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ECFA的谈判中，北京不断释放两岸兄弟一家，俨然为了大局无事不可让步。但是，在与Google的谈判过程中，北京坚持了内部稽察的规定，
纵令甘冒众怒与遭致干涉资讯流通之恶名，也决定任凭对手离境，想当然耳，也是为了大局而宁可义无反顾。
那大局到底有多大呢？胡锦涛在美与奥巴马晤面，对于之前因为对台与对藏政策上种种不快，是否就是因为两人会前向各界不断放送“美中合则
两利”的理由，果然就此一笔勾销？
中国的“大局”以国家利益为界定
过去中国外交中的大局，向来是以世界整体为理由，或以世界人民为理由，范围广泛。而在实践上，对于看似流露意图不轨的对手，比如香港回
归谈判时的彭定康，且不惜另起炉灶，则这时的大局似乎指的是长远的立场。
自1949年以降，“世界”与“长远”这两大视野，构成中国政策语汇中的大局。简言之，大局是某种比中国要大的时空。尽管中国必须照顾
自己的利害，但同时也必须表示自己有考量其他人的利害。
假如现在的大局，指的直接就是中国自己的利害考量，包括防止台独与藏独、依照中国自己的法律规范网路资讯、不与华府撕破脸斗争、集中精
神发展经济等等，均属中国自己的关切的国家利益，这些算不算大局？
当大局是世界或长远的时候，中国介意的是自己做为一种道德象征。但如果大局是根据国家利益界定的，旁人难免认为那是你们自己的大局，不
是我们大家的大局。
难怪，这时就算面对台湾称兄道弟，好处给尽，好话说尽，台湾人也觉得这是出于自利的一种姿态上的兄弟，心中自然就不存在感激。
“大局”或许只是“空城计”
不久之前，台湾还盛行台独，尽管后见之明显示，当时所谓台独涉及一家人的私心自用，但各种认真的分析毋宁纷纷指出，北京是纸老虎而已，
就算比台湾强些，终究也不敢捋华府的虎须，故充其量是唱空城计。
果然，从李登辉就职起发轫，各种否定一个中国原则的踩红线的行为，北京终究都不能有所作为，后来甚至退让到实质上采取了李登辉的国统纲
领，只想要先缓和台独再说。
但面对陈水扁急独，到当前马英九拒统，北京迄今无计可施，只能表演大方让利的戏码，想藉此来证明彼此是兄弟。但即使不问台独，而问当权
的国民党，就知道他们心中绝无兄弟之情。
可见，这个兄弟的说法，是北京需要的，不是台北需要的。假如不是兄弟，北京就没有理由让步，如果不让步，就等于承认台湾还在台独的道路
上，那空城就拆穿，大局也没了。
如此体会，则不论是北京在两岸ECFA谈判中的让步，或接着对Google的强硬，甚至更早在无论是配合美国反恐或在促成朝核六方会
谈，所谓大局，会不会真的只是空城计？
“韬光养晦”与“有所作为”
邓小平可能是最早的空城计作者，在他遗言江泽民要韬光养晦，才可能在将来有所作为之际，观察家对此莫测高深，以为北京的一切表面和谐，
都是为了有所作为在做准备。
什么是有所作为？是对世界有所作为，还是对未来长远的发展有所作为？还是其实是一时之间并无良策，乃以有所作为自我勉励？
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就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改革进程下，因为缺乏长远目标而产生三信危机的殷鉴不远，所以邓小平的“有所作为”说，虽
不是内涵上的高瞻远瞩，但确是心理上的高瞻远瞩，替方向不明的干部与广大国人，营造了祭神如神在的一种颇有方向的感觉。
外界观察家判断不了的事，北京的学者专家也判断不了。即使在北京，知识界也只能揣摩，到底党中央凡事早有规划？还是党中央也一筹莫展，
随着事件追逐？起码，台独导致对台干部或智库学者疲于奔命，北京并无良策，而是最后靠台湾选民暂时制衡了台独。
过去，知识界慎重其事的私下向台湾各界传话，千万不要低估党中央诉诸武力的意志，言之凿凿内部会议听到军方领导如何如何请缨。但一而
再，再而三之后，其中不乏怀疑或反省，他们自问，是不是自己真的搞错了，根本不曾有过这样的意志。
党中央自己能判断吗？如果在党中央有人戳破了讲，我们这是空城计吗？这必迫使大家非要采取激烈行动。既无此行动可采，如何戳破？
记得南联盟炸毁大使馆的元凶，或在南海撞机的累犯吗？谁真的能与之没完没了？这些人称掀起了思想界新五四运动的国殇，或教育新一代“落
后就要挨打”的现实警钟，很快就烟消云散在跨国公司招募员工与新东方恶补托福的广告中。
今天中国的大局，就是保护空城，城里早已无物。包括放权让利、改革开放、抓住机遇，这些全都活生生的在城外。人们以为放在城里保护的，
什么民族主义、国家尊严，城中没有，而是大家心中假定的而已。
但这正是空城的价值连城，正因为已经没有必须激烈行动的强烈动机，使得改革开放、和谐世界、对兄弟让利、与美国合则两利，都理所当然，
这时再偶尔拿Google祭个旗，让空城计益加莫测高深。
相形之下，台独基本教义派的台独立场，在他们享受各种两岸交流的好处，与利用台独口号牟取私利之际，早就是开放让大家参观的偌大空城，
空城一旦戳穿，台独大局也破。这就是高下之别的所在了。
老一辈怀旧的外交家也许会对大局的中国化感到不安。但是他们不能忘记的是，即使周恩来领导下的外交大局，毕竟仍是中国自己的大局。只能
说，今天的空城计比起当年，到底还是略逊一筹。
作者是台湾大学政治系教授
《联合早报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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