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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05 03:40:27瀏覽3701|回應0|推薦1 | |
討論第六代祖師慧能和尚的公案其中被人誤解的幾個問題 南懷瑾 講到中國禪宗的第六代祖師慧能和尚的公案,這是談禪與講中國哲學思想史的人,最樂於稱道的事,現在再把他的故事簡明地介紹一番,然後討論其中被人誤解的幾個問題: 到了夜裡,他密告一童子,引至廊下,請人在神秀原偈旁邊,寫了一首偈語:“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五祖看到此偈便說:“此是誰作,亦未見性。”眾聞祖語,遂不在意。五祖卻在夜間悄悄到了碓坊來,問他米白了沒有?他便答道:“白了,只是沒有篩。”(師篩同音,如此師生問答,都是雙關語)。五祖便以杖三擊其碓而去,他便在三更人室,承受五祖的心傳,當時五祖曾再三徵詰他初悟“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意旨,他便於言下大徹大悟,遂說:“一切萬法,不離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於是五祖又說:“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本心,見自本性,即名大丈夫、天人師、佛。”隨即傳付衣缽,為中國禪宗道統繼承人的第六代祖師。五祖弘忍禪師自傳心印以後,就在夜裡送六祖慧能渡江南行,親自為他把櫓說:“合是吾渡汝!”六祖答道:“迷時師度,悟時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能蒙師傳法,今已得悟,只合自性自度。”五祖聽了便說:“如是如是!以後佛法由汝大行。”五祖自此以後,就不再上堂說法,大眾疑怪相問,便說:“吾道行矣!何更詢之!”又問:“衣法誰得耶?”五祖便答道:“能者得。”於是大眾聚議,盧行者(行者乃唐宋時代佛教對在家修行人的稱呼)名能,一定是他得法潛行了,就相約追蹤。大家經過兩個月的搜索,在六祖到達大諛嶺時,追逐眾中,有一將軍出家的惠明和尚,率先而登,追及六祖,六祖便將衣缽擲置石上說:“此衣只表示徵信而已,豈可以力爭嗎?”惠明又舉衣缽而不能動,便說:“我為法來,不為衣來!”六祖便說:“汝既為法來,可屏息諸緣,勿生一念,吾為汝說。”惠明聽了,停了很久,六祖乃說:“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唐代口語,稱這樣做與麼),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惠明便在言下大悟。復問:“上來密語密意外,還更有意密旨否?。六祖說:“與汝說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邊。”因此,惠明即下山詭稱嶺上並無人跡,而使追者從此散去.此後六祖匿居在四會的獵人隊中,經過十五年時間,才出來到廣州法性寺,適逢印宗法師在寺裡講《涅槃經》,他就寄寓在廊廡之間。幕夜,風颶刹幡有聲,兩個和尚正在辯論,一個說是幡動,一個說是風動,爭論不息,六祖便說:“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普通對人的尊稱)心動。”因此而蒙印宗法師的賞識,宣告找到了禪宗第六代祖師的消息,會集大眾,為他剃髮授戒為僧,後來他便居留曹溪,大弘禪道,這便是禪宗六祖得道,宏法的簡略歷史。現在由這個公案的內容,提出三個問題來研究,使大家瞭解禪學與研究中國文化、哲學史者,特別注意,不致再有誤解。 1.關於六祖的開悟 明心見性與神秀的兩個偈語問題:由歷代相傳,幾種不同版本的《六祖壇經》,與禪宗各種典籍的記述,有關六祖最初得道開悟的事蹟,大體並無多大出入。中國禪宗,自五祖弘忍開始,教人念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便可由此入道,一變達摩大師以《楞伽經》印心的教學方法,這只能說是教授法的改變,對於禪宗的宗旨,並無二致;《金剛經》以明心見性為主旨,處處說明般若(智慧)性空的真諦,其中的修行求證方法,以“善護念”三字為重點,以“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而說明性空實相,了知“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為指標。現在為了普通瞭解禪宗的治心道理,用現代的觀念,先作一比較容易明瞭的說明,也可使大家依此修習,做為修心養性的簡捷方法: (2)其次,到了能夠瞭解自己心理作用的活動,不管它是感覺的,或知覺的,總而言之,統統叫做一念,能夠作到在念念之間,起心動念的每一觀念,自己都能觀察得清楚,再無不知不覺,或莫明其妙的情況,然後,就可把它處理作為三段觀察:凡是前一個念頭(思維意識)過去了的,便叫做過去心,也就是前念。後一個念頭(思維意識)來了的,便叫做現在心,也就是當前的一念。還沒有來的,當然便是未來心,也就是後念了,可是它還沒有來,不去管它。不過,你不要忘記,當你覺得後一個觀念還沒有來的時候,這個正是現在當前的一念了,而且才覺到是現在,立刻便已成為過去。 (3)復次,如此內省觀察得久了,你把過去心、現在心、未來心,看得清清楚楚,於是你便練習,當前念的過去心過去了,後念的未來心還沒有生起的一刹那之間,當前的心境,就會微微的、漸漸的,呈現一片空白。但這空白,不是昏迷、或暈厥、或同死亡以前的狀況,這是清清楚楚的,靈靈明明的一段空靈,也就是宋明時代禪師們所說的昭昭靈靈的時候。如果真能切實到達這個情況,就會覺得自己所有的意識思維,不管它是感覺的或知覺的,都如一片浮光流影,像雁過長空,風來水面,所謂踏雪飛鴻,了無蹤跡可得,才知平生所思所為的,都只是一片浮塵光影而已,根本無法把捉,根本是無根可依的,那你就會體會到“過去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的心理狀態了。 (4)再次,你若瞭解了心念過去、現在、未來三段的不可得,譬例成下面這個公式,自己反省看來,翻成一笑。 (5)如次,你要保持這個明白了心理上意識思維的狀態以後,經常在靜中動中,保持這一段昭昭靈靈的靈明覺性,猶如萬里晴空,不留點翳的現象,那就夠你受用去享受了,你才真會懂得人生的真諦,找到真正歸宿的安身立命之處,可是你不要認為這樣便是禪宗的明心見性了!更不要認為這樣便是禪宗所謂的悟道了!因為你在這個時候,正有一個昭昭靈靈、靈靈覺覺的作用存在,你還不知它的來去與起處呢!這個時候,正是明代憨山大師所說:“荊棘林中下足易,月明簾下轉身難”!以上所講的一切,是借用比較現代化的方法,說明人們心理活動狀態的情況,同時也以此而說明禪宗六祖當時聽到別人念誦《金剛經》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而領悟的一些消息,由此使你可以瞭解六祖的師兄神秀所作的偈子,“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的自己內在用工夫心得的程度;那麼,你由此可知六祖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的心得境界。如把兩者作一比較,自然可以瞭解五祖弘忍要叫六祖三更人室,付囑他的衣缽了,但是,就憑“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還是未達傳付禪宗衣缽的造詣,不 2.夫於“不思善,不思惡”的問題 前面講述六祖悟道的公案,已經說過惠明和尚在大庚嶺頭追到六祖經過,他後來聲明是為道而來,不為搶衣缽的問題,因此六祖先叫他“不思善,不思惡。”過了好久一段時間(原文記裁稱“明,良久。”)六祖便問他:“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這裡所說的“那個”兩字,不是肯定辭,而是質問的辭句,換言之:就是問他,當你在心中不思善,不思惡,什麼都沒有思想的一段時間之中,哪一個才是你的本來面目?後來人讀《六祖壇經》,因為很少做過禪宗的切實工夫,便把“良久”一句的意義,忽略過去,又把“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的“那個”,看作肯定的指示話語,因此便認為此心在“不思善,不思惡”的時候,便是心性的本元,所以才有認為無善無惡便是心性之體的誤解了;倘使真是這樣,白癡的人,與喪失思維意識的心理病者,或神經有障礙的病人,都可算做禪的境界嗎?因此你要明瞭,在你做到“不思善,不思惡”的時候,心境一段空白處,產生一切妙悟的境界,才能算做禪宗的初悟一一只能說是初悟,也就是六祖所說的,秘密在你自己那邊的開端,若有人錯解了這段公案,實在有自誤誤人的危險,所以特別提出,貢獻大家做一參考。 3.關於“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仁者心動”的問題 這個公案,是六祖初出山時的一段機用,就是後來禪宗所謂的機鋒,也就是機會教授法的一種妙語,並不就是禪宗指示明心見性的法要,這等於說“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述”,是同樣的雋語。“雲馳月駛,岸動舟移”,你能說誰在動?誰在靜?如果當你在睡眠中,雖然“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也只是不見不聞,那裡還有如此妙句,這就是佛學“唯識”學所說:境風吹識浪,一切情感思維,都從外境之風吹起的“依他起”之理,並非就是佛法禪宗心要的那個與宇宙萬法同根,“圓成實性”的心性之體的心。有人往往把風幡案中的“是仁者心動”一句話,便當作已經瞭解了禪宗的心法,那真與禪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了,如果這樣,用現在心理學的分析,豈不也能夠做到禪的境界,更何必談禪呢!倘使用這樣見解去見唐、宋時代的大禪師們,一定會罵是“屙尿見解”!等於“一行白鷺上青天”,愈飛愈離題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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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