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後的小雨儼然是「女大十八變」的代言人，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但她偶爾還是會想起在醜小鴨的童年，將自己捧在手掌心的鄰家兄弟……

從來沒有人稱讚她是個美女，至少兒時是這樣的。

儘管如此，生長在男丁眾多的環境裡，她還是被長輩們捧在手掌心，街坊鄰居的叔叔嬸嬸們見著她，必上前捏捏圓滾的雙頰，直嚷著：「好可愛！」

鄰家兄弟皆玩伴
兩人要挑哪一個

她想自己應該是個卡通人物，總能討身邊的人歡心，就像是《怪博士與機器娃娃》裡一頭直髮、五短身材，戴個大框眼鏡的阿拉蕾；而名字中間的「雨」字，更讓大家理所當然地暱稱她為「小雨」。（阿拉蕾在台灣舊譯為丁小雨）

鄰家兄弟是她童年的玩伴，無論上哪兒都愛帶著她，就連家族攝影都搶著拉她入鏡。對街的大嬸對小雨說：「他們兩兄弟妳要挑哪一個？」年幼的小雨歪著頭，似懂非懂地思考這個難題。

先是小雨一家搬到了市區，而鄰家哥哥也升上國中，無法再像從前一樣形影不離。好在兩兄弟的父親在市區開了間照相館，展示華美禮服的櫥窗背後成了聚會場所，她和年紀相仿的弟弟總是一邊寫作業，一邊等哥哥放學。

「你在聽什麼？」小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哥哥搖擺走近。

「愛的歌。」哥哥拿下耳機遞給一臉疑惑的小雨。

耳機裡傳來輕快的搖滾節奏，甜美女聲高唱著〈Happy Days〉。

「大塚愛啊，最近很紅的日本歌手！」

兩兄弟的母親是拉拔小雨長大的保母阿姨，看到兩小無猜的親暱模樣，此時也忍不住玩笑道：「我們家這兩個隨便妳挑啊！」

小雨臉紅了。

「來來來，幫你們照張相吧！」身為專業攝影師的叔叔只要偷得空閒，必為孩子們的成長做記錄。

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小雨聽媽媽說，上國中後的哥哥交到一些壞朋友，為了未來著想，叔叔要送他出國念書了。

在小雨年幼的心中，雖然知道即將離別，卻衡量不出別離的重量──打小一塊兒長大的他們，還沒來得及面對成長帶來的疏離，就被命運之手攔腰截下，分隔兩地。

離開久居的城市
從此失去了聯繫

臨行前幾日，兒時玩伴再度聚首，一同為哥哥送行。「來玩捉迷藏吧！」不知是誰這麼提議，大夥兒竟也童心大發地附和。

「小雨，這裡！」熟悉照相館地形的小雨一踏進幽暗的地下室攝影棚，就聽見牆角傳來哥哥壓低聲音的招呼。

兩人依偎躲在角落。哥哥突然伸手抱住小雨，緊緊的。

就這麼開始了魚雁往返的日子。台灣的冬天是紐西蘭的夏天，哥哥寄了穿泳裝的聖誕老人照給小雨，逗得她開懷大笑。他們依然聽著大塚愛，盤踞Oricon排行榜的〈戀愛寫真〉是兩人超越距離的緊密聯繫。上高中的小雨摘下厚重的近視眼鏡，不到0.1毫米的隱形眼鏡讓回憶的重量也變輕了；而在地球另一端展開遊學打工生活的哥哥行蹤飄忽、居無定所，書信往來的間隔一封比一封長。

「下次寄張你的生活照來吧！」小雨故作輕鬆地寫著，也不知道哥哥能否收到自己心裡的不安。

一條心型項鍊和純度72%的巧克力，是小雨生平第一次收到的情人節禮物。只是照片中站在龐大綿羊群前、曬得黝黑的男孩，令她感到陌生。

所有的羈絆牽繫似乎隨著小雨的迷惑戛然止步，她不再收到哥哥從異國捎來的信。過不久，在外地念書的小雨聽媽媽說叔叔一家搬到外縣市去了，再隔不久，小雨一家也離開了居住多年的城市，就這麼陰錯陽差，從此失去了聯繫。

長大後的小雨儼然是「女大十八變」的代言人，身邊也不乏追求者，但她偶爾還是會想起在醜小鴨的童年，將自己捧在掌心上的鄰家兄弟。看著叔叔最後為他們拍下的照片裡兩人天真無邪的笑容，輕輕咬下一片純度72%的黑巧克力──濃郁的可可香及堅果油脂氣味融進嘴裡，讓她回想起那年第一次嘗到巧克力的苦、佇於舌尖的甜。她忽然明白那是一份對過往心意告別的情人節禮物，愛情之花從收到那盒巧克力起綻放，同時凋萎，而大腦從此記錄了這個又苦又甜的滋味，標示為初戀。

【2012/03/10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