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三年級時最喜歡上語文課，因為老師喜歡和我們分享一些很有意思的內容，比如詩詞歌賦或者名人軼事，讓我們暫時忘卻大考的壓力。

有一次老師講唐代文學家王勃的〈滕王閣序〉，當他講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時，臉上不禁流露出無限陶醉和真誠讚賞的神色，深深地感染了我。那精美的文字栩栩如生地勾勒出了一幅色彩斑斕、生機盎然的遼闊景色，大自然的和諧美麗令人心馳神往，在我的青蔥歲月裡滿懷著對未來風景的期待。

2020年春天開始居家避疫，藉著在家工作的機會，秋天在加州中海岸小住了一段時間。每天面對遼闊的碧海藍天，看海鳥翩翩翱翔，海浪從容地拍打著沙灘，夕陽染紅了天邊的雲彩，漸漸落入太平洋，心裡不禁湧現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句子。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在一個連中文報紙都買不到的地方，遇見了年少時憧憬的美麗。

美景如斯，我重讀〈滕王閣序〉更加蕩氣迴腸，當年老師講課的情景歷歷在目。穿越千年的時光，我彷彿看到在一個地勢雄偉、物產豐富、人傑地靈的地方，賢德的主人邀請了眾多貴客嘉賓濟濟一堂，聚會中青年王勃揮毫寫下千古名章，視角獨特，立意高遠，語言華美，對仗工整，詩意和樂感並存。

文中表達了和眾多賢人雅士相會的榮幸和快樂，描繪了寂寥壯麗的秋天景色，面對如此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作者卻感嘆自己一介書生，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的報國之志，並以「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表明自己將不畏險阻、壯心不已的堅持信念。

初讀〈滕王閣序〉，總是驚艷於其中的優美文字，比如：「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傍晚時彭蠡湖濱響澈漁人的歌聲，深秋時節衡陽水濱迴盪著雁群對寒意的驚叫。這段描寫，聲色並茂，情景交融。言為心聲，這些神采飛揚的文字不僅顯現了王勃深厚的文學修養，還映射出一個飄逸瀟灑、超凡脫塵的青年的靈魂。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宇宙天高地遠，無窮無盡，日月更替，四季輪迴，歡樂和悲哀周而復始，世事的興衰成敗皆有定數。多少年後，當我經歷了生活的跌宕起伏、峰迴路轉，對於文中面對世事無常的達觀有了更深的共鳴。「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一邊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隨遇而安，一邊保持君子的氣節，並發現改變命運的契機。保持內心的操守，並從從容容地應對生活中的各種變化，自古至今都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人生智慧和修為。

不僅如此，更多的生活體驗也加深了對典故引用的理解。比如「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歡」，傳說古代有貪泉，人喝了此泉水就會變得貪婪，但是有德行的人即使喝了貪泉的水也不會被污染，心境依然高潔。下一句是引《莊子．外物篇》中鮒魚在乾涸的車轍中求活的故事。王勃藉此形容，即使身處困境，仍然保持積極樂觀。

疫中重讀〈滕王閣序〉，再次體悟其中的智慧和豁達，再看眼前這一片落霞與孤鶩齊飛之景，越加心曠神怡，超然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