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柏特(二零零七年八月八日)

每次回來都喜歡到我們家樓下吃大滷麵，寬面的手工桿麵條，黏稠香濃的湯頭，切半精緻的貢丸、溶進湯頭的青菜、光滑水煮的雞蛋、細長飄香的細嫩木耳、顏色鮮豔的紅羅蔔片，幾匙剝皮辣椒，倒進酸不溜丟的台灣黑醋…這樣一碗熱騰騰的大滷麵，幾年來在北國求學的歲月，總是出現在我的夢境，尤其在白雲靄靄的冬季，不管吃多少次奢侈「美式」中國餐廳，我最思念的還是我的大滷麵。

這麵攤是我的鄉愁，濃濃稠稠，無止無盡。

老闆的弟弟小我兩歲，是一個高瘦的年輕人，認份踏實，學徒從退伍前開始作，退了伍歸隊手藝更加成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的我們，卻很有話聊，常在吃麵送麵的空隙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聊女朋友、談工作、嘆景氣，老闆和老闆娘也是一樣，看我搬來永和家定居，一路從大學讀上來，畢業、入伍、退伍、出國求學，卿卿小喬踏跡這柱樁下，這煮大滷麵的一家人，早就參與了我的好多過去，有些遺忘，有些卻遺留，每當我回到這個擁擠老爭一些小名小利的盆地城市，坐在那個永遠不曾搬離的大擄麵店，許多過往的回憶都會一一浮現。

我和這麵攤的關係，和煮麵人的互動，竟有十年的光景。

人生有幾個十年呢？

總跟老闆明講，像這樣下午三四點人潮都可以旺到發燙的麵攤，是不是要開分店呢？是不是要賺更多的錢呢？老闆總是倒抽一口氣，看著我和他大廚樣的老弟，道：「我很知足了，看你們年輕人將來怎麼闖了？」

剛剛我又去吃了一碗麵，切了一盤花干，那幸福是在世界強權米國花一千塊美金也沒法給我的。

老闆弟弟跑到全家，回來就丟了一罐無糖綠茶給我。

「下次回來是幾年後了？」

「沒什麼把握會不會留在那裡？也許一年半載就回台北，也許再也不回來了…」

「那你呢？你什麼時候要娶老婆？搞不好下次回來你都自己開店了。」

「唉，要找能跟我一起做這種生意的女孩子不容易，我還在找。」

沉默半响。

「一切都靠緣分啦。」老闆弟弟擦擦汗。

「是呀，緣分。」輕輕應著，想著我的世界，灌兩口無糖綠，遠邊透著颱風切過台灣邊緣，沒摧毀掉的藍天白雲。

走了，他們還是很忙。

我心靈最深處的某些元素，不管我出國多久？不管我回不回來？仍託這家人保管在店裡，這些元素，應該就是所謂的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