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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30 16:05:32瀏覽222|回應0|推薦3 | |
范翎揹起裝滿書的背包,在紀威的怒瞪下衝門而出。 跨上名流一百的機車,向前奔馳而去,這時才發現,方才天空尚有一方白,世界的光明全迎向著她,怎麼這會兒卻全暗了?天地披上了層層厚重的黑幕,很深很沈的黑……! 公寓與樓房,車子與行人,市招與霓虹燈,所有的影像在這一路上,錯綜交疊著,在她眼瞳裏飄呀飄地,紅燈、綠燈、街燈、霓虹燈,結集在一塊晃搖著,彷彿全失了重心,經不得輕輕一捏,就要在瞬間消散,幻變成一種莫名的,不存在的異形物體,是自己這個人不存在於這現象界之中?抑或這現象根本就不存在?全然的陌生,陌生的自己與陌生的世界,在喧鬧的暗夜中冷冷的纏結著,進行著一種屬於黑與白的屬於冰與熱的屬於最自然獸慾與最聖潔燦麗的――,那絕美而淒涼的詭密交媾,是一切已凍結嗎?凍結在滾熱的火岩深底最陰沈的一角,等待著狂流紅火延燒激迸灑盡那冰冷銳拔的岩石,等待著是當洪暴狂捲時,是一陣陣,冷,風刮起――;一切卻又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脈胳分明條理清晰,熟悉到微微細細點點孢囊絲絲菌胞顯明突兀地在你體內竄入竄出,是的,是熟悉的自己與熟悉的世界熟悉的暗影與熟悉的黑霧。如此,沈重――,黑,這種熟悉直可把你逼入到一種無可解的深處,哦!血脈要沸騰要衝拔要弩張要對決,熱,汗正淋漓,揮灑之間即將飛躍入……,在天堂或地獄?不!是一個N次元的世界吧! 天,下一陣雨吧!是否?可將凝聚周遭的烏塵打落!?而嗅到一點點帶有泥土味的一絲絲清香氣息,不!不在地底不在土堆,是躍升,是生命脈動的大躍進,是願那沁涼之意把所有靈魂一切肉體的精隨盡意提升,飛入高空,飄飄冉冉間與地面遠離,與星辰同閃爍,與月光爭輝,向明晨的朝陽作決死的挑戰,證明究竟誰為世界的霸主,哈哈哈……!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以阻擋!但是,這個時刻,莫非黑已全然籠罩,夜已揮之不去?不!是――,是滿佈的悶塞氣流,靜靜地散透無形無味的毒素,沒錯,是暗夜魔掌下蘊生的毒素,只在不小心吸入一口時,就侵入喉管侵入肺臟侵入骨肉侵入――,腹內!是――,在,自,己,體,內,子,宮,中,滋,長,孕,育,這一團血肉一個精靈一個生命一個鬼魅一個自己創作的結晶,即將成長成形成為有手有脚足可撲抓掠取自己正光明似錦的前途奪走一切理想抱負希望一切努力都將化成荒蕪一片成為黯淡空茫空――,是這個受精卵這塊骨血,要用血的融合力量一口口地咬蝕自己生命沸騰的熱度燦爛的景致,一歨歨地毀滅扯斷自己強硬堅壯的一雙翅膀而再無法展翅高飛自由翱翔在天際嶺峰在雲端之上傲然俯視人群萬物,哼!別得意,你,必須死!我必須持刀狠狠刮去斷除這一切阻礙光明的陰謀詭計,殺――,即使斲傷了肉身敗亡了骨血也要以僅餘的氣力衝向高天艷陽做造極登峰的王者贏得最終最上的勝利!要――,快,加足了馬力,往前衝,直奔大道。 駛過萬華,熟悉的亂街暗巷中,是林林力力熟悉陰穢的婦產科招牌,立刻隨意奔進一間診所內,向醫生說明來意後,等待躺上手術檯,做一場生命與生命的死亡決戰;而此時腦海卻浮現兒時光景,那被強制脅迫的童年掙扎,周遭,那被賣來賣去殺來砍去的孩子們無奈的哭喊,生命,真是如此悲苦嗎?那又何須來走一遭?死吧!一個人要擁有一雙翅膀自由地遨遊天地是很難很難的!但,立即又映入眼簾的是一位剛從手術室走出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隔壁茶室的女人,之後,護士叫了范翎的名字,她卻撲向洗手檯嘔吐出一堆穢物,嘔吐出那女人的背影,再緩緩躺上手術檯,當內褲褪下雙脚弓地撐開時,一陣噁心又從胃內翻湧而上,難道自己竟跟那污穢骯髒鄙陋的女人一樣嗎?是一個兇手一個殺伐者一個無感無知無覺無情的人!?不――!自己是善良的,是慈悲憐憫寬厚包容熱愛世界熱愛生命的,是一個光明的美麗聖者,像一朵皎白蓮花,在污泥中不染一絲塵埃;更是這個小生命的創造者,是熾烈焚燒後最完美的作品,如何能去扼殺呢?拉上褲子衝出大門,再度跨上機車飛馳而去。 回到家後,一波波盈盈翻滾的淚水,沖散所有光影物態,模糊遠近中那未來的一切,正在腦內眼目中交織碰撞著,是奶瓶、奶粉、尿布、哭聲、吵鬧聲……,哦!霞紅天際的夢碎裂,現實緊緊制宥著,向她喉管捏掐、撲抓! 嘩啦啦的水聲後,她關上龍頭,將半個頭浸於洗臉池內,再抬起頭照鏡時,臉龐依舊留下紀威一巴掌一塊塊的浮腫紅印,與黏滯臉上的斑斑淚跡。而夜已深沈,紀威僵躺著,所有聲音都消散,生命這般靜止,靜止在陌生寒冷中,冷――,清清地,無際廣闊遼遠。沈想中,竟懵然失迷地,走入這靜夜,再無法阻礙呀!把溼黏的面容風乾。 她用力發動機車,急馳在空曠黑沈的馬路上,身子好似輕飄飛起,穿透一切,一切黑夜裏粗壯聳長的電線桿與昏影明滅的街燈。風,冷,靜,黑,驅逐著擺盪的心弦,啊!究竟誰有權決定誰的命運呢?萬般難測!迷晃不清,前面有什麼?向前衝吧!衝越一切橫逆一切障礙物,不會再有任何堅固強大的車形物體啊!直直穿透――! ˜ 「我的好友,她死了!」 「被一輛卡車撞死的。」 「所有的愛與慾都不存在了!」 「不!我不相信,她沒有死,事實上是,沒死。別忘了,人跟環境,現實與理想,不是只有戰勝或屈服,在某些時候,是可以平衡的,就好像一個翹翹板……!」 「妳無權說話,妳只負責拿稿件來此,而我們才是看小說的人!」一群無聊男女,竟一齊交雜地發出這吼聲。 「不是的,我要澄清……。」我以顫抖的手點燃一根雙喜牌香煙。 「我跟范翎是閨中密友,妳能有我了解她嗎?」 「我跟她之間是……,這,妳有我清楚嗎?」 「只有我,是不了解范翎,但我研讀過她所有作品,有我做一個讀者的喜好與看法,而這篇小說看來……。」 「別談小說!范翎,那隻候鳥,早已不存在了,不在這裏!」這是我說的話嗎?分不清啊!右手覆掩著上額。 黃翠芳突然用生硬的手指著我:「對這篇小說,我要表達我強烈的失望感。雖然我並未進入范翎的生活,也搞不清你們那些矛盾的情結,複雜的關係,但是我想知道,范翎的小說原稿為什麼是由妳帶來,妳究竟是……?」 是……,這……,混亂中,我已渾然不知這篇作品裏,所有的陳述與爭論,到底呈現了什麼意義?再無能述說什麼的我,唯一能夠的動作,就是把這份稿件的頭一頁撕下,(當然,其後的每一張也都可撕下,分與所有的閱讀者。)而裁成一張正方形紙,摺疊出這樣形狀的鳥: 至於這隻鳥到底是不是「候鳥之死」裏的那隻鳥,不得而知!但你絕對可以正看、斜看、倒看、或根本不看。 我拿起這隻姑且為候鳥的鳥,試著讓它飛翔,咻的一聲擲過去,飛往櫃台方向,而這時在櫃台前卻出現一個男人,剎那間,他竟魯莽地與我的鳥相撞,使我雙眼直冒金星,於游離閃動中形成種種――r、☆、※、◎、˜,諸如此類的符號,倏地抖落滿地! 那男人彷彿毫無所感,急喘中呼出一口氣,對著櫃台內的小姐,只顧慌張地問:「對不起!請問,哦!我來找我老婆,她叫……!」 「七十九年五月三十二日定稿,據說作者不詳,但於諸君五十分鐘閱畢後死亡!或亦可能重生,然秘密待解……!?」 (蕭正儀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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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