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鄉下比現在冷得多,取暖基本上靠地火。 沒風時,在院子里堆上干柴,上面放粗樹枝,中間用芝麻稈,最下面是麥秸。先用玉米衣做火引子,點燃下面的麥秸,麥秸點燃芝麻稈,芝麻稈催燃大樹枝,一堆大火就熊熊而起。 點這種大火,一般都在自己家門口進行。誰家點了火,鄰居們也會聚攏來,大家圍著火又說又笑,孩子們快活地跳來跳去,拍著手邊笑邊喊:“烤大火吃白饃,燒小火吃黑饃。”不經意間,溫暖又增加了好幾重。這也是鄉下鄰里和睦的一種表現。如果誰家點了火,只有自己孤零零在烤,不但無趣,也讓人懷疑他的人緣。 下雪或者刮大風時,火會被請進屋里,這時候就用著火塘了。鄉下人家,誰家都有這么一個火塘:一個爛瓦盆,用粘了麥秸稈的黃泥糊糊,放在墻角陰干。糊了泥的瓦盆雖然又笨又重,卻增加了穩定感,不會輕易被哪個冒失鬼踢翻。人圍著火塘時,也不會因為火盆太燙,燙了誰的腳,或烤煳誰的棉褲。 我的母親一輩子都愛烤地火,這可能是跟我外婆學的。在我的記憶里,她幾乎一年四季都在為冬天的火塘做準備。除了地里收的芝麻稈、玉米稈、棉花稈,她到秋天還特意跑到人家果園里,去拾修樹砍下來的果樹枝。她七十歲那年,還能翻過果園高高的圍墻,把樹枝往外抱。她說,泡桐樹枝烤火迸火星,玉米芯、芝麻稈不耐烤,只有果樹枝最好,耐燒,還不迸火星……所以我家破敗的老屋,泥墻總是黑黃色,被火塘熏的。雖然每到過年時,父親都拿新報紙糊墻,但第二年,墻仍舊黑黃黑黃的。 冬夜睡覺前,母親總是先在火塘里點盆火,讓我們烤得渾身暖和了再睡。有時火點得不順利,濃煙滾滾,她就讓我們趴在火塘邊呼呼地吹,比賽誰的“風箱”厲害。往往是火吹著了,我們也被嗆得眼淚汪汪的。家鄉有句糙話叫“煙暖房,屁暖床”,煙一會兒就把屋子烘暖了。我年紀小,遇上大雪天,母親怕我鉆被窩冷,還要順便把被子也烤烤。她抱著被子烤,我在火邊解衣服,被子烤好了,我的扣子也解開了,“吱溜”一下鉆進被子,舒服得渾身亂顫。 除了大火塘,家里還有個小火塘 ——豁了口的破碗,外面用泥漿糊糊。當大火塘里的火只剩下紅火燼時,母親就拿來“小火塘”,把火燼舀進去。小火塘主要是用來烤被窩的。我稍大點要上夜自習,一回家兩腳如冰,在母親腳頭上躺下,母親說:“來,我給你烤一烤,慢慢伸啊,別踢倒了火塘。”我小心翼翼地伸出腳去,母親抓住我的腳,邊烤邊輕輕地揉,一會兒,全身就暖暖和和了。 老家的火塘曾經溫暖了我的整個童年。 在我的記憶中,小小的火塘就是傳播希望的火種。每當夜幕降臨,一家老小在勞累一天之后,都會齊坐在火塘邊享受著天倫之樂。火光映紅了大家的臉龐,屋外寒風呼嘯,屋內歡聲笑語,我的心在火塘邊幸福如花…… >>>更多美文: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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