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影評心得分享》 黑塔 the black tower

作為當代最重要的小說家之一，斯蒂芬·金的作品中自然不會缺乏野心——尤其是在《黑暗塔》上。一套八部的系列主體，編織著史詩般的正邪戰爭，整個宇宙已知和未知的命運命懸一線。這樣一個體量龐大的奇幻世界，甚至是能夠比肩《指環王》《基地》的偉大著作。而這也是此類文學作品大多被認為是“改編不能”的原因之一——僅在《黑暗塔》這個項目上，在過去的十多年裡，就有不少好萊塢電影製作人想把它搬上大銀幕，其中不乏J·J·艾布拉姆斯和朗·霍華德這樣的頂尖人物。而隨著電影終於製作完成，我們也真正地意識到，誕生過《指環王》甚至是《哈利波特》的21世紀初，編劇的力量實在是太過強悍了。將海量的素材整理出適合影視化的層次，並且在敢於大膽重塑的同時，而不破壞作品的魅力所在，這是一項具有非常挑戰性的任務。而對於《黑暗塔》這樣繁雜的作品，《權力的遊戲》式的電視化處理，才是更好的改編方式。而當電影項目已經塵埃落定，又沒有辦法獲得足夠強大的劇本支持時，最可行的方法是半原創——這大概也是丹麥導演尼柯萊·阿塞爾所選擇的方式：從浩若煙海的《黑暗塔》材料中，將作品的代表元素編織到新的故事中，以使其能夠滿足一個半小時​​的敘事要求。儘管這樣做難以滿足原著讀者的需求，但對於普通觀眾來說，顯然要更容易消化。然而真的是這樣嗎？《黑暗塔》紛繁複雜的世界設計，恰恰是這一系列最誘人的元素之一。而這一要素的簡化和砍掉，遠要比《指環王》放棄邁雅和第三紀元的設定，《權力的遊戲》放棄石心夫人要更為嚴重——因為沒有了這些內容，電影版的《黑暗塔》就不再是《黑暗塔》，而是任何一部涉及多元宇宙時空穿梭超能力大戰的冒險大片了。這顯然不是我們想要的《黑暗塔》。一部改編電影沒有了其原著的精神，甚至沒有了能與其他同類電影加以區分的獨特之處，還能算得上是一部好電影嗎？顯然不能。文學改編電影在任何一個國家的電影市場中都屢見不鮮，但如何將文學這種藝術形式轉化為影像，又如何在改編過程中兼顧藝術與商業，才是真正應該重新學習和體會的地方。《黑暗塔》電影談不上老司機翻車：伊德瑞斯·艾爾巴和馬修·麥康納的表現沒有問題，敘事和節奏上也沒有什麼問題，但世界構建的失敗，模式化的情節和特效表現，顯然是配不上《黑暗塔》，或者任何一個有著續集開發潛力的系列首作的。要知道，這已經是索尼影業在半個月內第二部讓人感到失望的院線電影了。《表情奇幻冒險》高度公式化的故事讓人提不起精神，嚴重創意缺乏的視覺設計昏昏欲睡，更不用提喪心病狂的app植入：首當其衝的竟然還是微信氣泡狗。索尼動畫部門奇葩的美學設計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而真人電影死磕低俗喜劇和爛俗大片的taste，要更加令人髮指。一言蔽之，真正值得懷疑的不應該是索尼的製作能力，而是審美和品位。我們感謝索尼在喜劇創作上的堅持不懈（這也是索尼系喜劇唯一有價值的地方了），但在陳舊的電影語言備受觀眾擯棄的今天，索尼急需開發新的吸引點，而不是劍走偏鋒和怪鋒，妄圖投機取巧。在索尼的身上，我們看到的是多年來觀眾和片方對電影創作的共同縱容，放棄了電影的內洽與合理性，怎麼舒服怎麼來，怎麼爽怎麼整，在這種唯利是圖的思維影響下，產出的結果自然是極具破壞性的，也斷然是難以取得除了商業利益以外的任何價值的。電影除了藝術屬性，的確有著商品屬性。但只有建立在藝術屬性上的商品化，才是電影百年的源源動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知其所以然而偏不為之，哪個更可怕，不言自明。

對於《黑暗塔》來說，比成為一部爛片更為悲慘的命運，大概就是過目即忘。兩位丹麥電影人尼古拉·阿塞爾和安德斯·托馬斯·詹森從驚人的源材料中整理出來的劇本，試圖以雙線敘事加以展開，而在幾位好萊塢製片人的把弄下，顯得粗糙和笨拙——傑夫·平克納和阿齊瓦·高斯曼，尤其後者作為《變形金剛5》的新晉背鍋俠，必然要再背一口了。電影通過傑克·錢伯斯的經歷來重新定義電影的敘事方向，意圖以局外人的視角來展現世界，原則上來說沒有什麼問題——但當局外人進入的是《黑暗塔》這樣一個龐大而富有想像力的世界的時候，就大不相同了。小演員湯姆·泰勒將傑克·錢伯斯的混亂和慌張成功地表現了出來，但這一角色本身缺乏個性和魅力，他的混亂也沒有過渡到對世界觀的理解，成為了強制推動故事發展的工具，由此反而將整部電影的視野，又縮小到了作為青少年的角色本身能夠消化和理解的範圍內，陰差陽錯，倍感可惜。這些主要問題，是沒有辦法通過一兩個斯蒂芬·金的neta能夠掩蓋的。美女海報？1408？彩蛋只有在本體出色的時候才能算是錦上添花的加分項，如果彩蛋成為了電影所謂的最大吸引力，豈止是本末倒置，簡直是本末倒置。在這樣一部陳舊的三幕劇裡，兩個絕對主角伊德瑞斯·艾爾巴和馬修·麥康納無異於是最大的浪費。伊德瑞斯·艾爾巴為這個克林特·伊斯特伍德式的主人公賦予了足夠的可信度，行為舉止能見到充分的動機和意圖。而馬修·麥康納奉上了商業大製作中最好的表演，在原著中高度抽象化黑衣人是純粹的邪惡化身，而在馬修·麥康納的演繹下有著強烈的具現感，同時又釋放出了風格化的人格魅力，是近年來商業大片中不可多得的優秀反派角色，也配得上更好的劇本。而一個好劇本，離《黑暗塔》，離21世紀的商業大片都還是太遠了。《黑暗塔》努力向他的觀眾們介紹這個充滿無限可能的奇幻世界，但好萊塢製作人們讓這個傳奇史詩變成了臨時拼湊的故事模板。一會兒瘋狂介紹人物，一會兒在劇情關鍵點之間策馬奔騰，很少去關注這個故事中真正值得關注的人與事，所有的橫衝直撞，都為了帶來一個所謂的“衝擊性”結局。一個緊張刺激的故事是一碼事，但在95分鐘裡，用套路抹殺成為史詩的可能，就是另一碼事了。

和電影本身一樣，《黑暗塔》中的大多數場景都像是一場絕望的妥協。如果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去拍攝和表現的話，是能夠得到完全不同的結果的。但偏偏就是做不到。模式化的《黑暗塔》顯得空洞和沒有靈魂，這恰恰是斯蒂芬·金的作品中最不缺乏的東西。這部電影在創作之時顯然不知道它想要什麼或成為什麼，所以最後也就和一團漿糊一樣充滿迷茫，更糟糕的是浪費了台前幕後太多富有才華的電影人的努力。對於史蒂芬·金，和史蒂芬·金的讀者來說，繼續期待新版《小丑回魂》，恐怕才是更有價值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