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別哭，我最愛的人(18 限)

年卅晚，除夕夜。 

團圓夜，打工夜。 

我把借來的摩多車在員工停車位（啊，在台灣是叫機車吧）泊好，一併把借來的安全帽鎖好。脫下深藍牛仔布外套（嗯，這倒不是借來的），整理一下白襯衫，拍拍黑色長褲，深深地吸一口氣，帶著五分苦楚的僵笑往霓虹不斷閃爍紅綠的大門口走去。 

唔，到抵大門口，低頭看看腕表，時間剛好晚上七點，苦澀也正好溢了七分。 

嘿，想來也真諷刺，不到兩個月前我還在這間KTV的某個VIP 包廂和一群朋友表現得怎麼的「財大氣粗」地慶祝18歲的生日，醉得東倒西歪以後和也不記起什麼名字也不記得長得怎生模樣底更不記取是一位是兩位是幾位小姐豪氣干雲地立下重訪的約定。哈，如今我還真的依約來了，只是，身份作了360度大轉變，從顧客變成服侍顧客的侍應生。

不過，稱呼倒沒更改哦，我還是被叫做「少爺」哩。 

只不過，此「少爺」卻非彼「少爺」呀。 

唉，不要問我為什麼會落得這樣，請替我已經十分苦澀的自尊留一點餘地，好嗎？ 

雖然我上班的正式時間是晚上八點到凌晨三點，但提前報到的我自動忙著掃地，擦桌子，替花換水。找事情忙碌起來，倒也不覺得難過。見到經理、副經理、領班、媽媽生、大廚、看場、男女同事等等，不管是先來後到的那一個人，我都很熱心的打招呼。儘量地與人熟絡，就算捱了冷眼，倒也不感到難受。 

我不知道台灣是否把這個職位叫做領班，不過管理我們這群Waiter/waitress的他在馬來西亞的稱呼是 Captain。

他，和我同宗，都是姓黃；也許，五百年前還真的是一家吧。姑且就稱為黃領班吧，他真實年齡大我不會超過五年。長得唇紅齒白地，笑起來還有那麼的一個酒渦。理個平頭，結個紅領帶的他，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很是心存感激，因為他的確是像個哥哥地照顧著我。 

「第一天嗎？」他笑了笑，點起一根Salem Menthol涼煙就要遞過來。我客氣地告訴他我不抽煙。他點了點頭，繼續用心教導我作為少爺的基本謀生技巧。「別以為當少爺很簡單，洗碗洗杯子，送酒送盤子；這是勞力誰不會？牛天生就會耕田吧。但是如果要想多賺小費還是需要高深技巧的。」

「首先，告訴我，Peter，你覺得店裡誰最大？」 

「不都是客人最大嗎？」電影啊，書本啊，不是說顧客永遠是對的嗎？花錢的就是大爺啊！ 

「錯！」他吹出一條長尾巴「是小姐們最大！」 

「這話怎講？」 

黃領班吐出一環煙圈，微笑解釋原來要有會灌迷湯的蜜糖小姐，客人才會蒼蠅般地黏在店裡。 

「沒有小姐就沒有客人，沒有客人就沒有小費。沒有小費，你我都得回家吃自己喝西北風。」 

「所以我們的衣食父母是這些小姐，而不是客人。」

「因此你們作少爺的就真的必須很小心地與每個小姐維持良好底關係。替她們跑腿時要心甘情願，而且屬於她的小費不能亂暗槓。如果有第一次來HAPPY的客人一定要幫客人介紹小姐。這樣子小姐就會投桃報李，替你向客人要小費。 

小姐們心情不好時要會忍受臉色，用心學習一些顏色笑話逗她們開心，肚子餓時要懂得自動幫忙買喜好的食物，酒喝多了要適時幫她們醒酒解酒，如果見到小姐手上大包小包時要主動幫她們提行李，大姨媽來時要幫她們買止痛藥；有的少爺甚至服務更好，」黃領班丟掉煙蒂前的最後一陣濃霧，使我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是不是在笑，只見到酒渦的深沉，只聽到聲音的低沉：「小姐需要時能充當救火員。」 

黃領班突然一改語氣：「小姐和客人有意見時候不要當HERO，客人鬧得太過份自然有媽媽生來打圓場。和小姐再怎樣要好，不要挺身而出，介入糾紛。因為……」他的世故，和年齡格格不入起來：「英雄總是死後讓人家拜的。」 

「哈，沒什麼啦，看你緊張得什麼似的，來點輕鬆的吧，一些白癡酒客，以為找少爺介紹就能挑到比較好的姑娘，錯得厲害了。你只要會介紹能幫你賺小費的小姐，至於小姐姿色如何，身材好不好，就不干你的事兒了。不過，能被我們經理選上當小姐的，不會遜到哪裏就是了。再來，你要會認得客人。客人姓張、姓李、姓王，絕對要牢牢記得。以便下次再見著時，一句某某老闆您好哇，搞不好就能馬上賺到一筆小費。而且既然都「認識」了，幫他們送酒送菜送毛巾時，他們通常還會請你喝一杯。別不好意思，這種酒喝一杯一樣就能領小費。更厲害的招術是，一定要特別關照被冷落的客人。來酒店這種地方就是來找樂子，萬一有的客人被同行的人冷落了，你就要適時幫他們倒倒酒兒，磨磨牙兒，聊聊天兒，順便幫小姐牽牽線兒。這樣他們心情一好，你收到的小費就肥厚得多了。」 

拉拉雜雜的接受好 「職前訓練」之後，我就開始正式上工了。 

1990年KL的夜晚，我的汗臭，錢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