫我一下。」他拿起金剛傘擋在前面,要我跟他一起開棺。 一打開棺木,除了一種腐敗的味道傳來,還有幾隻箭矢迅速射在傘上落下。 「媽的,他是不是在睡覺……」我看到棺木裡頭,忍不住罵了一句。 劉義符口中含著一塊顏色赤紅的潤玉,皮膚看起來仍有彈性,一點也不像是死了的樣子。 韓夜拿出探陰爪,從棺中翻出一塊像是玉又像是塑膠的東西道:「這塊東西叫做天琰石,也就是化血玉。傳說中是由鎮天的洪荒化屍蛇所孕育出的石頭,聽我師父說,這塊石頭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寶物,能讓開始腐爛的屍體再次活過來。」簡單的說,那塊玉就是蛇的內丹。 韓夜一拿起化血玉,劉義符的屍體就好像動了一下。 他以俐落的手腳用捆屍索將屍體拉了起來,用手壓住劉義符的下顎,讓舌頭自然吐出,赤色潤玉就這樣落入他手裡。 「韓夜……劉義符他剛剛是不是睡醒了?」我真的看到他動了。 只見屍體開始的腳亂蹬,就像是在水中溺水般掙扎了起來。 仙道子驚叫起來,慌忙退後。 「該死,怎麼可能屍變!」 劉義符的臉竟然像水彩退色那樣,臉上的五官慢慢消失,整張臉變成像慘白色,最後嘴巴和眼睛的地方開出縫,牙齒變成細細尖尖的。韓夜迅速割斷繩子,跳出棺材。 「快走吧!」韓夜將兩件玉器放入背包後,催促我們快走。 子夜歌撥了出來,在這種時候竟然有如鬼哭似的。 「來不及了。」幽靈子看往我們來時候的那個方向。 綠毛屍體四肢伏地,原本頭扭往後方,現在一百八十度的轉了回來,用那個沒有眼睛的眼眶盯著我們瞧。剛才在通道慢慢前進的我確定就是他。 仙道子早就躲到我們身後了。 那像是蜥蜴般的綠毛屍慢慢往我們爬,我們也慢慢退往另一個耳室。 幽靈子連續射三釘,的確讓他的速度更慢了,不過我們也沒在這個耳室看到任何逃出去的出口。 「可惡。」韓夜將包包丟給了我,拿起金剛傘和黑驢蹄子、工兵鏟等等衝往主墓室。 「我不想再看到我們的同伴死掉!」我斜昵了仙道子一眼,拿出烏茲衝鋒槍去幫韓夜。 「周瑾玄,想當英雄也不是你當,」趙明抓起AK-47,向我說:「你他媽的連槍都還不會使。」 韓夜將金剛傘當盾牌,用著工兵鏟死命的拍著綠毛屍。 「老子我最討厭綠色!」趙明向韓夜大喊:「韓夜快讓開!」 我相信子彈應該全都打中了。不過綠色屍體毫髮無傷。 「該死,他身體還真硬。」 我難以置信的看著在地上的子彈和釘在綠毛屍身上的鋼釘。難道陳境的釘子就這麼硬? 「呵,真糟糕。」韓夜的後頸不知道甚麼時候被變異的劉義符屍體咬住了,他費力的道:「你們放心,就算我死了也會要你們活著出去。」語畢,他以讓我流淚不已的勇氣,奮力的反咬了劉義符。 雖然知道那樣子是不可能活得了了,不過我就是有種想去救他的衝動。 他死死的咬著劉義符不放,就算倒下,也要將屍變的劉義符壓回棺內。 「他死了。」趙明拉著我跑回耳室。 回到耳室,仙道子和劉世溫都在找出路,只有幽靈子手中拿著一個象牙製的小盒子,呆呆的望著盒子出神。 象牙盒上面刻的還是英文。 ……再怎麼扯我都不相信劉義符那老傢伙會用英文。 「手機給我。」幽靈子向我要走了我的手機,他按下播放錄音檔,似幽魂低語般子夜歌就這樣撥了出來。 幽靈子仔細的聽了一段後就還給我了。他打開象牙盒子,裡面甚麼也沒有。 「找到了。」劉世溫開啟一扇暗門之後,退後了幾步。 「插格子。」插格子也就是暗房,通常都很隱密,不易發現。 耳室的插格子之中通常不是寄放稀奇珍寶就是改風水的湧泉,因此我先讓劉世溫進去。 這時那隻綠毛屍也進到耳室了,不算大的耳室之中,我們就隔著一個白玉臺對望。白玉臺上的是已經碎成粉齎的書信,像是被火焚過又瞬間用水撲滅的模樣。 我們現在如果躲入插格子之中,那隻綠毛屍肯定跟著我們一起進去,最糟的就是沒有一個人能逃出去,全都給劉義符當陪葬品了。 仙道子躲在離我們最遠的角落,綠毛屍像是有智商似的,一見到仙道子落單,馬上就往他那裏去。仙道子哇哇叫,卻也躲不到哪,因為他已經縮在牆角。 綠毛屍體一碰到他就馬上化為一攤黑水。他的腿長出一根一根的綠毛,使他發出撕裂心肺的淒厲叫聲。不過不知道為什麼,我越看越覺得有趣,甚至覺得讓他太早死實在是種罪過。 「啊啊啊──」 趙明戲謔的笑道:「周瑾玄,你不覺得他的叫聲很有藝術性嗎?還有高低起伏耶。」 我比較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完全變成那種恐怖的綠毛屍體? 「救我!求求你們救我!」綠毛彷彿在吞噬仙道子,他露出一種極為痛苦的表情,嘴巴能撐開的程度早就到了極限,使他的嘴已經裂到臉頰。 我承認我是個濫好人,即使曾經差點被害死,仍然沒辦法見死不救。我正想去救他時,幽靈子拉住了我。 綠毛吞噬到他的胸口,他的下肢變成了和之前那具屍體一樣,不過就從那裏開始異變!綠色毛如掉髮全部都落下,那個脫落的地方變成了像被屍蟲碰到的模樣。 「來不及了。」幽靈子只是淺淺的道。 我終於知道他說甚麼來不及了。仙道子的眼睛像是爆掉那樣,變成兩個血窟窿,頭髮開始落下,頭皮裂開,鮮血全都擠出來了,他成了血屍。 難道這種情況下能像遊戲裡一樣,隨便就撿到一把寶劍和他拼?就算要拼也不該是我們這種平民百姓,英雄就交給趙明這種不怕死的傢伙做吧。 「嘿嘿嘿,老子我他媽的早就看你很不順眼了。」趙明舉起烏茲衝鋒槍,實實在在的把仙道子的身體轟了個稀巴爛。 仙道子倒下,然後又爬了起來。 換我拿起登山鎬,用力揮向他,心裡一邊默念著佛經……真是可悲的不死之身,他的手被我敲掉一隻,仍然沒倒下去,繼續向我們逼近。 幽靈子一看到那個象牙盒時,就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甚麼,現在看到仙道子擋住去路,他似乎不想浪費時間,毫不保留的展現了他絕倫的武藝。 陳境一個三度跳躍,借力牆壁,跳到了仙道子身上,用力一轉,就將他的頭擰了下來。 「快走。」陳境抓著那顆像是籃球的頭,隨意一丟。 到底是殭屍可怕還是幽靈子?我和趙明都一致認同投幽靈子一票。 劉世溫已經在插格子內等了我們一會,她指著正中央的水潭,道:「這個似乎可以通道外面。」 幽靈子的眼神並沒有放在中央的水潭,反而望著一個小小的白玉臺。這個水潭旁的漢白玉臺的品質雖然比起外面那個擺著灰渣古籍和冥器的品質好太多,不過依照大小,還是耳室裡的漢白玉臺能賣到比較高的價錢。 他到底為何會對這個白玉臺有興趣? 「周瑾玄,你說這水潭有多深?」趙明問我。 我沒在注意聽,等到他問第二遍,我才指了指往白玉臺走去的幽靈子。 原來那不是白玉臺,而是個盒子。盒子的材質也不是玉,反而像一種大理石一樣的石料,不過這種純白無瑕的石頭實在很罕見,上面雕著一隻飛舞的鳳凰。 幽靈子小心移開盒蓋,裡面放著一片殘缺還生著銅花的青銅雕鳳。 腐蝕的如此嚴重的銅雕,就算拍賣頂多也只是一個不太高的價錢,比起隨便一個陪葬在耳室的玉器都來得廉價,看到幽靈子如此小心翼翼的拿起來,讓我察覺到事情有蹊翹。 第一個疑惑就是陳境似乎不是為任何財富而來,反而是專程來找這塊青銅殘片。而且我相信他自己一個人絕對有辦法把這個墓給盜到翻過來,甚至讓劉義符是怎再死的都不知道。其餘的疑惑,不解開第一個根本就是多餘的。 幽靈子看了一下我們,便對我說:「你拿好。」 他將青銅雕鳳丟給我,脫下上衣,直接跳掉水潭裡。 幾分鐘他上來,只是簡單的道:「不用的裝備盡量丟,等會別太接近水底。」 丟了槍、鏟,把冥器和怕水的器具放入防水袋中後,便跟著他跳入水中。 水潭還算深,裡頭黑壓壓的像是水溝裡的汙水,我和趙明拿起用防水袋罩好的狼眼手電筒在水面下照,沒想到一照到水底,就發現好像有東西在動。我們同時將光源照在那個蠕動的東西,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憋不住氣。 潭子底滿滿的都是血屍綠屍!他們張牙舞爪的在潭底拼命的想抓著甚麼,卻沒辦法從底部游上來。 幽靈子指著前面,要我們三個跟著他往上游。 「終於可以呼吸了。」我們似乎游到一個井中。 外面快要天亮了,我們整整待在這古墓中一天。 幽靈子將他的背包丟給了我,雙手雙腳曲成一種詭異的形狀,由井壁迅速爬到外面了。 「這應該連妖怪都做不到吧?」我和趙明傻眼。 「上來。」幽靈子拋下繩子。 劉世溫先上去,而我托著趙明往上,讓他的手臂不至於承受太大的拉力,最後我才爬上去。 「這裡是……荒村?」我們看了一下那口井,似乎就是村民用來打水洗衣煮飯的那口……希望他們永遠不會發現水面下藏著多少恐怖的東西。 幽靈子將他背包丟了下來,僅拿著青銅鳳雕就走了。 「你不覺得,他好像有很多的秘密都沒說嗎?」趙明看著幽靈子的那袋冥器,每一項都是價值連城。而他竟然一項都不拿走。 他的身影在荒村清晨的霧中逐漸消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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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