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0.12福報專欄：一切都是星星的緣故

孩子，總有一天，你會仰著小臉問我：我是從哪裡來的？為什麼這個世界有我？

雖然我早已經想好了幾個可以讓你呵呵笑，滿意離開的答案，例如你跟孫悟空一樣，是從吸收日月精華的大石頭裡蹦出來的；或者像岳飛一樣，呱呱落地時剛好有一隻大鳥從屋頂飛過，你其實是大鵬鳥投胎轉世的……，只是每一次的虛構，都讓我忍不住回想起那個殘酷的真實。

去年十二月，我和你母親到江南旅遊，那時這個世界還沒有你，不，應該說永遠不會有你。因為我不想生小孩，原因是我認定地球再活沒幾年了，我不希望你的童年小精靈是世界末日。在我的想像裡，一旦你出生了，童年正好趕上災難電影的結尾，你母親幾分鐘前才剛嚥下最後一口氣，而我還來不及幫你母親闔上眼睛，就得強打起精神，拉起驚恐的你展開大逃亡，在後面追趕我們的是大洪水、瘋海嘯、惡火球……

從此，每天一睜開眼就是：跑啊，孩子！

那一晚，江南的夜異常的澄淨。十二月的星空，一抬眼，就看到一個左手持盾，右手揮刀，正在與獵物搏鬥的獵人，他的名字叫獵戶座，腰間繫著閃亮的三顆星，參宿三星。

夜裡，漫無邊際的日常話語裡，你母親突然重啟生不生小孩的話題，不想面對的我只好隨手抓起獵戶座的故事來抵擋。希臘神話裡，獵戶座奧利安（Orion）是一個非常強大的獵人，他誇口自己有能力把大地上的所有生物全殺光。此話一出，激怒了大地女神，一方面為了懲罰，另一方面怕他真的濫殺無辜，於是派出一隻毒蠍子，把奧利安毒死。

聽完獵戶座的故事，你母親不以為然，她說當初虛構神話的人漏掉了一個重要的細節，那就是獵戶座腰間的三顆星不見了，如果沒有這三顆星，獵戶座不過就是一個莽撞的獵人，不值得我們夜夜觀看與想像。於是你母親試著當場幫獵戶座添上幾筆新的色彩：

奧利安每次出門都在腰間掛上三樣東西：勛章、金幣、敵人的首級，分別代表名分、財富，與力量，以誇耀自己的能力。但當奧利安死了變成星星之後，人們赫然發現，掛在他腰間的三樣東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鹹鹹的淚水、流血的傷口，與嬰兒的眼睛。

故事說完，獵戶座的星芒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它開始閃動著奇異的光彩，疊映在你母親明亮的瞳眸裡。剎時，我對世界末日有了不一樣的體會。長久以來，我越界了，我貪婪的將所有的一切都當成自己的一部分，如果真有所謂的世界末日，那也是地球自己的末日，人類自己的末日，完完全全與漫天繁星無關，與冬季獵戶座無關，與未來的孩子你無關。

孩子，那一夜在江南，冬夜的獵戶座拯救了你，他用腰間的三樣寶物，悔恨、愛，與純真，將你從世界末日這個虛幻的敵人手中救了回來。從此，獵戶座有了新的故事，而世界有了你。

孩子，關於你的名字和身世，你可以大聲的告訴每一個人：一切都是星星的緣故。

（本專欄每周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