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一團巨大的黑影像我逼來，夾雜著起起落落的笑聲、哭聲，後退――後退，可是，沒有路沒有天沒有地，黑壓壓的一片，在體內體外周旋，那黑影即刻又化成大大小小無數個人影，熟悉而又陌生。他們伸出手指向我，我拼命的逃，摀著耳朵、眼睛，多麼想伸出手抓住一些什麼；然而，空盪盪的。揮手抵抗吧！走――走開，哦！拼命的喘息著，我的手、眼睛、鼻子……所有的感官竟逐漸從身體脫離、支解、消失。哦！不，永華，永華，你在哪裏……

    猛然從床上坐起來時，涔涔流下的是滿身的冷汗，揩了揩額頭，聽到小英的哭聲，趕緊爬到嬰兒床邊，將她抱在懷裏，大概是吃奶的時間到了；看看時鐘，夜裏兩點，永華還沒回來，偌大的臥房，只有自己跟一個月大的小英。去沖奶時，家人都已熟睡，除了小英持續的哭聲，一切是靜止的。

    跟永華在一起七年了，五年前我們買下這兩層樓別墅，他說用我的名字買，我付的頭期款，而今他貸款尚未付完，卻已不知人在哪裏。難道他們說的是真的，他真的會離開我嗎？不，不會的，我為他付出的不僅是青春，而是整個生命，他不會棄我於不顧的，他是愛我的。

    「依雯，如果沒有妳，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捧著我的頭說。

    「讓我為你生個孩子吧！」

    「我們不適合，有了孩子將來報戶口怎麼辦？況且妳不是跟小玲小莉處得滿好的嗎？」

    「永華，我需要一個孩子！」

    小英的來到，是我多年的期盼，雖然是個女兒，我知道永華是失望的，但他跟我在一起絕不是為了能有個兒子。我們是相愛的，愛有什麼錯呢？我幫助他的事業，照顧他的家庭，一心一意地愛他，而永華確實是個難得的男人，無論是外表、才幹、地位，憑我的條件，真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嗎？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不管現在外面的謠傳，我相信我們會好的。

    緊緊擁著小英，拍著撫著。望著那厚厚的牆壁，眼睛穿透過去，在上下樓間悠遊，但始終沒有人影，無聲無息，就這樣，直到東方吐白。

B

    我愛永華七年，沒有人知道。為了他，拒絕了多少男人；任歲月流去，青春不再，我始終在等待。在公司裏，他是高高在上的總經理，他跟章依雯的事，也在我剛到公司時，就已傳得滿天飛。七年來，以為只能遠遠地祝福他，看著他，即使他從沒真正看過我一眼，我依然關心他的生活，包括他跟章依雯的事，直到大家都已接受了他們，但我呢？誰能了解？

    一旦感情要發生，又有什麼對錯好說呢？豈是外人能用眼光去衡量的？人，終是逃不過這個漩渦，但旁人總喜歡看到別人掉下去，然後再品頭論足一番，用所謂道德的標準去評估一切。但道德是什麼呢？不過是大家都這麼說罷了，也許說的人暗地裏做了更多不道德的事。我想我是能夠體諒他跟章依雯的，但他們真能永遠嗎？啊！那內在潛動的激情不時困擾著我，聽到一些人在說――

    「聽說楊總跟章依雯有了變化，最近看楊總心事重重的，兩人也沒從前那麼親密了。」

    「誰叫章依雯要懷孕，男人哪耐得住喲！」

    「就算她沒懷孕也很難說啊！每天吃同樣一盤菜總會膩的。」

    「憑我們楊總的條件，哪是章依雯能拴得住的，作孽哦！」

    我的心起了絲絲惆悵，層層擔憂，未幾又串起陣陣漣漪，聚合成片片花朵，綻放在我的心房，屬於春天，遙遠而深刻的。

    那天，進了永華辦公室，看到他眉頭深鎖，多麼想進入他的心，替他分擔一切。靜靜注視良久，待他抬頭時，小心翼翼地開口：

    「總經理，這份企劃案已經擬好，麻煩您看一下，並給我一些指正。」

    「喔！這份企劃很重要，我要另外找個時間跟妳研究一下。」

    那些天裏，工作的關係增加了我們相處的機會，不！是我苦心經營起來的機會。我努力地蒐集所有資料跟他討論，聽他的意見，看他的臉上漸漸展露笑容，那是我和他的，共有的成就。共處的時光，我們……加班完了，他就開車送我回去，他說：

    「采晴，到現在才發現妳是既溫柔又能幹，從前總覺得妳做事慢半拍，不夠進取，現在我……」

    「還來得及啊！我又沒離開公司。」

    「等這個案子結束，我要好好酬謝妳，這陣子妳太辛苦了。」車停了下來，他把手搭在我肩上。

    「我不在乎，我……」

    昏暗中只見他眼眸閃現光芒，直射得我內心悸動，他的身子慢慢移了過來，我期盼著。三十多歲的女人，多少個夜晚，內心翻攪著的，只有夢中，只獨自在床上；身軀的扭動，澎湃著呼吸與心跳的起落。現在他在我面前，他的眼眸、呼吸、心跳，我沈醉地閉上眼，等待他的唇，他的吻，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