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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5/31 00:01:37瀏覽1286|回應0|推薦4 | |
一九六九年十一月十九日,一早獄官前來唱名,點了我以及其他十四個人,要我們收拾行李即刻啟程。我們被銬上手銬,到海灘等候上船。和六年前來的時候一樣,仍是一艘登陸艇,仍是進入船底,不知道要被載到何方。 此次航行時間不長,登陸艇一停,我們出到甲板,才發現不是台灣,是個陌生島嶼。 小硫球,聽說刑期滿的人,若被認為思想尚未改進,會被送來小琉球再服一陣子勞動役。這種勞役很折磨人,也有些耐人尋味,類似希臘神話中天神懲罰西齊弗斯的方式。他們叫人搬石頭到山頂,再從山頂把石頭搬回來,周而復始,一切徒勞無功,令人對生活徹底厭倦。 我在這裡遇見一個故人,十三年了,她變得好老好憔悴,但我一眼就能認出她。春紅,她原該叫麗紅,謝麗紅。 然而謝麗紅卻不是真名。 「我的真名叫蘇碧蓮。」 她略帶歉意的告訴我實情。她唸大學時,父母被指控為共產黨,一家人都被捕,她受不了獄中酷刑,便接受了調查局的條件,受訓之後,進到指派的特定人士家中當傭人。 「他們派你監視我家?」 家中被監視,這事我童年有印象。在此之前,我滿腦子都是春紅的勤快、春紅的好,春紅那時跟我情同姊弟或母子。如今春紅說是她幹的,這令我感到震撼。 「是的。不只是你家,很多官員都被監視著。」 「可是為什麼要監視我家?」 「說來複雜。最初,是因為你母親被發現學生時期參加過中共的小隊,來台灣以後沒向當局自首,所以,當局安插她進入調查局做了某個處長的屬下,讓她監視這個官員,將功抵罪。但這個被監視的處長也派我去反監視你母親……」 「我母親被判刑的事和你沒關?」我希望春紅否認,因為她仍是我懷念的春紅。 「我不知道,或許……無關吧。春還,我真的無心傷害你們。你曉得,後來我沒再監視你家了。我離開你家很多年後,才聽說這個處長因為派系鬥爭,和另一個情報單位鬧窩裡反,被人誣告,判了罪,而你母親是和他同一個處的副處長,所以也被列為同黨。而我是處長的下線,為了他,連帶被關了好幾年……」 「不合理!他們讓我母親監視處長,又說我母親和處長是同夥?」 「起初和後來的事,好像是不同人馬。 我對她說了姚昆明和姚伯伯的事。她聽了很驚訝:「是姚家檢舉了你?你們兩家這麼好,我真的想不到。」 「明著看來是姚家,但聽你剛才一講,好像又沒這麼單純。」我說。 「姚家的檢舉,和你母親的事件時間很湊巧……會不會是剛好給了藉口,讓宋家罪上加罪;或者,姚家是被鼓動的,反正只要有藉口就可以辦人?我不知道……」 我望著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蘇碧蓮,有些話還想問,終究沒有出口。 她當年離開前對我說的某些話,在我心裡總是個問號,只是我不願意再從這個女人身上打聽什麼。啊,她背叛了我家,雖然我確信她愛我,她也許會說真話,可我真的不敢問…… 「其實,監視你家的不只是我,但我不知道其他人是誰派來的。」 蘇碧蓮最後這幾句話,像是給她自己減輕愧疚,也像是真心的對我洩露事密。還有其他人嗎?這令我不寒而慄。 這世界,瘋了! 我每天憤怒的用力搬石頭,上山、下山,耗盡所有力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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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