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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媽」
2009/05/25 02:20:27瀏覽554|回應0|推薦4

「阿媽」,就像一般人叫自己的阿媽一樣,自從我打出娘胎有記憶以來,這個對祖母的稱呼,伴隨著我的成長直至今日,已有二十餘年的歷史,雖然「阿媽」早已不在,但阿媽給我的感覺以及在我往後的生活記憶中,好似不曾遠去,在夢裡,在記憶裡,甚至在我生命中某一個片段裡,栩栩如生,如夢似幻,既踏實卻又縹緲,不知不覺的影響我日後的青春歲月。


我永遠記得,阿媽過世前的景象。那天我從車站搭公車到醫院,映入眼簾的第一個景象,是一個痀褸的身體,搽粉似蒼白的臉,一根細長的管子插在阿媽的鼻孔中,身旁的護士小姐正移動著雙手,把管子從阿媽的鼻孔中上下抽動………;我第一個感覺油然而生,「她」,是我的阿媽嗎?雖然心中疑惑,但眼前事實的景象,不得不教我相信她就是阿媽,我的阿媽。護士小姐說「你阿媽早上喝完牛奶,喉嚨裡覺得有痰咳不出來,我正在幫她抽痰。」她的動作持續著,看著眼前的阿媽,呼吸微弱,雙眼閉著,不出一語。在那時,甚至連她呼吸的聲音,在我耳中聽來,卻是那麼的清晰,一聲一呼,牽動著我的脈搏,我清楚的感覺到我的心跳,但凝滯的空氣中氤氳絲絲的不安情緒在我的心中隱隱波蕩。我索性靠在阿媽的病床,從被中緩緩的抽出阿媽的手,感覺到她微冰的手溫,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臉龐,一隻插滿點滴的手,一顆晶瑩的淚滴在她佈滿皺紋的眼角微漾…….。我生命中第一次深刻的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死亡無情的可怖。

阿媽就這樣的走了,再也沒有醒來。在送阿媽回家的路上,阿媽臉上戴著氧氣罩,我的手不曾離開她的手,心中不時默唸著「南無觀世音菩薩」的法號,希望祂能聽得到,阿媽也聽得到。我不知道是否要悲傷,或是要哭出聲音來,我只知道阿媽要走了,在她八十三歲的年紀。是不應該哭泣的,我也感覺不到我應該哭泣的原因。後來妹妹告訴我,阿媽要走的前一天晚上,她看護著阿媽,阿媽突然間要妹妹回家,說「金母娘娘要來接她了,不用陪我了。」妹妹聽了,眼淚就掉了下來,要阿媽不要再講了。姊姊在電話那頭哭得更厲害,期末考還沒有考完,她一心想回來陪伴阿媽,堅強的媽媽眼眶也紅了,卻要安慰姊姊放心去考試,姑姑和我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壓抑的情緒早已氾濫決堤。


在多年之後,我依稀記得這些情況:小時後,當我剛上小學,冬天氣溫很低,天氣很冷;上學前,阿媽總是會把她粗糙的手伸進我小小的衣袖裡,為我拉好塞在裡面衣袖,冰冰的感覺,我總不由的把手縮了回去,她還是把我的衣服拉好才放手;阿媽用她的臉貼著我的額頭,手裡挖一坨「白熊面霜」往我臉上搽,我呆呆的看著她,阿媽說這樣臉才不會龜裂;幾年後,阿媽和阿公吃素了,信了教,脾氣也變得比較好,我們四個小孩子也長大了些,比較不用他們打打罵罵,也不必因為我們小孩子不乖、做錯事,被爸爸用塑膠管追著打時,忙著維護我們喘得七上八下;我喜歡和阿媽睡覺,阿媽總是會說我小時後最愛咬著奶嘴不放,上幼智園了睡覺還會偷尿床的往事;我想像著當時的情況,鄉下的夜晚,仲夏的天空,繁星點點,微風徐徐吹來,我和阿媽坐在庭院的草蓆上,阿媽搧著竹扇,訴說著日本殖民時代她的青春回憶,我總是好奇的觀望著她,想像著那個遙不可迄艱苦的年代……….。

阿媽生病的時候,我剛在中心當兵受訓,最後一次和阿媽道別的那一天,阿媽躺在床上,忍著癌症末期的病痛,用微弱但清楚的聲音叮嚀我說:「阿孫,你就要記得:不管在什麼所在、做什麼代誌,攏要緊守本份,把伊做乎好。」當我背著行囊,跨出房門,心中想著阿媽的話,一想就是五年了,這句話陪伴我度過在金門兩年孤單的歲月,退伍後重考上大學,甚至打工上班、與人交往等,阿媽的這句話一直銘記在我的心裡,這是阿媽留給我的禮物,也是阿媽一生最平凡最樸實的寫照。


我無法忘記阿媽和她說過的話,就好像我無法忘掉她那張佈滿皺紋慈祥的臉,和那雙粗糙的手,以及那份對子孫無盡無私關懷的愛。


---1999.12.19.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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