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永興師兄的這篇採訪，想了三年，今年透由憶師恩法會的因緣，呂興義師兄及蕭雪繐師姐的鼓勵終於初步完成。感謝永興師兄慷慨分享私房記憶，感謝過程中所有參與試讀及給予回饋的朋友，感謝在資訊爆炸時代，願意停下腳步用心閱讀的你，實際採訪我花了半小時，真正撰文用了十二小時，我能付出的很少很少，卻希望能把師父利益我們多生多劫的心意能傳達千百萬分之一，以報師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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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蓋先大叔與他的和尚叔叔

眾惡習氣皆已永拔除，無量功德積聚寶庫藏，出生所有利樂唯一門，至尊恩師足下誠頂禮。

-出自讚頌 祈禱的白雲?上師薈供部分-

中美路的福智教室是我白天的家，在這個家，我有個永興師兄。早上八點，他在門口迎接義工學員；晚上十點，送走大家，上了門禁，他才離開。他讓我感覺，不管什麼時候，他一直都在，在那裡。

在那裡的，不只是他永恆的守候，還有他的種種工巧。東西壞了，找他修，不理想的，他主動改裝，廚房、佛堂、辦公室，處處都有他的創意發明在飄散，所以私底下，我給他一個稱號叫「馬蓋先大叔」。

有一回研討班上課，我突然想起，廚房菜忘了收，一時又不方便走開，不知所措，找大叔商量，他說：「沒關係！待會兒我處理。」當下，我一則驚喜，問題這麼簡單就解決了，一則好懺悔，大叔的承擔與魄力讓我發現：其實不是我沒時間，而是我懶惰！後來，說起這事，大叔說：「你懶惰，是正常的。」如果人懶是正常的：「那你呢？」我問。「我這麼勤勞也是應該的！」他一派輕鬆地說。

我常想，謙和、總是默默付出的永興師兄，在這個家就像甜甜的水、像柔柔的空氣，平常如果不用心，我們是看不見他的功德的，但一旦少了他，我們馬上就會覺得呼吸困難、萬事難行。馬蓋先大叔為什麼可以脾氣這麼好、這麼勤勞，善觀察、具巧思，卻又能一點都不居功，不給人壓力呢？他是天生就這樣的，還是有人教的呢？

原來，大叔有個恩人藏心底，這個人，在他幼年時代就教他「自己不知道，父母不懂的事」，讓他可以「好好過一生」，他稱他「和尚叔叔」。而這個叔叔，就是我們千萬人日夜憶念的日常師父。

小時候，在苗栗獅頭山長大，爸媽的教育程度都不高的永興師兄，其實是有些調皮的。爸媽問他：「成績單為什麼都紅紅的呢？」他可以平心靜氣地說：「紅字，比較好看！」後來高學歷的和尚叔叔，看他每天玩，不讀書，說：「你成績單拿來，我看看。」這招才破功。

成績單來了，小永興也沒耍賴，就乖乖地呈上，叔叔一看就搖頭，關心地說：「要好好讀書啊！」那時，山上的孩子，都不怎麼讀書的，頂多只有寒暑假才寫點作業。再後來，看起來還是沒起色，師父才又為他指點一條明路說：「不讀書啊！就要勤勞一點。」

真的！永興師兄的依師等流，令人讚佩，認真想來，我沒看過比永興師兄更勤勞的人。他不只早晚守候中美教室，慈惠教室、妙覺寺、根本道場，處處也都有他的精巧工藝與足跡。而白天，他還是幼稚園娃娃車的司機，在自己的家，他還負責煮飯打掃喔！

跟和尚叔叔是怎麼認識的呢？永興師兄說：「小二那年，就聽村子裡的人說，元光寺來了個大學生，把錢送給別人來出家，很笨，我跟同伴就好奇跑去看，想去看看這個大學生怎麼會有錢成這樣…」「結果哩？」「結果他一看到我們這些小孩子，就很高興，跟我們問東問西的…感覺很好相處，很喜歡我們。」「然後呢？」「然後，我們就天天下課都去找他，一起去菜園、種水果，他都準備好糖果、水果等我們。小孩子有東西吃就會跟，鄉下窮，有東西吃就很高興，吃久了，就習慣了…」呵！呵！是啊！吃久了，就習慣了，我也是這樣透由師父，依戀起團體、依戀起佛法的啊！

民國46年生的永興師兄，回想起自己現在很多的生活習慣，說：「都是跟師父學的。」譬如，愛乾淨，永興師兄回到家，再怎麼累，也會地掃乾淨了才睡覺。毛巾晾的時候，一定分正反面，四個角拉得整整齊齊。

那師父是怎麼教小永興的呢？永興師兄說：「叔叔掃地的時候，就叫我們一起掃，教我們：『掃地掃牆角，洗臉要洗耳角。』」以前，在鄉下，家家戶戶都是一家人共用一條毛巾一副牙膏牙刷，小永興看和尚叔叔自己一個人就用一份，而且用完就四個角拉好，標籤朝外，整整齊齊掛房間，碰都不給碰，就問：「你怎麼自己用一條？」叔叔說：「這樣比較衛生。」小永興回家，也依樣畫葫蘆自己準備一份，用完了就自己收起來。「不怕人家笑嗎？」我問。永興師兄說：「『龜毛』沒關係，本來就應該這樣子啊！」讚嘆！我的這個馬蓋先大叔，小學二年級就知道正知見精進行，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丈夫氣概！

除了愛乾淨，小永興還跟和尚叔叔學整潔、學惜福。以前沒有抽取式衛生紙，為了避免上廁所一次拿太多，浪費，小永興曾跟和尚叔叔一起在元光寺，把四方的衛生紙，兩張兩張事先整齊摺好備用。那個時代，也沒衣架，一般人的衣服都是晾乾後放一堆，要穿的時候，再自己去「撿」，但和尚叔叔不是這樣的。師父的衣櫥，一打開，每一件都摺得整整齊齊，像當兵時摺的豆腐棉被那樣疊著。回想起這些點滴，永興師兄說：「我們鄉下人，要文明人來教。」是啊！從野蠻走向文明，沒有師父，我們是萬萬辦不到的。

小永興的和尚叔叔教他文明的知識，也給他無限的關懷。小永興很喜歡吃甘蔗，有一次，菜園種了甘蔗，還沒成熟，小永興跟和尚叔叔吵著要砍來吃。和尚叔叔說：「不行！不行！還沒熟！明天我去山下買給你吃。」隔天，小永興下了課歡歡喜喜跑去元光寺要吃甘蔗，果真！師父已經把買來的甘蔗，削好，切成一截一截在那等著。大家吃得正高興的時候，另外一個叔叔出聲了：「哦！原來就是你喔！是你要吃的甘蔗喔！」其實那天師父早下過山了，上了山來才想起忘了買小永興的甘蔗，又特別大費周章，大老遠下山去。那路程，來回要一個多小時。

現在想起來，永興師兄覺得師父是在教他做人要守信用，但當時呢！小永興在心裡想的是：「呦！這個人怎麼對我這麼好！」是啊！師父對每個人的心意，就是這樣，遠比甘蔗甜，總是能讓我們記一輩子，願意生生世世跟隨。

小永興和師父前前後後，到底相處過多少晨昏呢？永興師兄說：「大約一年，我記得過了一個夏天，再過了一個冬天。過年後，就沒看見了。」「離開時，師父有跟你說再見嗎？」我問。「他要走的時候，有先跟我們說他要去哪裡。後來，還回來找過我們。」「怎麼找呢？」「就到村子裡來看。」「那時候，再見到師父，什麼感覺呢？」「就覺得叔叔頭變很光很亮，之前沒這麼光。」他說。

再後來呢？永興師兄真正再接受師父的教導，開始學習廣論，是在95年秋天，在人將近半百的時候。那時，師父已圓寂。

或許，可以更早相遇，但得已確認這個萬人景仰的師父，就是小永興的和尚叔叔，還是靠著圓寂後的憶師恩法會，這條線才確定連上。看著師父的生平、大學時代的照片，以及種種聖物展覽，他終於可以百分百篤定地告訴家裡的同修：「對啊！就是這個人！」這個我們大家的師父，就是他的和尚叔叔！

永興師兄的同修彩霞師姐，早他好幾年讀廣論。她是個高學歷的讀書人，非常精進，常常抱著師父的帶子，早也聽晚也聽，只要有時間，就讀廣論，光錄音機，就聽壞了好幾台。正式進研討班前，因為同修的因緣，假日，永興師兄也跟著前前後後在在鳳山寺、團體各地作了二年義工。對於義工，永興師兄說：「就是覺得相應，感覺很好。」

四十多年過去了，永興師兄對讀書，沒彩霞師姐那麼高昂的興致，但對師父的法音，依然相應，覺得親切。他跟同修說：「很像我小時候的叔叔哦！」彩霞師姐說：「哪有可能？外省口音，每個也都很像。」但永興師兄每天聽著聽著，就是忍不住，有一次，他還跟彩霞師姐說：「那要不然，我們親自去鳳山寺看看？」如果那時候，去了，如果那時候師父在，元光寺的和尚叔叔會認得山下的小永興嗎？會嗎？現在，熟悉師父功德的我們，都猜得出答案。但就像我們，如果沒上師引導，就不懂師父的心，會懷疑、會怯懦一樣，永興師兄終於還是沒跑這一趟，永興師兄心裡想：「是啊！這麼多年了！就算見了，也不認識吧！」

無論如何，小永興終於找到他的和尚叔叔，一時之間，雖然沒有辦法像小學二年級那時候一樣，每天下課就到元光寺，去等師父做完晚課，再一起去種菜、種水果，掃地、折衛生紙，透過教室、透過研討班，永興師兄還是時時感受到愛他的和尚叔叔給他的永恆的陪伴。而這些陪伴，跟其他一般學員、義工比起來，另有一番不同的加持在其中，而我們在他身旁的人呢！如果懂得問，也就能雨露均霑。

譬如說哩！提到慈心推動關愛大地，無農藥的栽種。永興師兄會說：「好幾十年前，師父就種有機了，他給我們吃的水果，就是比別人的醜。」說的時候，笑得比水果甜。說到種菜抓蟲，永興師兄會想起以前跟叔叔去菜園，一般人會把蟲抓了之後踩死，叔叔抓了之後會放走。小孩子在旁邊看蟲跑回來，就會偷偷抓起來給它踩死，師父發現了，會說：「啊！不要踩！不要踩！」小永興不懂，理直氣壯地問：「不踩死它，它會再跑回來啊！」和尚叔叔就一點脾氣都沒有地說：「跑回來，就再抓走，就好了！」小永興和伙伴們，就會抓了之後，拿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放，讓蟲不會那麼快就跑回來。

有一回上研討班，呂興義班長善巧說到承擔義工時遭遇的種種苦受，要大家討論。同組討論的月滿師姐意外發現：「啊！永興師兄雖然承擔那麼多，一點苦受都沒有，果真小時候吃了師父很多糖果，就是跟別人不一樣。」永興師兄當場爆料，師父在廣論帶子裡啊！說那個小孩愛吃糖，就算牙疼，還是歡喜吃糖的公案呢！主角大概就是在講他。

事情是這樣的。除了種菜，有時候放暑假，小朋友也跟師父到遠一點地方挑米、挑東西。當然，師父糖果一定帶著。為了怕小孩子，吃了糖，就跑光光，師父會在中間休息時間才發糖果。雖然小朋友很多，師父都記得清清楚楚誰吃了誰還沒吃，要貪心多領，師父就會堅定地說：「吃一個就好。」但是，那一次，不一樣。永興師兄愛吃糖，吃到牙疼！師父已經給過他糖果了，又問：「糖，再給你一顆要不要？」聽到糖，小永興馬上精神一振：「當然好啊！」和尚叔叔就笑了：「你不是牙痛嗎？」小永興就堅定地說：「牙齒痛，還是可以吃。」

每天早出晚歸，承擔各種大大小小永遠作不完的繁瑣事情的馬蓋先大叔，真的不會累，一點苦受都沒有嗎？不是的。我想，就像本生論裡慈力國王布施血肉給藥叉一樣，永興師兄不是不會累不會苦，而是心中時時念著師長的恩情，能跟隨在師長旁邊，為師長付出的喜悅太強大太強大了，因為被法喜緊緊包圍，苦與累的感覺，就相形遙遠的緣故。這，就是善法欲。

學法強調要結合心續，解行並重的日常師父，常常老婆心切地拿自己的種種失敗經驗（其實是示現），來為我們指出正確的修行道路。師父說到「坐茅棚」，我們的小永興也在故事裡。

小永興雖然年紀小，個兒也不高，但很會做事。在小二的年紀，他們幫人做工就可以領和大人一樣的工資了，永興師兄說：「所以，師父很喜歡叫我們做事！」說的時候，語中有得意。有一次，禮拜天，師父看到他們幾個，就說：「不要跑！來幫我挖洞。」師父叫他們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挖一個洞，共挖了四個圍起來方形的洞。洞挖好了，又領他們上山去抬了四根蛇木，放在洞裡，然後再搭配搭竹子，蓋上稻草，蓋了一間房子。

隔天，小永興去找和尚叔叔，就發現叔叔在裡面。他喊叔叔，師父就跟他說：「不要來！不要來！現在不要來！」要小永興離開，小永興不解：「咦！叔叔怎麼自己蓋一個房子，把自己關起來，在裡面看書。」但他還是乖乖地就沒靠近叔叔，只是遠遠地看。有時候，寺裡的其他師父會請他們幫忙給師父送飯去，或是把碗筷拿回來。就像師父在帶子裡面說的，閉關沒多久，他就出來了。結束閉關，小永興問和尚叔叔：「你怎麼不關了？」師父還很客氣地跟他說：「不要了！不好意思喔！你們也是拿飯給我吃。」

好！到這裡，就是研討班同學四年，幾乎所有，我所知道關於我的馬蓋先大叔和他的和尚叔叔的所有故事了。雖然大家都知道永興師兄和師父很有緣，但這些點點滴滴，永興師兄並不常說。一則是，時間久遠，很多是慢慢提慢慢問，才又一點一點想起來。二則是，雖然這些故事我們聽得津津有味，永興師兄卻是常常不願意去想的。在永興師兄心中，最熟悉的，還是小永興在山上的和尚叔叔。他不能懂，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跟著叔叔？有時候他甚至會想：是嗎？大家跟的，真的是他的和尚叔叔嗎？會不會在和尚叔叔後面，還會走出一個人來，那才是大家真正跟的人？彷彿這樣，師父和他小時候的和尚叔叔的記憶，才能連結得起來。

也就是說，我們覺得人人稱羨，幾乎就像是師父侍者跟在身旁，那樣閃閃發亮的黃金記憶，對我的馬蓋先大叔是不敢回想的，不敢回憶的。那種感覺，我想是只有上師能懂的，那是一種「少年得逢勝上師」，彷彿沒有好好珍惜，一下子就過去四十年的傷感！

我不能想像，如果那時小學二年級的小永興知道這個和尚叔叔，以後就是眾生的依怙，法界的明燈，是道路、是光明、是溫暖、是力量，是世間一切勝處出生處，他會放下都領有殘障手冊的父母，想跟著師父走嗎？會在壯年，一聽到師父的法音，就衝到鳳山寺去找和尚叔叔認親嗎？

但我知道，一次又一次，永興師兄散發給我們的訊息是：已經不能再有太多錯過了！從現在起，就要把每一次的因緣把握住，跟著小永興心裡那個「就是會想跟他啊！」的感覺走。

l        尾聲：傳承

採訪完永興師兄後，調皮、勤奮、觀察力敏銳的小永興和他的和尚叔叔互動的鮮明形象，在我眼前跳動，同時我的馬蓋先大叔包容我總總懶惰耍賴的恩情，也迴盪在胸中。清晨睡醒，突然懂了：這就是傳承。我是多麼幸運啊！在永興師兄身上，看見眾惡習氣皆拔除，快樂依師的好榜樣，看見師父不但未因歲月淘洗而褪色，反而日益煥發的大悲大智燦爛光彩。

僅以此文供養 敬愛的師父、上師，精進的楊永興師兄及所有護持正法一同在菩提大道前進的一切真淨善友。願我們每一個人都能早日圓滿成就依師法類，在菩提道上，全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