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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迴閩江
2010/07/01 13:59:57瀏覽574|回應0|推薦4

夢迴閩江(一)

 

 

歸鄉路漫漫六十年

2007年(96年)11月底,由初次見面的表弟帶我回到已拆平的外公故居空地前,門前大路我記得,周遭景物依稀。鮭魚迴游要四年,我的回鄉路卻走了六十年。一甲子有多長?六十年又有多短?1948年(民國37年)我四歲,拜別剛過世尚未下葬的外公,隨即渡過黑水溝,登陸基隆,從此成為大陸人口中的台胞!

2007年底,我站在福州倉山外公的故址前,望着剛認識的表弟,迷惘地想着他是故鄉人,突然我明白了,我是「異鄉人」!我跟故鄉的連繫,只有親情一絲絲……。我從舅舅的臉上,憶起外公的容顏,從滔滔江水,想起祖母帶我看龍舟……,斷線六十年,一絲絲,一絲絲地連上了。夢迴閩江,漫漫歸鄉路走了六十年!

前些年每與故鄉循善堂哥通話,他都會說:姑媽九十多了,回來看看吧!前年他說姑媽九十九歲了,再晚看不到了。於是那年底我們夫婦,帶着大妹、二妹夫婦,及小弟共六人,踏上歸鄉路。在我是歸鄉,在他們是尋根。按龍應台的說法,他們都是「台生」和「台妹」。有一年我在美國小妹家,晚上聊天,我問小妹夫:「左生!你是在左營生的吧?」「對!」「那照這樣叫法,我該叫福生;大妹是澎湖生的該叫澎生,以下諸弟妹都在基隆生的,叫什麼生?」一屋子人笑翻了。其實不好笑,這是我們這一代所謂外省人的流浪史,名字是印記,叫台什麼、台什麼的,一定是外省人,可是到了對岸卻變成台胞,是異鄉人!

這幾年我在北美,不同種族的人問:「Where are you come from? 我答以:[Come from Taiwan.] 大陸人問:「台灣來的嗎?」「對!我是台灣人!」好像身份定了下來。可是還永遠是異鄉人,永無止境地漂流,漂流……。流浪是命定的,我們就是陳之藩所說的「失根的蘭花」!

這次返台,第二天就去誠品,買回龍應台的「1949,大江大海」,以及齊邦媛的「巨流河」,連着數夜,淚眼相伴,淚水也如大江大海。苦難如狂風巨浪,人命賤如螻蟻,百萬人、百萬人,不當人看,只是一個數字!憑什麼某些人可以決定數百萬人的生死?僅憑他們輕輕一念?但願世人尊重生命,生養不易,父母的心中肉,怎可任人殺戮! 這些年在加拿大,每當報導抬回阿富汗陣亡士兵的新聞,我就生氣!十九、二十歲的大孩子,還需要媽媽掛心飽暖,怎可就此離世?為了什麼?正義?還是政客的私念?以前我看電影「尋找雷恩大兵」看到諾曼地登陸戰,血肉橫飛,士兵抱着炸斷的整條腿哭號。捧著外溢的腸子叫媽媽!我就祈求人類不要再有戰爭,不要殘害這麼年輕的生命。中國不再動亂,台灣不要有戰火。因為我們外省三代人是被戰火追着跑的,因此更願子孫生在平安地。其實人民的要求很簡單。

論語·先進》有次孔子令門人各言其志,只有曾晢說的最得他的讚許,曾子怎麼說的呢?「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手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只是平常的安居而已!天氣好時,帶著小孩去郊遊,野餐,而後高歌回家。就這麼簡單,這就是最大的快樂!小老百姓管你那麼多,為什麼、為什麼而戰?什麼叫正義?政客的口號而已!我自只要平常過日子就好,其他少煩我!爭什麼?吵什麼?革什麼命?人民的命最珍貴!

連氏百年祖宅

連氏祖宅前望閩江風光

滔滔閩江水

 

 

夢迴閩江(二)

 

今年返台,兩岸已直航了,不必經由香港,可以台北飛福州,廈門回台北。於是我與二妹夫婦安排再回福州探親,看看永定客家圓樓,而後去廈門、鼓浪嶼,再由金門返台北。

福建是個語言複雜的省分,我們將經歷福州話、客家話、閩南話三個生活空間。三個不算多,世界愈來愈緊密,我們不能自我封閉,要能接納多元的一切。我曾參加一個百人的聚會,其中就包含了二十六個國籍,不同的種族,各自呈現各有的特色,合力增進團體的圓融與美善。這是多麼美好的意境!因此更盼望 面積不大的台灣,要有很大的心,要能包容,接納各種的不同,不要以狹窄的心,彼此內鬥。也唯其如此,才能在國際上爭得一席之地,進而成為心胸開闊,成熟進步的國家。

由於這是第二次返鄉,沒有第一次的興奮,並且由松山機場直飛福州,就好像以前去高雄出差一樣的平常。十二月十八日上午九時起飛,中午已在福州吃午餐了。而後拜訪舅父、堂兄兩家至親,品嘗道地家鄉美食,即回旅舘休息。

第二天由堂兄嫂帶路至閩侯縣竹岐鄉祖居謁祖。堂嫂山東人氏,父為國軍軍官,1949年戰亂,眷屬隨軍南移至福建,由於軍情緊急,軍隊開赴台灣,因而失散,母親帶着一女一子流落異鄉,又因國府軍眷而成為列管份子,其境遇之艱苦,可以想見。兩岸開放後得知國軍上校之父親已身故,惟不知葬身何處?數月前,我二妹夫婦託輔導會及軍方關係,輾轉查知葬在中和國軍公墓,並代為祭奠。堂嫂極為感動,並期盼台灣開放個人旅台,不受團進團出之限制,可以來台祭拜其父。這個大動亂下微小人物的至慟,實可列為「1949,大江大海」中的一段。

祖居竹岐鄉,位居福州西南方的閩江南岸,約二小時車程。祖厝臨閩江邊,風景秀麗,惟族人多遷至福州。百年老宅無人看守,已破敗不堪。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世事本如此,不必悲歎,只要子孫綿遠昌盛,即是對先人最好的回報。

十二月二十日晨尋訪著名古蹟「三坊七巷」,這個大社區曾居住過許多清末民初,如林則徐、沈葆楨、嚴復等歷史風雲人物。林則徐高風亮節,名留青史。沈葆楨曾為台灣督撫,並創辦馬尾造船廠,為中興名臣。嚴復為清末思想啟蒙大師,引進西方思潮,如翻譯經濟學經典亞當斯密之《國富論》及社會學名著《群已界權論》,開啟現代化之先河。參訪鄉先賢之故居及史蹟舘、典範俱在, 倍感景仰。惟古蹟修復誠非易事,目前僅有一條商業化街道而已,且只有一層皮相,尚缺內涵,還談不上文化層面的復舊,這又是文化大革命的遺害嗎?

三坊七巷古巷弄

林則徐像前留影

三坊七巷古街道

沈葆偵故居

 

夢迴閩江(三)

 

下午辭別福州,乘旅行社安排的小巴直奔廈門。福建省山多河多,一山夾著一條河,隔山隔河,難相往還。由於交通不便,語言各異,較易產生排他性及地域的局部性,陸上交通不便,東西由水運,南北則賴海渡。以往由福州至廈門必須經由海上,近年公路縱橫,福州、蒲田、泉州、漳州、廈門已可一日往還了。台商聚集海滄已成發展重鎮,金廈小三通,台商絡繹於途,商人永遠走在最前面,這是生存競爭,無可厚非的。

大陸我去的地方不多,僅黃山、福州、上海、南京而已。黃山自不必說,登過黃山不看山,信然!上海一日千里,黃浦江夜景,直逼賽奈河;南京只為參拜中山陵;福州尚待開發,而廈門則意外的美麗整潔,沒有摩托車。大眾交通工具,則為公交車,且有專屬的高架路行走。因而市面交通不亂,觀感甚佳。街道繁華似錦,可稱花園城市。鼓浪嶼則更特殊,連汽車都不可行,居民只能騎腳踏車,非常環保,非常減碳,甚符「哥本哈根會議」之精神。因係昔時使舘區,多國建築風格,各領風騷,清幽巷道,花團錦簇,美不勝收。

廈門最感親切的是居民口中的閩南語,閉目聽聲,恍如置身台灣市集中。廈門之遊值得一提的是,參觀「胡里山古砲台」,並觀賞仿清砲操表演。砲台建於清光緒二十年(1894年)為清朝海防重鎮,擁有二門長13.13公尺,重87噸,280mm口徑克魯伯兵工廠製造之巨砲,此種巨砲與電影「六壯士」中之「拿伐隆巨炮」同型。「六壯士」電影描述二次大戰德軍以該巨炮扼守直布羅陀海峽,使盟軍軍艦無法進入地中海,乃派特戰人員潛入炸毀巨砲之精彩情節。「胡里山巨砲」也於1939年抗戰時擊沉日艦「箬竹13號」,因此遭日軍轟炸,惟未能得逞。此建於1896年之巨砲,現已列入金氏紀錄,為現存最大最老之十九世紀海岸砲,為世界人類珍貴遺產。惜二門巨砲僅存一門,另一門非毀於戰火,卻熔於大躍進時瘋狂大煉鋼,無價寶鍊成一堆廢鐵,所幸當時廈門市極力搶救,乃得倖存一門。由此可見以意識型態掛帥之可怖。 祈盼兩岸永絕無知所造之災難。我們二十年努力經建,成為亞洲四小龍之首,而後卻陷入意識型態鬥爭,已被自己邊緣化,至今尚未覺醒。而對岸卻走出文革,努力建設,現已成2G,曾幾何時,被對岸笑謂「文化革命還在搞!」時也,命也,悲乎!

仿清代砲操

廈門清代海防巨砲

筆者在廈門清代古炮前留影

鼓浪嶼

 

 

 

 

 

夢迴閩江(四)

 

 

 

此次旅遊也安排去永定參觀「客家土樓」,土樓是客家文化一奇。客家(漢家)文化,直承中原,客家人是最純的漢人,為漢文化之活化石。福建、江西、廣東、廣西各省交界山區是客家的原鄉。其實不是原鄉,應是南宋以來中原移民的新鄉,而後一再遷移,越走越遠,飄洋過海,海角天涯,散佈世界。我的客家朋友們,有落腳溫哥華島的鄉野,有定居南美阿根廷及巴西等地。稱為客家人,是否意味仍在各地為客,做個永遠的異鄉人?千百年的漂泊何日止息?簡單生活的要求,為何那麼不簡單?

以前念書時,讀到商周先民「夯土板築」,實在不解,以為不過蓋個泥房子而已。得知古長城有部份區段也是用「夯土板築」總是疑惑,泥土蓋的怎經得風吹雨打?及至看到永定客家土樓,才確信以生土、木條、竹條竟可蓋到十公尺,四、五層樓高的土墻。而且能經幾百年風雨、地震,而依然屹立如故。客家族群能將漢家祖先「夯土板築」發揚到極致,而為世界奇珍,實在佩服。

南遷的客家族群,進入閩西山區,遭受土著及先來的中原漢族排擠,而閩西山區荒山邊埵,盜罪橫行,聚族自保,實乃自然的需求,防衛堡寨的居處因而形成。圓樓設計為最堅固安全的一種,一切以安全為最高考量。出入只有一大門,二樓以下無窗戶,高牆矗立,易守難攻。保衛了一家一族的身家性命,歷數百年而至今。而圓樓內部則居室井然 中庭為堂屋,為婚喪喜慶重要儀典之處所,也為教化規矩之所在。居處安排尊卑有序,傳達儒家之宗族觀念。有此一念,雖行萬里,心香永繫。永定客族,散播南洋及台灣,一脈相承,傳佈客家精神。

方形土樓

永定圓形客家土樓

居室間用防火墻隔離

圓樓內的住宅

圓樓內的廳堂

 

夢迴閩江(五)

 

此行最後一程是走小三通,由廈門至金門,由金門返台北,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五時,由廈門乘渡輪至金門,僅半小時的航程,想昔時戰雲密佈,處處殺機,而今偃旗息鼓,煙硝止息。乘船者多為兩岸奔忙的小台商,為衣食者謀,不免辛酸,操弄政治者於心何忍?友愛台商,應也算是愛台灣呀!

走小三通,金門只為跳板,過境旅客匆匆轉機,不作停留。金門旅店客少人稀,戰地懷古為惟一賣點。金門高梁酒為金門全民之福利,如何保留戰地風情,高梁酒香,應為金門施政重要考量。十二月二十四日,一日金門遊,莒光樓、馬山廣播站、金門民俗村等景點皆已踏遍。高梁酒、貢糖、菜刀也看過。晚乘復興航空直飛台北,倦遊歸來,一夜好眠。

大千居士刻有一方印記曰:「別時容易」,用在不捨離手之珍藏,一旦離去,鈐印以為告別。吾人旅遊,匆匆過往,如夢如幻,每次遊旅皆是奇珍,把握當下擁有的緣份,應知離別易,再見難,再來更不易!因效「別時容易」之旨意,謹以為記。

              *** 記於板橋家中 2010年元月13日 ***


久違了的金門莒光樓

作者攝於金門毋忘在莒碑

金門之熊

金門馬山觀測所坑道

金門古民居



 







(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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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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