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居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台灣人在混亂政局裡待太久，終至感官遲鈍，似乎還沒警覺到，從國務費起訴開始，台灣已經陷入了幾乎是空前的憲政危機。

對於陳瑞仁起訴書的內容、陳水扁的絕地大反攻、民進黨的進退失據、天王的反應、北高市長的選情，許多相關議論都還停留於表淺與枝節。真正的核心議題反而遭到忽略，其實很簡單，就是兩個：第一，這是一樁國家領導人的重大醜聞；第二，這是一次動搖國本的憲政危機。

元首串供偽證玷汙名器

首先，這當然是醜聞，而且是大醜聞。堂堂一國之總統，被檢察官逮到捏造秘密外交項目與人頭，還和府方官員相互串供作偽證，只不過是要掩蓋吳淑珍拿國務機要費當零用金的罪行。不依法使用及報銷國務機要費，侵占貪汙公款，為了自保撒下一個個前言不對後語的謊言。

就算主事者是吳淑珍，愛買愛集發票的也是吳淑珍，但給予她這個權力、縱容她、包庇她乃至不惜踐踏法律扭曲體制的，不是陳水扁嗎？除了他，還有誰有權位這麼做？

台灣人也許習慣了，也許有些人還會拿宋美齡來替扁嫂開脫。可是，起訴國務費絕對不只是一件司法爭議案件，更不是幾百萬或幾千萬新台幣的事而已。我們如果還有點自尊心，把自己擺在國際社會上公平的比一比，一個元首讓配偶用公費買鑽戒再用假發票報銷，然後總統不配合審計又向檢察官扯謊，絕對都是一件貽笑大方的醜聞。

其次，陳水扁、第一家庭及總統府高層的所作所為，是犯法的。犯法而又毫無愧色、毫無愧色而又試圖阻礙司法的總統，已經面臨著迫切的下台危機。不是他識時務自動請辭，就是在激烈的政治風暴下倉皇而去；二者，都將是台灣憲政秩序的一次重大震盪。

台灣從來不曾有這樣的經驗。才和平政權輪替了一次，就可能出現總統提前下台的局面。也許陳水扁會堅持負隅頑抗，甚至鋌而走險走更激進的路線來自保；也許副總統呂秀蓮將繼任，也許蘇貞昌會有動作。未來的發展現在誰也不敢打包票，而這種不確定，正是一個民主體制所希望避免的，但我們卻不確定有什麼可以依循的常軌。

現在我們才知道台灣的民主仍然多麼脆弱，同樣脆弱的，是建構民主體制的核心精神。

憲政體制面臨空前危機

陳水扁和身邊那群人，不但對台灣的憲政體制帶來空前危機，更對民主法治的基本信念帶來嚴重破壞。身為台灣的民選總統，他接受選民的神聖付託，對國家負起無上責任，必須守法守份維護國家利益，保護人民安全。總統之名器給他全國最高的榮銜與歷史扉頁，這已經是對他工作的足夠報酬了，更何況還有相當寬裕的薪給優遇。

但很不幸的，陳水扁一項一項地違背了他的職責。他沒有守法，法律規定的國務機要使用及報銷辦法他不照著做。他不誠實，對人民、對檢察官都說謊，前者愧對政治誠信後者違法，而他居然也都做得出來。他沒有保護人民維護國家利益，為了自保大打台獨牌，也不管台灣是不是會因此掛掉。

民主受惠者卻重創民主

曾經是台灣民主受惠者的陳水扁，恰恰對台灣民主造成了深刻的傷害。二千三百萬人努力數十載，好不容易才培育初生的民主法治，需要繼續呵護才能可長可久，但陳水扁把讓這個體制能健全茁壯的一些珍貴的價值，例如守法、誠信、對人民謙卑、謹守職責分際、大我重於小我等等，都踐踏成了不值錢的笑話。

是的，這樣一個總統，已經背叛了國家、侮辱了人民。更嚴重的是，他傷害了國本。現在的憲政危機，不只在於一人之更替或數人之爭奪，更在於民主體制行將精神崩潰。失去了那些珍貴的核心價值，我們艱難打造的民主政治將瞬間瓦解，不可能很快重建一個堅實而有前景的憲政體制。這樣的損失何其巨大！幸好，司法及時替我們蓋上了潘朵拉的盒子，留下了希望。

從陳瑞仁及北檢的勇敢起訴，以及蘇振平的堅持立場，終於看到社會最後一道良心防線發揮了功能。這道防線原本狀似薄弱，但竟然並不脆弱。要指出總統及其家人從屬的罪名，擊潰他的執政正當性，還原社會正義，捍衛體制尊嚴，國會或媒體都做不到，唯有司法才有這個能力與權力，而這次，司法防線總算捍衛住了台灣靈魂最基本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