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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話日本攝影界－與“上野千鶴子”女士

寫於1986年9月15日

陳宗嶽

　　1986年8月28日的夜晚，在名人攝影藝廊聆聽了日本職業攝影家上野千鶴子女士所作的「日本近代的攝影潮流」演講後，隨之又與其作了二個小時的對談，透過正在作「九族人物攝影展」的黃士規先生和屏東單鏡頭攝影俱樂部總幹事劉辰旦先生的居中翻譯，上野女士娓娓道出了日本攝影界的一些近況，由於深具參考價值，特以問答的方式將所談及的主要內容摘錄於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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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日本現在的攝影潮流為何?

　　鶴：日本現有人口一億二千萬，其中常拍照的業餘攝影人口大約有一千萬，在這之中，經常會參與一些攝影比賽的大約有十萬人。由於日本攝影界的人口有這麼多，專業的職業攝影師也很多，影響所及，日本的攝影界呈現一種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各種風格俱陳的多潮流型態，以致沒有任何一支流派可以突出或形成主流的局面，因此很難釐清日本現在的攝影潮流究竟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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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日本的職業攝影家對日本攝影界的潮流有無影響？

　　鶴：基本上是沒有影響。一個職業攝影家所可能產生的影響主要來自個展和藝評，但年青一代的攝影者，所抱持的基本心態是「自行其是」，有時根本是無視於攝影名家的存在，表現出一付完全自我的姿態，在這種情形下，職業攝影家的影響當然有限。此外，就我個人的意見，我是相當欣賞年青一代的青春活力；同時，每一個人都應走出自己的風格，並且不應扼殺別人往這方向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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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日本業餘攝影者舉辦個展的情形如何?

　　鶴：日本的攝影展覽場地很多，基本上各縣市都有，大一點的像百貨公司的附屬藝廊，小一點的就像名人攝影藝廊這樣，單在東京一地就有十幾個相當有名的藝廊可供展覽，但是攝影展覽的主力仍屬職業攝影師的天下，業餘攝影者仍處於補白或填充空檔的地位，一些有名的職業攝影家也會去看業餘者的展出，但是如果展出的作品水準大差，這些名職業攝影家常常會中途掉頭不顧而去。如果能獲得他們的肯定或讚譽，當然能令展出者深感榮幸，既使是受到他們的惡評，這也代表他們注意到這項展覽而且有了反應，這比他們根本視若無睹、不屑批評的態度反應，仍是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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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在日本從業餘走向職業的攝影者很多嗎？

　　鶴：一個業餘攝影者和一個職業攝影師的差別只在於作品價格的差距上，到了有人願意花費高價格來購買你的攝影作品，你就是一位職業攝影師了。目前日本的職業攝影師可概分成四種：

　　第一種是每天工作很多，接受各式各樣的委託，整天忙得不可開交的。

　　第二種是只拍自己感興趣的事物者。

　　第三種是專門指導業餘的攝影社團者。

　　第四種是著書寫作者。

　　在以前，由於沒有建立職業攝影師的制度，所有的職業攝影者都出自業餘，尤其今天老一輩的年長職業攝影師都是這樣過來的。因此，日本從業餘走向職業的攝影者相當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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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日本目前如何培育新一代的職業攝影師？

　　鶴：大多透過教育的管道來培養。日本全國所有的攝影學校相當多，單是東京一地，有向日本教育部立案並授予學位的正科班攝影學校就有十幾所。另外，沒有學位，只發結業證書的攝影專門學校也有很多。如果再加上參加各大專院校深具發展潛力的攝影社團的畢業生，總計，每年有意從事職業攝影師這一行的人數超過一萬人以上，但是真正能成功的只在10%至20%之間；剩下的人之中，走向攝影相關行業的比率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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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除以上的培育途徑，日本現在還是否有向私人拜師學藝的學徒制存在？

　　鶴：有的，像我本身除了指導社團並有六個講座之外，我的公司－三信工房，目前就有三男一女四個學徒在向我學習攝影的技藝。他們除了學習之外，還得負責一些清理打掃的雜務，但是，相對的我必須供應他們中午和晚上的兩餐，平常的往返交通費，例假日加班費和年終獎金等。試用的最初三個月要給他們五萬日幣（合台幣一萬多元）的酬勞，從第四個月起要付給他們每個月七萬日幣（合台幣一萬七千元）的薪水，並且按月增加。到了他們的技藝水準達到可以自立門戶的時候．還要協助他們創業，同時保障他們每個月至少有相當新台幣六萬元以上的收入，如果沒有還要幫他們介紹客戶。說實在，當這種師傅不僅沒有學費可收，還得付出不少，不過並不是每一個師傅都待徒弟這麼寬厚，有些只給中餐，並且所要負擔的雜務很多，這和師傅的知名度有關，愈有名的待遇愈苛，目前從我這裡畢業出去自立門戶的已有40至50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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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在日本一個職業攝影師的平均收入大約有多少？生存是不是容易？

　　鶴：由於職業攝影師的類別很多，同時，所擁有的知名度和從事這一行業的年資都會對報酬有很大的影饗，因此，難以估計他們平均收入到底有多少。至於他們的生存難易，雖然彼此間的競爭非常激烈，但是日本的出版業相當蓬勃，每年大概出版了四十一億冊的書籍，因此對於攝影作品的需求量相當大，所以職業攝影師的生存，通常並不困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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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在日本，一般業餘攝影者的展覽作品有無標售價格？

　　鶴：一般業餘攝影的展覽，不論是個展或是團體聯展，都不標售價格。如果有參觀者因為喜歡而願意收藏，則另行私下一商議。但是有採取義賣「明信片式的照片」的一種方式，係先將展出的攝影作品擇優沖放成明信片大小的照片，而後將照片背面打印上明信片的格式即成。如此每張印上幾萬張，每五張再編成一組，而後出售。售價每張一百日元，每組五百日元。像是我所指導的鶴子會業餘攝影團體，在一次聯展中，以這種義賣明信照片的方式就賣得了六十多萬日幣，但是這些所得必須全部捐給慈善機關，同時展出的一切費用，包含印製賀都需由自己全部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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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請以一個攝影比賽評選委員的身份，說明如何才稱得上是一張好作品。

　　鶴：一張好的作品，首先要讓看的人受到感動、有共鳴。以中國書法為例，一張好的書法作品，可能源於自身的親自感受，也可能係因作者是知名書法家而肯定其是好的。好有很多種意義層面，有技巧好、內容好等等，但是最重要的是：一幅好的攝影作品必會讓你的心靈有所感動，並且除了看時一剎那的感動之後，還須有震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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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如何成為一個成功的業餘攝影家？

　　鶴：一個成功的業餘攝影家應該重視表現，在看到景物要按下快門之前，應該仔細考慮如何去表現它。同時要想成為一個成功的業餘攝影者應該具備常拍照、常發表、常接納批評的修養與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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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在日本有無自由攝影師的存在？生存條件如何？

　　鶴：有，像我就算是一個自由攝影師。至於生存條件，這和技藝與年資有關。就像日本的公務員，剛進去的年青人和年紀大的資深公務員，雖然工作、職等都一樣，但是薪水就差了很多。要想做一個自由攝影者，最好要有一點經濟基礎，否則作品一張都賣不出去時，豈不要餓肚子。不過，現在已經比三十年前強太多了，當時一個職業攝影師的收入比一個酒吧女郎的收入還少，如果職業欄內填的是攝影師，到銀行去開戶頭都會被拒絕，甚至被趕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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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日本職業攝影師對不斷推陳出新的攝影器材所抱持的態度為何？他們使用變焦鏡頭（Zoom Lens）和自動對焦(Auto Focus)相機嗎？

　　鶴：日本的專業攝影師對新產品照樣的很感興趣，只要合理、實用，他們也經常換新。對變焦鏡頭是經常使用，但AF式的自動對焦相機則甚少使用，然而它對有老花眼的攝影者卻相當有幫助，像我本身就常使用AF相機，因為它帶起來輕鬆，到國外玩，天氣好時也相當實用，只是它也有一些缺點，昏暗、強光時都會錯失焦點，同時超廣角比長鏡頭來得清晰，不過它畢竟是科技發展下的新產品，未來將比現在更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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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請以一個日本專業攝影者的身份，對台灣當前的攝影界，發表一下感想。

　　鶴：一、從我所參與顧問的兩個攝影俱樂部，和高雄攝影月刊上的資料，以及台灣寄到日本去參加比賽的作品來看，我以為台灣已由以往的畫意走上記錄為主的報導攝影，水準也提高很多，像黃士規先生現在的「九族人物攝影展」，這種以連作的方式表達一個專題的展覽形態，在台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不過這是相當值得讚許的一個發展方向，因為一個團體的聯展如果以專題的型態展出，不僅可以很明顯的區別出彼此在思想、觀念、甚而性格上的差異，同時對參觀者而言，也是給了他們一個思維的定向或是範圍，不致於像主題自由這樣的天馬行空，有著不著邊際的散亂感受。

　　二、對於台灣業餘攝影者的展出作品也標明售價的作法，我以為很好，這種實際價值的標定，在作者的主觀認定，與參觀者的客觀肯定的交互反應過程中，為了達成名實相符的理想，必然同時有助於未來作者與參觀者的水準提升。

　　三、台灣與日本的攝影界有很多地方類似，例如有一些專門參加攝影比賽以獲取鉅額獎金者，在日本這些人甚至採取企業化的管理，當這邊落選退件後趕快再找另外一個適合的比賽再投，他們甚至立下目標－當賺得幾百萬日元的獎金之後要帶全家出國觀光等。對於他們，從有投資就當有回報的觀點來看，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同時他也不停的在拍，不停的在進步。但是對大多數的業餘者而言，都有拍得太多、太濫的浪費情形出現，這實在值得業餘者時時自我警惕的。對於一些努力並且有著豐碩成果的業餘攝影者，實在應該多加報導、介紹，以提振業餘攝影界的士氣。但是，像中華攝影雜誌以彩色版來介紹黃士規的業餘攝影展覽的情形，就是在日本都是很難得見到的，日本有像中華攝影這樣的攝影周刊，雖然厚得多，有七、八張，但是全部都是黑白的，因此台、日兩地是各有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